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赴巫山潘氏幽欢 闹茶坊郓哥义愤

2019年8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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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璿闺绣户斜光入.千金女儿倚门立.横波美目虽后来.罗袜遥遥不相及.

闻道今年初避人.珊珊镜挂长随身.愿得侍儿为道意.后堂罗帐一相亲.

话说王婆拿银子出门.便向妇人满面堆下笑来.说道:「老身去那街上取瓶儿来.有劳娘子相待官人坐一坐.壶裡有酒.没便再筛两盏儿.且和大官人吃著.老身直去县东街.那裡有好酒买一瓶来.有好一歇儿耽搁.」

妇人听了说:「乾娘休要去.奴酒不多用了.」

婆子便道:「阿呀.娘子.大官人又不是别人.没事相陪吃一盏儿.怕怎的.」

妇人口裡说「不用了」坐著却不动身.婆子一面把门拽上.用索儿拴了.倒关他二人在屋裡.当路坐了.一头续著锁.

这妇人见王婆去了.倒把椅儿扯开一边坐著.却只偷眼睃看.西门庆坐在对面.一径把那双涎瞪瞪的眼睛看著他.便又问道:「却才到忘了问娘子尊姓.」

妇人便低著头带笑的回道:「姓武.」

西门庆故做不听得.说道:「姓堵.」

那妇人却把头又别转著.笑著低声说道:「你耳朵又不聋.」

西门庆笑道:「呸.忘了.正是姓武.只是俺清河县姓武的却少.只有县前一个卖饮饼的三寸丁姓武.叫做武大郎.敢是娘子一族麽.」

妇人听得此言.便把脸通红了.一面低著头微笑道:「便是奴的丈夫.」

西门庆听了.半日不做声.呆了脸.假意失声道屈.妇人一面笑著.又斜瞅了他一眼.低声说道:「你又没冤枉事.怎的叫屈.」

西门庆道:「我替娘子叫屈哩.」

却说西门庆口裡娘子长娘子短.只顾白嘈.这妇人一面低著头弄裙子儿.又一回咬著衫袖口儿.咬得袖口儿格格驳驳的响.要便斜溜他一眼儿.只见这西门庆推害热.脱了上面绿纱褶子道:「央烦娘子替我搭在乾娘护炕上.」

这妇人只顾咬著袖儿别转著.不接他的.低声笑道:「自手又不折.怎的支使人.」

西门庆笑著道:「娘子不与小人安放.小人偏要自己安放.」

一面伸手隔桌子搭到床炕上去.却故意把桌上一拂.拂落一隻箸来.却也是姻缘凑著.那只箸儿刚落在金莲裙下.西门庆一面斟酒劝那妇人.妇人笑著不理他.他却又待拿起箸子起来.让他吃菜儿.寻来寻去不见了一隻.这金莲一面低著头.把脚尖儿踢著.笑道:「这不是你的箸儿.」

西门庆听说.走过金莲这边来道:「原来在此.」

蹲下身去.且不拾箸.便去他绣花鞋头上只一捏.那妇人笑将起来.说道:「怎这的罗唕.我要叫了起来哩.」

西门庆便双膝跪下说道:「娘子可怜小人则个.」

一面说著.一面便摸他裤子.妇人叉开手道:「你这歪厮缠人.我却要大耳刮子打的呢.」

西门庆笑道:「娘子打死了小人.也得个好处.」

于是不由分说.抱到王婆床炕上.脱衣解带.共枕同欢.却说这妇人自从与张大户勾搭.这老儿是软如鼻涕脓如酱的一件东西.几时得个爽利.就是嫁了武大.看官试想.三寸丁的物事.能有多少力量.今番遇了西门庆.风月久惯.本事高强的.如何不喜.但见:交颈鸳鸯戏水.并头鸾凤穿花.喜孜孜连理枝生.美甘甘同心带结.一个将朱唇紧贴.一个将粉脸斜偎.罗袜高挑.肩膀上露两弯新月.金钗斜坠.枕头边堆一朵乌云.誓海盟山.搏弄得千般旖妮.羞云怯雨.揉搓的万种妖娆.恰恰莺声.不离耳畔.津津甜唾.笑吐舌尖.杨柳腰脉脉春浓.樱桃口微微气喘.星眼朦胧.细细汗流香玉颗.酥胸荡漾.涓涓露滴牡丹心.直饶匹配眷姻谐.真个偷情滋味美.

