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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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铁英:“如果有人敢打着党产的牌子,我同意立刻抄没财产,就地处决。”

曾可达:“打党产的牌子由谁判定真假?”

徐铁英:“牵涉到党产,我在北平,当然由我判定,你们不服可以上报中央党部核实。”

曾可达:“天津经济管制区北平办公处查出的账,还有中央银行北平分行查出的账都要交给你徐主任判定?”

徐铁英:“那就不要交给我,交给共产党北平城工部好了。”

曾可达猛地望向王蒲忱,笑了:“党通局居然认为我是共产党,王站长,你们保密局怎么看?”

王蒲忱不能不说话了:“党通局应该没有这个意思,徐主任也应该不是这个意思。”

曾可达立刻又转望徐铁英:“到底什么意思?”

徐铁英:“什么意思应该你回答,你们现在重用的那个方孟敖到底是不是共产党特别党员?!”

这就很难回答了,曾可达只能望着他。

“7月6号在南京特种刑事法庭!”徐铁英一鼓作气,“我代表党通局为方孟敖辩护,指出并没有证据证实他有共产党的背景。曾督察代表预备干部局坚定认为方孟敖有共产党的背景。可就是一个电话,预备干部局和党通局的态度完全反了,经国局长突然起用方孟敖,委任他为国防部北平经济稽查大队大队长。经国局长的意图,你当时不理解,我们也不理解。既要维护经国局长的威信,更要避免给总裁带来尴尬,给党国带来隐患,中央党部决定派我参加调查组来到北平,务必确认方孟敖到底有没有共产党的背景。通过一系列暗中调查,我们开始怀疑崔中石,很有可能他就是共产党跟方孟敖的联络人。可就在这个时候,竟然是你们铁血救国会派到我身边的秘书突然杀死了他,切断了我们唯一可以证实方孟敖共产党背景的线索……后来好了,你们派一个假共产党试探方孟敖,结果使我们再也查不到跟方孟敖联络的共产党……令党部失望的还有保密局北平站!”说到这里,他倏地望向了王蒲忱。

徐铁英:“王站长,几天前中央党部决定处决谢木兰,你当时就不愿意执行。我认为你应该知道党部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决定,可你一直抵触。我现在想知道,作为党国专设对付共产党的机构,你们保密局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震惊!疑问!同时射来的还有曾可达的目光!

王蒲忱没有想到徐铁英会在这个时候抖出谢木兰之死,不满和冷静在这一刻表现得同时到位:“保密局对反共救国从来没有懈怠,也从来没有手软。我不明白徐主任这种无端指责是来自个人还是来自党通局。”

“什么中统军统之争可以结束了!”徐铁英露出了狰狞,“你们保密局北平站的主要对手就是共产党北平城工部,你们就一点儿也没有想到,除了那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严春明和当场被打死的刘初五,更深的共产党就藏在北平分行吗?”

曾可达终于听出了端倪。

——暴雨中和王蒲忱陪着谢培东追谢木兰的情景扑面而来!

白茫茫一片,分不清是那天的暴雨,还是曾可达现在空白的脑海!

空白总是倏忽而去,曾可达已经脸色铁青,望着面前这两个人,等着他们把话说下去!

徐铁英将一切看在眼里,又像压根儿就没有看曾可达,把握着节奏,大声说道:“崔中石是共产党,为什么能在北平分行待这么久?我们盯上了他,方步亭为什么愿意花那么大的代价保他?你们是真没想到,还是从来没想?公然让一个共产党坐在中央银行北平分行的重要位置上,坐视对党国的金融经济,尤其是马上推行的币制改革造成危害!”

王蒲忱当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回答徐铁英如此阴险的一问,可又不能看曾可达,就去口袋中掏烟。

曾可达终于要爆发了,压住了嗓音,盯向徐铁英:“北平分行有共产党?”

徐铁英只回以目光。

曾可达:“方步亭还是谢培东?”

徐铁英:“你说呢?”

“你们揣测的共产党现在要我说?!”曾可达近乎怒吼了,“真是共产党为什么不直接逮捕?”

“迟早会逮捕!”徐铁英立刻还以厉色,“抓共产党我们党通局和国防部保密局本来有严密的程序和方案,一直被你们干扰,现在曾督察还要干扰!”

“谢木兰是共产党?你们杀她是为了抓共产党?”曾可达的愤怒已经不可遏制,“为了干扰我们经济改革,你们杀了谢木兰,还谎称她去了解放区,让我陪着谢培东去追人,你们就是这样抓共产党?!”

说到这里他一把打掉了王蒲忱手里的烟:“你回答!”

王蒲忱这时也已强烈地感觉到自己还有他们为之奋斗的铁血救国会变得不明不白了,面对徐铁英的翻云覆雨和曾可达的怒不可遏,他只能说道:“该报告的我都向保密局还有经国局长报告了……徐主任既然告诉了曾督察谢木兰已经被杀的事,是不是应该把理由也告诉他?”

