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定挨光王婆受贿 设圈套浪子私挑

2019年8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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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乍对不相识.徐思似有情.杯前交一面.花底恋双睛.

傞俹惊新态.含糊问旧名.影含今夜烛.心意几交横.

话说西门庆央王婆.一心要会那雌儿一面.便道:「乾娘.你端的与我说这件事成.我便送十两银子与你.」

王婆道:「大官人.你听我说:但凡『挨光』的两个字最难.怎的是『挨光』.比如如今俗呼『偷情』就是了.要五件事俱全.方才行的.第一要潘安的貌.第二要驴大行货.第三要邓通般有钱.第四要青春少小.就要绵裡针一般软款忍耐.第五要閒工夫.此五件.唤做『潘驴邓小闲』.都全了.此事便获得著.」

西门庆道:「实不瞒你说.这这五件事我都有.第一件.我的貌虽比不得潘安.也充得过.第二件.我小时在三街两巷游串.也曾养得好大龟.第三.我家裡也有几贯钱财.虽不及邓通.也颇得过日子.第四.我最忍耐.他便打我四百顿.休想我回他一拳.第五.我最有閒工夫.不然如何来得恁勤.乾娘.你自作成.完备了时.我自重重谢你.」

王婆道:「大官人.你说五件事都全.我知道还有一件事打搅.也多是成不得.」

西门庆道:「且说.甚麽一件事打搅.」

王婆道:「大官人休怪老身直言.但凡挨光最难.十分.有使钱到九分九厘.也有难成处.我知你从来悭吝.不肯胡乱便使钱.只这件打搅.」

西门庆道:「这个容易.我只听你言语便了.」

王婆道:「若大官人肯使钱时.老身有一条妙计.须交大官人和这雌儿会一面.」

西门庆道:「端的有甚妙计.」

王婆笑道:「今日晚了.且回去.过半年三个月来商量.」

西门庆央及道:「乾娘.你休撒科.自作成我则个.恩有重报.」

王婆笑哈哈道:「大官人却又慌了.老身这条计.虽然入不得武成王庙.端的强似孙武子教女兵.十捉八九著.今日实对你说了罢:这个雌儿来历.虽然微末出身.却倒百伶百俐.会一手好弹唱.针指女工.百家歌曲.双陆象棋.无所不知.小名叫做金莲.娘家姓潘.原是南门外潘裁的女儿.卖在张大户家学弹唱.后因大户年老.打发出来.不要武大一文钱.白白与了他为妻.这雌儿等閒不出来.老身无事常过去与他闲坐.他有事亦来请我理会.他也叫我做乾娘.武大这两日出门早.大官人如干此事.便买一匹蓝绸.一匹白绸.一匹白绢.再用十两好绵.都把来与老身.老身却走过去问他借曆日.央及他拣个好日期.叫个裁缝来做.他若见我这般说.拣了日期.不肯与我来做时.此事便休了.他若欢天喜地说:『我替你做.』不要我叫裁缝.这光便有一分了.我便请得他来做.就替我缝.这光便二分了.他若来做时.午间我却安排些酒食点心请他吃.他若说不便当.定要将去家中做.此事便休了.他不言语吃了时.这光便有三分了.这一日你也莫来.直至第三日.晌午前后.你整整齐齐打扮了来.以咳嗽为号.你在门前叫道:『怎的连日不见王乾娘.我买盏茶吃.』我便出来请你入房裡坐吃茶.他若见你便起身来.走了归去.难道我扯住他不成.此事便休了.他若见你入来.不动身时.这光便有四分了.坐下时.我便对雌儿说道:『这个便是与我衣服施主的官人.亏杀他.』我便夸大官人许多好处.你便卖弄他针指.若是他不来兜揽答应时.此事便休了.他若口中答应与你说话时.这光便有五分了.我便道:『却难为这位娘子与我作成出手做.亏杀你两施主.一个出钱.一个出力.不是老身路歧相央.难得这位娘子在这裡.官人做个主人替娘子浇浇手.』你便取银子出来.央我买.若是他便走时.难道我扯住他.此事便休了.他若是不动身时.事务易成.这光便有六分了.我却拿银子.临出门时对他说:『有劳娘子相待官人坐一坐.』他若起身走了家去.我终不成阻挡他.此事便休了.若是他不起身.又好了.这光便有七分了.待我买得东西提在桌子上.便说:『娘子且收拾过生活去.且吃一杯儿酒.难得这官人坏钱.』他不肯和你同桌吃.去了.此事便休了.若是他不起身.此事又好了.这光便有八分了.待他吃得酒浓时.正说得入港.我便推道没了酒.再交你买.你便拿银子.又央我买酒去并果子来配酒.我把门拽上.关你两个在屋裡.他若焦燥跑了归去时.此事便休了.他若由我拽上门.不焦躁时.这光便有九分.只欠一分了.只是这一分倒难.大官人你在房裡.便著几句甜话儿说入去.却不可燥暴.便去动手动脚打搅了事.那时我不管你.你先把袖子向桌子上拂落一双箸下去.只推拾箸.将手去他脚上捏一捏.他若闹将起来.我自来搭救.此事便休了.再也难成.若是他不做声时.此事十分光了.这十分光做完备.你怎的谢我.」

