第二十八章 · 5

2019年7月28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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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在身边的王蒲忱,站在身后的三个军统,都刚洗了澡,一色的军统夏布中山装,等着马汉山进去。

马汉山依然站在门口:“这是我原来那间房吗?”

王蒲忱答道:“是。老站长就在这里休息吧。”

马汉山:“那张黄花梨的床,还有那张小叶紫檀的桌子呢,卖了?”

王蒲忱淡笑了一下:“没有,都锁在仓库里。老站长要是嫌单人床睡得不舒服,可以叫他们把那张大床擦洗一下搬进来。”

马汉山开始有些惊异,接着摇了摇头,向靠墙边的那张简易单人木床走去,在床边坐了下来。

王蒲忱跟着走了进去,拿开了摆在床头木椅上的几本书和一个偌大的烟灰缸,陪着他在木椅上也坐了下来。

马汉山又扫视了一眼墙边的两个书柜和挨墙的一个木书桌,转望向王蒲忱,感慨地叹了口气:“军统在全国各站,像你这样自律的人太少了。”

说到这里,马汉山望向还站在门口的那三个军统:“都进来吧。”

门外那三个军统这才走了进来。

马汉山又对王蒲忱:“那张床不是拿来睡的。你问问他们,我把它搬到这里摆了两年,睡过没有?”

三个军统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接这个话茬儿,看到王蒲忱望向他们,这才轻轻摇了摇头。

马汉山:“知道我为什么不睡吗?”

王蒲忱再望向马汉山时,目光不经意间扫了一眼书桌上的小闹钟,耐着性子听他这个时候还要说什么床的来历。

马汉山自顾自说道:“张伯驹看过的,三百多年了。李自成打下开封的时候,就是从这张床上抓的福王,真正皇家的东西。虽不吉利,却很值钱。北平站开销大,知道你手头拮据,我走的时候才特意留给你的。你当时若卖了,怎么也值十万大洋,没想到你一直搁在仓库里。不要搁了,明天我给你介绍个买主,现在出手也值两万大洋。”

“好,明天再说吧。”王蒲忱站了起来,先走到书桌边打开抽屉拿出一条烟,又从书桌上拿起一本书,捎带拿起了那个闹钟,对那三个军统,“老站长也累了,你们伺候他睡了,也都去休息吧。”

“睡不着了。”马汉山也站起来,“蒲忱呀。”

王蒲忱只得站住转过身又望向他。

马汉山:“难得你将这间房让给我住,我也不看书,叫他们三个将那张桌子给我抬来吧。”

四双眼睛都望向了他。

马汉山:“让他们在门外守着我,不如到屋里陪我打麻将。”

王蒲忱目光避开马汉山,望向那三个人。

三个军统脸上都没有表情。

王蒲忱:“老站长今天没带钱,去总务室支五百美元,在行动经费上走账,过后我去签字。”

“是。”三个军统这一声答得响亮,立刻走了出去。

房间里只有马汉山和王蒲忱两个人了。

“老站长,这里原来是您的家,现在还是您的家。”王蒲忱这时才对马汉山示以安慰,“我身体不太好,先去睡了。有什么事您随时都可以叫我。”

马汉山站在那里望着王蒲忱,眼眶突然有些湿润了:“明天抽个时间到我住的地方去,还有好些东西,你看得上眼的都拿去,不要便宜了那些小人。”

王蒲忱只是静静地听着。

马汉山:“不都是身外之物。干了我们这一行,命不是自己的,身体还是自己的。有个刻着藏经的盒子,里边装着两斤上等的虫草,你一定要拿着。晚上睡觉前用开水泡五根,早上醒来后连水带虫草都吃了,对身体好。”

“谢谢老站长。”王蒲忱答了这句,不再逗留,快步走了出去。

马汉山又坐回到床边,在那里想。想什么,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

河北阜平县中共华北局城工部报务室。

“部长。”这次是那个报务员拿着那份刚收到的电报走到了译电桌前,“中央新的电报,还是周副主席亲自签署的。”

刘云显然是在调整自己急切的情绪,用正常的态度接过电报,用正常的态度转手递给桌旁那个年长的译电员:“立刻翻译。”

“是。”老译电员接过电报,在桌前对着密码本立刻翻译电文。

恰在这时,派去找书的叶科长推开一道门缝快步走了进来:“找到了,部长,您看是不是这本书?”

刘云立刻从叶科长手里接过那本不厚的白宣纸线装书。

书的封面,左侧长条线框中,上方竖印着“玉台新咏”四个大字,下方竖印着的却是“册一”两个小字。

刘云紧接着翻开了封面,两目炯炯,果然在首页第一行看见了“卷一”两个影印宋体字!