曾可达:“不要说什么理由了!理由就在北平分行那份账册上,里面藏着太多人贪腐的罪证!其中因为有人打着党产的名义想瓜分侯俊堂的20%股份,所有挡他财路的人都该死。知道内情的马汉山要押走,掌管账册的谢培东的女儿要杀掉,他们居然还都是共产党。徐铁英,真要跟共产党决战冲在前面的也是我们,绝不是你!你可以带走马汉山,你也可以为了那些股份不断杀人……可是我,还有天津经济区督察组盯上你了,从这里出去我就会审查那些号称跟你们党产有关的人!同时我以行政院经济管制委员会的名义警告你,你的一切所作所为一旦破坏了币制改革,第一个抓你的就是我!”

曾可达踏步而去!

轮到徐铁英的脸白了。

王蒲忱这时也已不再掩饰自己的不满:“徐主任,是不是该执行中常会的决议,把马汉山押走了?”

“中常会的决议还需要一再质疑才能执行吗?”徐铁英知道已经跟铁血救国会全面摊牌,再无退路,望向王蒲忱,“中央党部对你们那份评语还会继续评价,王蒲忱同志,还有我身边那个孙朝忠同志,希望你们永远是有利于蒋经国同志的人。”说完抻了一下上衣后摆走出门去。

王蒲忱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发现怎么看他也没有了来时的从容。

王蒲忱将手向口袋掏去,似乎又要掏烟。

——掏出的却是那本《曾文正公日记》!

他慢慢翻着,翻到中间一页停住了。

一行马汉山手写的字扑面而来:申生纱厂棉纱十万锭党产……

——王蒲忱倏地合上了书!

西山监狱王蒲忱密室内一如黑夜,绿罩台灯下,王蒲忱细长的手指飞快地拨着电话转盘号码!

王蒲忱手指拨动电话转盘号码的声音穿出了密室,直飞北平上空,音速掠过山川平原,大上海扑面而来!

音速骤降,上海外滩扑面而来,九江路中央银行总部大楼扑面而来!

音速穿进三楼一扇窗户,窗户内电话铃骤然响起!

王蒲忱将话筒紧紧贴在耳上,话筒里的声音都带着大上海中央银行大楼的气势:“是,我们已经进驻中央银行,建丰同志正准备召集那些大亨开会,没有时间……”

王蒲忱:“王秘书,如有可能,请让建丰同志给我五分钟……”

“可能不大。”那边王秘书好像也不能接电话了,“这是第一次会议,杜月笙、刘鸿生、荣尔仁这些人都到了……建丰同志……是王蒲忱同志电话……”

王蒲忱一振,仿佛看见了上海中央银行大楼里建丰同志从里间办公室匆匆出来的身影,他屏住了呼吸。

“蒲忱同志吗?”话筒那边建丰同志竟然接电话了!

王蒲忱再冷静也激动了:“是我,建丰同志。实在不应该这个时候占用你的时间,干扰你的大事……”

“那就简要报告。”

“是。”王蒲忱加快了语速,“行政院经济管制委员会的命令是将马汉山交给曾督察配合查案,徐铁英却拿着中常会的会议记录将马汉山提走了,马上要押飞南京。曾可达同志情绪很激动,两人发生了冲突。徐铁英公然违背保密承诺,向曾督察说出了谢木兰被枪决的事,而且抛出了一条新的理由,说谢培东是共产党。我担心这样一来,北平分行会立刻乱了,‘孔雀东南飞’行动也会立刻打乱了。还要不要方步亭配合币制改革?还能不能将党国的飞机交给方孟敖去开?平津的币制改革第一天已经严重受阻,可牵涉到反共我们也不能反对……”

“谢培东是不是共产党,说你的判断。”

王蒲忱:“我现在无法判断,准备实施调查……”

“还有两分钟,记住我的话。”建丰同志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来,“不要做任何调查。谢培东是不是共产党无关紧要。他是共产党,我十分希望他们出来阻扰币制改革,民心立刻就会转向党国。他不是共产党,就会协助方步亭帮我在北平推行币制改革。我们现在推行的币制改革既是经济行动也是政治行动,救民于水火,挽狂澜于既倒,无论是共产党,还是我党的贪腐集团,我不怕他们出来阻挠,就怕他们不出来反对。‘一手坚决反共,一手坚决反腐’,不是简单的抓人打仗,而是争民心。让徐铁英他们去跳,让共产党接招。北平的金圆券一定要交给方步亭发行,三架C-46飞机一定要交给方孟敖去开。我要去开会了,在今天会议上的讲话,明天就会在中外各大报刊发表。无论是对共产党,还是对我党那些贪腐分子,包括徐铁英那些CC派,我的讲话就是宣言。希望你们好好领会。”

“蒲忱明白。”

话筒在那边已经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