当下二人云雨才罢.正欲各整衣襟.只见王婆推开房门入来.大惊小怪.拍手打掌.低低说道:「你两个做得好事.」

西门庆和那妇人都吃了一惊.那婆子便向妇人道:「好呀.好呀.我请你来做衣裳.不曾交你偷汉子.你家武大郎知.须连累我.不若我先去对武大说去.」

回身便走.那妇人慌的扯住她裙子.红著脸低了头.只得说声:「乾娘饶恕.」

王婆便道:「你们都要依我一件事.从今日为始.瞒著武大.每日休要失了大官人的意.早叫你早来.晚叫你晚来.我便甘休.若是一日不来.我便就对你武大说.」

那妇人羞得要不的.再说不出来.王婆催逼道:「却是怎的.快些回覆我.」

妇人藏转著头.低声道:「来便是了.」

王婆又道:「西门大官人.你自不用老身说得.这十分好事已都完了.所许之物.不可失信.你若负心.我也要对武大说.」

西门庆道:「乾娘放心.并不失信.」

婆子道:「你每二人出语无凭.要各人留下件表记拿著.才见真情.」

西门庆便向头上拔下一根金头簪来.插在妇人云髻上.妇人除下来袖了.恐怕到家武大看见生疑.妇人便不肯拿甚的出来.却被王婆扯著袖子一掏.掏出一条杭州白绉纱汗巾.掠与西门庆收了.三人又吃了几杯酒.已是下午时分.那妇人起身道:「奴回家去罢.」

便丢下王婆与西门庆.踅过后门归来.先去下了帘子.武大恰好进门.

且说王婆看著西门庆道:「好手段麽.」

西门庆道:「端的亏了乾娘.真好手段.」

王婆又道:「这雌儿风月如何.」

西门庆道:「色系子女不可言.」

婆子道:「她房裡弹唱姐儿出身.甚麽事儿不久惯知道.还亏老娘把你两个生扭做夫妻.强撮成配.你所许老身东西.休要忘了.」

西门庆道:「我到家便取银子送来.」

王婆道:「眼望旌捷旗.耳听好消息.不要交老身棺材出了讨挽歌郎钱.」

西门庆一面笑著.看街上无人.带上眼纱去了.不在话下.

次日.又来王婆家讨茶吃.王婆让坐.连忙点茶来吃了.西门庆便向袖中取出一锭十两银子来.递与王婆.但凡世上人.钱财能动人意.那婆子黑眼睛见了雪花银子.一面欢天喜地收了.一连道了两个万福.说道:「多谢大官人佈施.」

因向西门庆道:「这咱晚武大还未出门.待老身往她家推借瓢.看一看.」

一面从后门踅过妇人家来.妇人正在房中打发武大吃饭.听见叫门.问迎儿:「是谁.」

迎儿道:「是王奶奶来借瓢.」

妇人连忙迎将出来道:「乾娘.有瓢.一任拿去.且请家裡坐.」

婆子道:「老身那边无人.」

因向妇人使手势.妇人就知西门庆来了.婆子拿瓢出了门.一力撺掇武大吃了饭.挑担出去了.先到楼上从新妆点.换了一套豔色新衣.吩咐迎儿:「好生看家.我往你王奶家坐一坐就来.若是你爹来时.就报我知道.若不听我说.打下你个小贱人下截来.」

迎儿应诺不题.

妇人一面走过王婆茶坊裡来.正是:

合欢桃杏春堪笑.心裡原来别有仁.

有词单道这双关二意:这瓢是瓢.口儿小身子儿大.你幼在春风棚上恁儿高.到大来人难要.他怎肯守定颜回甘贫乐道.专一趁东风.水上漂.也曾在马房裡喂料.也曾在茶房裡来叫.如今弄得许由也不要.赤道黑洞洞葫芦中卖的甚麽药.

那西门庆见妇人来了.如天上落下来一般.两个并肩叠股而坐.王婆一麵点茶来吃了.因问:「昨日归家.武大没问甚麽.」

妇人道:「他问乾娘衣服做了不曾.我说道衣服做了.还与乾娘做送终鞋袜.」

说毕.婆子连忙安排上酒来.摆在房内.二人交杯畅饮.这西门庆仔细端详那妇人.比初见时越发标緻.吃了酒.粉面上透出红白来.两道水鬓描画的长长的.端的平欺神仙.赛过嫦娥.