西门庆听了大喜道:「虽然上不得凌烟阁.乾娘你这条计.端的绝品好妙计.」

王婆道:「却不要忘了许我那十两银子.」

西门庆道:「便得一片橘皮吃.切莫忘了洞庭湖.这条计.乾娘几时可行.」

婆道:「只今晚来有回报.我如今趁武大未归.过去问他借曆日.细细说与他.你快使人送将绸绢绵子来.休要迟了.」

西门庆道:「乾娘.这是我的事.如何敢失信.」

于是作别了王婆.离了茶肆.就去街上买了绸绢三匹并十两清水好绵.家裡叫了玳安儿用毡包包了.一直送入王婆家来.王婆欢喜收下.打发小厮回去.正是:

巫山云雨几时就.莫负襄王筑楚台.

当下王婆收了绸绢绵子.开了后门.走过武大家来.那妇人接著.走去楼上坐的.王婆道:「娘子怎的这两日不过贫家吃茶.」

那妇人道:「便是我这几日身子不快.懒走动的.」

王婆道:「娘子家裡有曆日.借与老身看一看.要个裁衣的日子.」

妇人道:「乾娘裁甚衣服.」

王婆道:「便是因老身十病九痛.怕一时有些山高水低.我儿子又不在家.」

妇人道:「大哥怎的一向不见.」

王婆道:「那厮跟了个客人在外边.不见个音信回来.老身日逐耽心不下.」

妇人道:「大哥今年多少年纪.」

王婆道:「那厮十七岁了.」

妇人道:「怎的不与他寻个亲事.与乾娘也替得手.」

王婆道:「因是这等说.家中没人.待老身东楞西补的来.早晚要替他寻下个儿.等那厮来.却再理会.见如今老身白日黑夜只发喘咳嗽.身子打碎般.睡不倒的.只害疼.一时先要预备下送终衣服.难得一个财主官人.常在贫家吃茶.但凡他宅裡看病.买使女.说亲.见老身这般本分.大小事儿无不管顾老身.又佈施了老身一套送终衣料.绸绢表裡俱全.又有若干好绵.放在家裡一年有馀.不能够做得.今年觉得好生不济.不想又撞著闰月.趁著两日倒闲.要做又被那裁缝勒掯.只推生活忙.不肯来做.老身说不得这苦也.」