刘云这才笑了:“不错。这个石校长还真什么书都有。”

“报告部长!”那个年长的译电员这时却显出了慌张,“这份电文多数密码译不出来。”

刘云:“把能翻译的先译出来,译不出来的保留密码。”

“是。”译电员这才不紧张了,电文也很快译出来了。

刘云接过那纸电文。

电文内容:

获悉考卷由一号出题二号监考试题为0040000400010002000300040005考生甲为00400002001100120013考生乙为0040000200140040008600010002速查明考卷的具体答案确认考生代号的真实身份

刘云立刻将目光转望向另一只手里拿着的那本《玉台新咏卷一》,接着快步向隔壁自己房间走去。

刘云办公室的方桌上,左边摆着那份文字夹着数字的电文,右边摆着那本《玉台新咏卷一》。

刘云拿起铅笔,先在电文上将“一号”二字画了个圈,一个箭头画向上方的空白处,写了“蒋介石”三个字;又在电文上将“二号”两个字画了个圈,一个箭头,在“蒋介石”旁边写了“蒋经国”三个字。

紧接着,他的左手食指点向了那份电文里第一个密码数字0040,右手开始翻那本《玉台新咏卷一》,翻到了第四十页。

他的左手食指移到了电文的第二个密码数字0004,右手同时移向了《玉台新咏卷一》第四十页的第四行,仔细看着,目光疑惑,他否定了这个数字,陷入思考。

一个新的想法,使他重新翻书。

他翻到了正文的第一页。

第一行“古诗八首”四个字赫然在目!

刘云若有所悟,立刻拿铅笔写下了一个阿拉伯数字“8”。

接着翻了几页,目光又定在“古乐府诗六首”一行字上!

刘云在“8”字后面飞快地写了个“+”号,又写下了“6”!

再翻下去是“枚乘杂诗九首”。

铅笔写下了“+”和“9”!

书在次第地翻,铅笔在不停地写着加号。

翻到那本书最后两页的时候,他的目光定住了。

这首诗没有了前面那些诗“第几首”的字样,直接印着:“古诗无名人为焦仲卿妻作(并序)”!

刘云飞快地翻阅完最后两页,发现这已经是最后一首。

他于是将前面记下的数字心算了一下,笔下得出的数字等于“39”!

又想了想,眉头展开了,在“39”那个数字后又写了个“+”号,接着一个铅笔箭头直指最后那篇“古诗无名人为焦仲卿妻作(并序)”,在这首诗上方的空白处重重地写下了“0040”这个数字!

密码便在这首诗里!

摁住这首诗,刘云对照第二个密码数字0004,数到第四行,眼睛立刻亮了:这一行前五个字赫然印着“孔雀东南飞”!

刘云的目光盯向了0004后面的五组密码数字00010002000300040005。

再无怀疑,一号出题、二号监考的试题就是这五个字!

“试题为”几个字后,铅笔对照五个密码写上了标准答案:

“孔雀东南飞”!

继续对照密码,铅笔在“考生甲”字样后面的密码上方写出了答案:

“焦仲卿”!

接着,铅笔在“考生乙”字样后面的密码上方写出了答案:

“刘兰芝”!

刘云长出了一口气,放下铅笔。

那份电文的内容完整了:

获悉考卷由一号出题二号监考试题为‘孔雀东南飞’考生甲为‘焦仲卿’考生乙为‘刘兰芝’速查明考卷的具体答案确认考生代号的真实身份

刘云拿起这张已被自己破译的电文,又拿起了前不久那张电文对照看着:

炕灰未冷山东乱刘项原来不读书可找《玉台新咏卷一》一读并告北平二号

他立刻明白,自己不能将破译的电文直接发给北平二号,那边的破译工作只能靠张月印自己去完成了。想到这里,拿起橡皮擦,擦掉了自己用铅笔写在那份电文纸上破译的所有字迹,接着将那份没有破译的原文电稿放进口袋,快步向门外报务室走去。

刘云径直走向最里面那架电台,对刚才收报的那个报务员:“发两份电报!”

那报务员转过头来望向刘云,发现他手里并无电文稿,便只好凝望着他。

刘云:“第一份呈中央城工部。我直接口述。”

报务员立刻转过身去,握住了发报键:“是。”

刘云开始口述:“指示收悉任务明白请放心刘云”。

由于要听口述,发报键断断续续完成了发报。

刘云低声说道:“复述一遍。”

“是。”报务员答道,“指示收悉任务明白请放心刘云”。

刘云:“第二份发北平二号。”

“明白。”报务员又做好了发报准备。

刘云这时才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份被他擦掉铅笔字迹的电文:“照中央电文原件,发过去!”

“是。”这回机键敲击得飞快。

军统秘密监狱机要室。

关上那道厚重的铁门,快步走到机要桌旁,王蒲忱手里的闹钟刚好响了。

将闹钟放到机要桌上,他还是习惯地望了一眼——闹铃停了,短针指向2,长针指向12!

王蒲忱立刻打开了收发报机,戴上耳机,拿起了笔。

发出收听的信号后,耳机里很快传来嘀嘀嗒嗒的密码声。

王蒲忱急速记录。

电文纸上一组组密码数字很快写满了。

紧接着,王蒲忱开始翻译密码。

铅笔写出的赫然也是那五个大字:

孔雀东南飞!

王蒲忱飞笔疾译:

任务行动彻查民调会贪腐案准备推行币制改革组建方孟敖飞行大队执行空运!

王蒲忱仍在飞笔疾译:

核心成员方孟敖代号焦仲卿梁经纶代号刘兰芝!

王蒲忱继续飞笔疾译:

保密局北平站任务严密监视接触焦仲卿刘兰芝所有人员发现共党立即秘密逮捕!

译完了这句,王蒲忱的笔停顿了一下,才郑重地写下了最后两个字的译文:

建丰!!!

放下笔,王蒲忱从不流汗的脸在灯光下也有了点点汗珠。

接着,他扭开了发报机键,熟练地敲击,向南京回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