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62.人民公敌

2019年7月2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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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人民公敌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门外有个人探头探脑。第二次看见他我问:“找谁?”他轻手轻脚走进来,很谦逊地笑了说:“您就是袁处长吧?”我说:“你是谁?”他打量我说:“我找袁处长。”我说:“有什么事?”他陪笑说:“这么说您是袁处长了?”我说:“有事就说事,没事就下班了。”他退了一步,摸着椅子边坐下来说:“袁处长,我是从云阳市来的,有件事想请您老人家……”我一听马上打断他说:“这些事你明天找袁处长说。”我看他神态有点诡秘,本来想摸一下底,他这一开口我觉得不对,以后会有麻烦的。他一听马上跳起来连连点头说:“对不起,对不起。”退着出去了。晚上袁震海打电话到我家说:“云阳市有几个医师想申请办一个皮肤病性病防治研究所,是不是你处理一下?”我说:“处长你看着办就可以了。”他说:“你也熟悉一下业务吧。”放下电话不久,云阳的人就来了,就是下午那个人。他进门就连连点头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找您池处长也是一样的。”董柳给他倒茶,他说:“我姓苟。”又一笑说:“爹娘没给个好姓。”用右手在左手掌上一笔一划写给我看,又说:“据说池处长跟我同届,都是七七级的?”我说:“有什么事就说那个事吧。”他说:“我在云阳市第一医院皮肤科干有十年了,也可以说在云阳小有名气了,现在是越干越窝囊,医院门口卖水果卖槟榔的都有十万二十万了,我还是一双空手,老婆在家里念,被她念烦了,想想还是出来自己打湿一下鞋子。”我说:“想申请营业执照?”他一拍巴掌说:“池处长对我们这些人真是体贴入微呢。”我说:“你们把材料准备好,明天到处里去谈,最好还是去找袁处长。”苟医生说:“池处长池处长。”就上来拖我的手,马上又放开了,打开窗户,对着外面的黑夜咳嗽三声。不一会又上来一个人,提着个大塑料壶,气喘吁吁的。苟医生说:“这是毛医生。”他的口音很重。“毛”听去怎么也像“猫”,我想着今天这是狗也有了猫也有了。我说:“谈工作就谈工作,送东西干什么,你们要送明天送到办公室去。”苟医生说:“这是我们那里特产的茶油,省城里什么没有?只好送点特产是个初步的意思,初步的意思。”坐下又说:“我们的手续绝对都是正规的,研究所七个人,有五个本科毕业,两个大专毕业。”从包里掏出材料给我看,市卫生局的章都盖好了。我翻了一下说:“材料也不能说不齐,只是现在提出申请的有好几家,一个市里还办几个研究所?如果只是个诊所,到市卫生局批就可以了。”他说:“所以就来找池处长帮忙,这是大恩大德的事。”我说:“如今这个行业是暴利行业,想动脑筋的人不少。”他说:“所以就来找池处长您老人家帮忙。”用胳膊碰毛医生一下,毛医生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苟医生对董柳说:“嫂子借个地方跟池处长说几句掏心窝的话。”也不等董柳回答,就朝房里走去,我跟在后面说:“有什么话在客厅说也是一样的。”他关上门说:“什么事情都有个惯例,我们也就按惯例办事。池处长您老人家在这个位子上,应酬那么多,几个工资怎么来得及?”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说:“这是一点小意思,说真的还算不上什么意思,给您的儿子买几颗糖甜甜嘴吧。”我说:“这个我不能收,你要我犯法?”他说:“这是我自己愿意的,我们是朋友吧,对吧?谁说送点东西给朋友要犯法,法律还要讲人情吧。你收了什么?什么也没收!如果哪天我老苟说您池处长收了什么,那里血口喷人,是污蔑,是搞陷害,你要我拿出证据来!”我说:“我刚上来没几天,你要我下台?还是明天到处里去说。”他说:“这是惯例,其它的市也是这么做下来的,未必我们云阳就不同?”说着抱了拳作揖打拱,“我们几个人,包括这几家老小,都要对池处长您感恩戴德,把您老人家的好处铭刻在心里。”说着突然开了门,跑了出去,我追到客厅,他已经关上门出去了,比兔子还快。

晏老师女儿阿雅开的门,我说:“回来了?”就叫她到另一间房去,把事情对晏老师说了。晏老师说:“你拿着最简单的,啥事没有。”我说:“还是不想拿,别人拿惯了没事,我拿了心里总疙疙瘩瘩的,总有件事挂在那里,平时说话都没底气了。”他笑了说:“还是没进入境界啊。”我说:“我明天一早送到纪检会去,要他们问纪检会要去。”晏老师说:“告诉我你有多大的想法?”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手往上指一指,我明白了说:“既然走上这条路,那还是要走下去的,不上路没事,上了路就没个完。”他说:“你有想法你千万别以为自己挺身而出前途就一片光明了。你把钱往纪检会一送,就将了很多人的军。池大为刚上任就有事件了,那么多人呆了那么久没有一点音信,那是怎么回事?肯定会表扬你,还可能会上省报,但以后你就是人民公敌,你的路断了。”我说:“我想想也有点问题,就跑到这里来了。这包东西我不要我是人民公敌,我要了我怕它哪天爆炸,那我丢到厕所里去?”他沉吟说:“你悄悄退回给他们,袁震海那里做个含糊的姿态。”我说:“他是什么人,我没要他心里肯定明白。我要了他对我放了心,就是朋友了,有默契了,不要呢,以后做什么都隔着一层,他事事防我挤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他说:“要不你这样,你把钱还给他们,就说是入股,以后你不收股息就是了,主动权在你手中。”我说:“这个办法好,可还有两壶茶油?”他说:“谁为两壶茶油摔过跤呢?”我说:“想起来呆在圈子里真没意思,人人都想抓别人的把柄,又都怕自己的把柄被别人抓去了,喝醉了酒时都比超级侦探还清醒,是个朋友都变成敌人了。像我吧,不是个想捞的人,还得装个想捞的人。”他说:“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我说:“谁说坐在那个位子上简单?就凭这一包东西摆在你眼皮下,你能不动心,禁得起这个折磨就不简单。”

第二天上班,袁震海意味深长望我一眼,我微微一笑,默契地点点头。快到中午的时候,董柳打电话来说:“那点东西你不要就算了,千万别往上面送。我刚才跟护士长闲聊,她说三号床的潘毕直早几个月是云阳市的市长,从省里调去想干点事,收了推不掉的红包一律上缴,引起了公愤,工作硬是展不开,选举的时候硬是被当地人选下来了,回到省里就退休了,气病了在这里。”放下电话我摸了皮包里的钱鼓鼓地还在,就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