那妇人听了笑道:「只怕奴家做得不中意.若是不嫌时.奴这几日倒闲.出手与乾娘做如何.」

那婆子听了.堆下笑来说道:「若得娘子贵手做时.老身便死也得好处去.久闻娘子好针指.只是不敢来相央.」

那妇人道:「这个何妨.既是许了乾娘.务要与乾娘做了.将曆日去交人拣了黄道好日.奴便动手.」

王婆道:「娘子休推老身不知.你诗词百家曲儿内字样.你不知识了多少.如何交人看曆日.」

妇人微笑道:「奴家自幼失学.」

婆子道:「好说.好说.」

便取曆日递与妇人.妇人接在手内.看了一回.道:「明日是破日.后日也不好.直到外后日方是裁衣日期.」

王婆一把手取过曆头来挂在牆上.便道:「若得娘子肯与老身做时.就是一点福星.何用选日.老身也曾央人看来.说明日是个破日.老身只道裁衣日不用破日.我不忌他.」

那妇人道:「归寿衣服.正用破日便好.」

王婆道:「既是娘子肯作成.老身胆大.只是明日起动娘子.到寒家则个.」

妇人道:「何不将过来做.」

王婆道:「便是老身也要看娘子做生活.又怕门首没人.」

妇人道:「既是这等说.奴明日饭后过来.」

那婆子千恩万谢下楼去了.当晚回覆了西门庆话.约定后日准来.当夜无话.

次日清晨.王婆收拾房内乾淨.预备下针线.安排了茶水.在家等候.且说武大吃了早饭.挑著担儿自出去了.那妇人把帘儿挂了.吩咐迎儿看家.从后门走过王婆家来.那婆子欢喜无限.接入房裡坐下.便浓浓点一盏胡桃松子泡茶与妇人吃了.抹得桌子乾淨.便取出那绸绢三匹来.妇人量了长短.裁得完备.缝将起来.婆子看了.口裡不住喝采道:「好手段.老身也活了六七十岁.眼裡真个不曾见这般好针指.」

那妇人缝到日中.王婆安排些酒食请他.又下了一箸面与那妇人吃.再缝一歇.将次晚来.便收拾了生活.自归家去.恰好武大挑担儿进门.妇人拽门下了帘子.武大入屋裡.看见老婆面色微红.问道:「你那裡来.」

妇人应道:「便是间壁乾娘央我做送终衣服.日中安排些酒食点心请我吃.」

武大道:「你也不要吃他的才是.我们也有央及他处.他便央你做得衣裳.你便自归来吃些点心.不值得甚麽.便搅挠他.你明日再去做时.带些钱在身边.也买些酒食与他回礼.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休要失了人情.他若不肯交你还礼时.你便拿了生活来家.做还与他便了.」

正是:

阿母牢笼设计深.大郎愚卤不知音.带钱买酒酬奸诈.却把婆娘自送人.

妇人听了武大言语.当晚无话.

次日饭后.武大挑担儿出去了.王婆便踅过来相请.妇人去到他家屋裡.取出生活来.一面缝来.王婆忙点茶来与他吃了茶.看看缝到日中.那妇人向袖中取出三百文钱来.向王婆说道:「乾娘.奴和你买盏酒吃.」

王婆道:「啊呀.那裡有这个道理.老身央及娘子在这裡做生活.如何交娘子倒出钱.婆子的酒食.不到吃伤了哩.」

那妇人道:「却是拙夫吩咐奴来.若是乾娘见外时.只是将了家去.做还乾娘便了.」

那婆子听了道:「大郎直恁地晓事.既然娘子这般说时.老身且收下.」

这婆子生怕打搅了事.自又添钱去买好酒好食来.殷勤相待.看官听说:但凡世上妇人.由你十分精细.被小意儿纵十个九个著了道儿.这婆子安排了酒食点心.和那妇人吃了.再缝了一歇.看看晚来.千恩万谢归去了.

话休絮烦.第三日早饭后.王婆只张武大出去了.便走过后后门首叫道:「娘子.老身大胆.」

那妇人从楼上应道:「奴却待来也.」

两个厮见了.来到王婆房裡坐下.取过生活来缝.那婆子点茶来吃.自不必说.妇人看看缝到晌午前后.却说西门庆巴不到此日.打选衣帽齐齐整整.身边带著三五两银子.手裡拿著洒金川扇儿.摇摇摆摆迳往紫石街来.到王婆门首.便咳嗽道:「王乾娘.连日如何不见.」

那婆子瞧科.便应道:「兀的谁叫老娘.」

西门庆道:「是我.」

那婆子赶出来看了.笑道:「我只道是谁.原来是大官人.你来得正好.且请入屋裡去看一看.」

把西门庆袖子只一拖.拖进房裡来.对那妇人道:「这个便是与老身衣料施主官人.」

西门庆睁眼看著那妇人:云鬟叠翠.粉面生春.上穿白布衫儿.桃红裙子.蓝比甲.正在房裡做衣服.见西门庆过来.便把头低了.这西门庆连忙向前屈身唱喏.那妇人随即放下生活.还了万福.王婆便道:「难得官人与老身段匹绸绢.放在家一年有馀.不曾得做.亏杀邻家这位娘子出手与老身做成全了.真个是布机也似好针线.缝的又好又密.真个难得.大官人.你过来且看一看.」

西门庆拿起衣服来看了.一面喝采.口裡道:「这位娘子.传得这等好针指.神仙一般的手段.」

那妇人低头笑道:「官人休笑话.」

西门庆故问王婆道:「乾娘.不敢动问.这位娘子是谁家宅上的娘子.」

王婆道:「你猜.」

西门庆道:「小人如何猜得著.」

王婆哈哈笑道:「大官人你请坐.我对你说了罢.」

那西门庆与妇人对面坐下.那婆子道:「好交大官人得知罢.你那日屋簷下走.打得正好.」

西门庆道:「就是那日在门首叉竿打了我的.倒不知是谁家宅上娘子.」

妇人分外把头低了一低.笑道:「那日奴误衝撞.官人休怪.」

西门庆连忙应道:「小人不敢.」

王婆道:「就是这位.却是间壁武大娘子.」

西门庆道:「原来如此.小人失瞻了.」

王婆因望妇人说道:「娘子你认得这位官人麽.」

妇人道:「不识得.」

婆子道:「这位官人.便是本县裡一个财主.知县相公也和他来往.叫做西门大官人.家有万万贯钱财.在县门前开生药铺.家中钱过北斗.米烂成仓.黄的是金.白的是银.圆的是珠.放光的是宝.也有犀牛头上角.大象口中牙.他家大娘子.也是我说的媒.是吴千户家小姐.生得百伶百俐.」

因问:「大官人.怎的不过贫家吃茶.」

西门庆道:「便是家中连日小女有人家定了.不得閒来.」

婆子道:「大姐有谁家定了.怎的不请老身去说媒.」

西门庆道:「被东京八十万禁军杨提督亲家陈宅定了.他儿子陈敬济才十七岁.还上学堂.不是也请乾娘说媒.他那边有了个文嫂儿来讨帖儿.俺这裡又使常在家中走的卖翠花的薛嫂儿.同做保山.说此亲事.乾娘若肯去.到明日下小茶.我使人来请你.」

婆子哈哈笑道:「老身哄大官人耍子.俺这媒人们都是狗娘养下来的.他们说亲时又没我.做成的熟饭儿怎肯搭上老身一分.常言道:当行压当行.到明日娶过了门时.老身胡乱三朝五日.拿上些人情去走走.讨得一张半张桌面.到是正经.怎的好和人斗气.」

两个一递一句说了一回.婆子只顾夸奖西门庆.口裡假嘈.那妇人便低了头缝针线.

水性从来是女流.背夫常与外人偷.金莲心爱西门庆.淫荡春心不自由.

西门庆见金莲有几分情意欢喜.恨不得就要成双.王婆便去点两盏茶来.递一盏西门庆.一盏与妇人.说道:「娘子相待官人吃些茶.」

旋又看著西门庆.把手在脸上摸一摸.西门庆已知有五分光了.自古「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王婆便道:「大官人不来.老身也不敢去宅上相请.一者缘法撞遇.二者来得正好.常言道:一客不烦二主.大官人便是出钱的.这位娘子便是出力的.亏杀你这两位施主.不是老身路歧相烦.难得这位娘子在这裡.官人好与老身做个主人.拿出些银子买些酒食来.与娘子浇浇手.如何.」

西门庆道:「小人也见不到这裡.有银子在此.」

便向茄袋裡取出来.约有一两一块.递与王婆.交备办酒食.那妇人便道「不消生受.」

口裡说著恰不动身.王婆接了银子.临出门便道:「有劳娘子相陪大官人坐一坐.我去就来.」

那妇人道:「乾娘免了罢.」

却亦不动身.王婆便出门去了.丢下西门庆和那妇人在屋裡.

这西门庆一双眼不转睛.只看著那妇人.那婆娘也把眼来偷睃西门庆.又低著头做生活.不多时.王婆买了见成肥鹅烧鸭.熟肉鲜鮓.细巧果子.归来尽把盘碟盛了.摆在房裡桌子上.看那妇人道:「娘子且收拾过生活.吃一杯儿酒.」

那妇人道:「你自陪大官人吃.奴却不当.」

那婆子道:「正是专与娘子浇手.如何却说这话.」

一面将盘馔却摆在面前.三人坐下.把酒来斟.西门庆拿起酒盏来道:「乾娘相待娘子满饮几杯.」

妇人谢道:「奴家量浅.吃不得.」

王婆道:「老身得知娘子洪饮.且请开怀吃两盏儿.」

那妇人一面接酒在手.向二人各道了万福.西门庆拿起箸来说道:「乾娘替我劝娘子些菜儿.」

那婆子拣好的递将过来与妇人吃.一连斟了三巡酒.那婆子便去烫酒来.西门庆道:「小人不敢动问.娘子青春多少.」

妇人低头应道:「二十五岁.」

西门庆道:「娘子到与家下贱内同庚.也是庚辰属龙的.他是八月十五日子时.」

妇人又回应道:「将天比地.折杀奴家.」

王婆便插口道:「好个精细的娘子.百伶百俐.又不枉做得一手好针线.诸子百家.双陆象棋.折牌道字.皆通.一笔好写.」

西门庆道:「却是那裡去讨.」

王婆道:「不是老身说是非.大官人宅上有许多.那裡讨得一个似娘子的.」

西门庆道:「便是这等.一言难尽.只是小人命薄.不曾招得一个好的在家裡.」

王婆道:「大官人先头娘子须也好.」

西门庆道:「休说.我先妻若在时.却不恁的家无主.屋到竖.如今身边枉自有三五七口人吃饭.都不管事.」

婆子嘈道:「连我也忘了.没有大娘子得几年了.」

西门庆道:「说不得.小人先妻陈氏.虽是微末出身.却倒百伶百俐.是件都替的我.如今不幸他没了.已过三年来.今继娶这个贱累.又常有疾病.不管事.家裡的勾当都七颠八倒.为何小人只是走了出来.在家裡时.便要呕气.」

婆子道:「大官人.休怪我直言.你先头娘子并如今娘子.也没这大娘子这手针线.这一表人物.」

西门庆道:「便是房下们也没这大娘子一般儿风流.」

那婆子笑道:「官人.你养的外宅东街上住的.如何不请老身去吃茶.」

西门庆道:「便是唱慢曲儿的张惜春.我见他是路歧人.不喜欢.」

婆子又道:「官人你和勾栏中李娇儿却长久.」

西门庆道:「这个人见今已娶在家裡.若得他会当家时.自册正了他.」

王婆道:「与卓二姐却相交得好.」

西门庆道:「卓丢儿别要说起.我也娶在家做了第三房.近来得了个细疾.却又没了.」

婆子道:「耶嚛.耶嚛.若有似大娘子这般中官人意的.来宅上说.不妨事麽.」

西门庆道:「我的爹娘俱已没了.我自主张.谁敢说个不字.」

王婆道:「我自说耍.急切便那裡有这般中官人意的.」

西门庆道:「做甚麽便没.只恨我夫妻缘分上薄.自不撞著哩.」

西门庆和婆子一递一句说了一回.王婆道:「正好吃酒.却又没了.官人休怪老身差拨.买一瓶儿酒来吃如何.」

西门庆便向茄袋内.还有三四两散银子.都与王婆.说道:「乾娘.你拿了去.要吃时只顾取来.多的乾娘便就收了.」

那婆子谢了起身.睃那粉头时.三钟酒下肚.哄动春心.又自两个言来语去.都有意了.只低了头不起身.正是:

眼意眉情卒未休.姻缘相凑遇风流.王婆贪贿无他技.一味花言巧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