动人心红白肉色.堪人爱可意裙钗.裙拖著翡翠纱衫.袖挽泥金带.喜孜孜宝髻斜歪.恰便似月裡嫦娥下世来.不枉了千金也难买.

西门庆夸之不足.搂在怀中.掀起他裙来.看见他一对小脚穿著老鸦缎子鞋儿.恰刚半叉.心中甚喜.一递一口与他吃酒.嘲问话儿.妇人因问西门庆贵庚.西门庆告他说:「二十七岁.七月二十八日子时生.」

妇人问:「家中有几位娘子.」

西门庆道:「除下拙妻.还有三四个身边人.只是没一个中我意的.」

妇人又问:「几位哥儿.」

西门庆道:「只是一个小女.早晚出嫁.并无娃儿.」

西门庆嘲问了一回.向袖中取出银穿心金裹面盛著香茶木樨饼儿来.用舌尖递送与妇人.两个相搂相抱.鸣咂有声.那婆子只管往来拿菜筛酒.那裡去管他閒事.由著二人在房内做一处取乐玩耍.少顷吃得酒浓.不觉烘动春心.西门庆色心辄起.露出腰间那话.引妇人纤手扪弄.原来西门庆自幼常在三街四巷养婆娘.根下犹带著银打就.药煮成的托子.那话煞甚长大.红赤赤黑须.直竖竖坚硬.好个东西:一物从来六寸长.有时柔软有时刚.软如醉汉东西倒.硬似风僧上下狂.

出牝入阴为本事.腰州脐下作家乡.天生二子随身便.曾与佳人斗几场.

少顷.妇人脱了衣裳.西门庆摸见牝户上并无毳毛.犹如白馥馥.鼓蓬蓬发酵的馒头.软浓浓.红绉绉出笼的果馅.真个是千人爱万人贪一件美物:温紧香乾口赛莲.能柔能软最堪怜.喜便吐舌开颜笑.困便随身贴股眠.

内裆县裡为家业.薄草涯边是故园.若遇风流轻俊子.等閒战斗不开言.

话休饶舌.那妇人自当日为始.每日踅过王婆家来.和西门庆做一处.恩情似漆.心意如胶.自古道: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不到半月之间.街坊邻舍都晓的了.只瞒著武大一个不知.正是:

自知本分为活计.那晓防奸革弊心.

话分两头.且说本县有个小的.年方十五六岁.本身姓乔.因为做军在郓州生养的.取名叫做郓哥.家中只有个老爹.年纪高大.那小厮生得乖觉.自来只靠县前这许多酒店裡卖些时新果品.时常得西门庆齎发他些盘缠.其日正寻得一篮儿雪梨.提著绕街寻西门庆.又有一等多口人说:「郓哥你要寻他.我教你一个去处.」

郓哥道:「起动老叔.教我那去寻他的是.」

那多口的道:「我说与你罢.西门庆刮剌上卖炊饼的武大老婆.每日只在紫石街王婆茶坊裡坐的.这咱晚多定只在那裡.你小孩子家.只故撞进去不妨.」

那郓哥得了这话.谢了那人.提了篮儿.一直往紫石街走来.迳奔入王婆茶坊裡去.却正见王婆坐在小凳儿上绩线.郓哥把篮儿放下.看著王婆道:「乾娘.声喏.」

那婆子问道:「郓哥.你来这裡做甚麽.」

郓哥道:「要寻大官人.赚三五十钱养活老爹.」

婆子道:「甚麽大官人.」

郓哥道:「情知是那个.便只是他那个.」

婆子道:「便是大官人.也有个姓名.」

郓哥道:「便是两个字的.」

婆子道:「甚麽两个字的.」

郓哥道:「乾娘只是要作耍.我要和西门大官人说句话儿.」

望裡便走.那婆子一把揪住道:「这小猴子那裡去.人家屋裡.各有内外.」

郓哥道:「我去房裡便寻出来.」

王婆骂道:「含乌小囚儿.我屋裡那裡讨甚麽西门大官.」

郓哥道:「乾娘不要独自吃.也把些汁水与我呷一呷.我有甚麽不理会得.」

婆子便骂:「你那小囚攮的.理会得甚麽.」

郓哥道:「你正事马蹄刀木杓裡切菜~水泄不漏.直要我说出来.只怕卖炊饼的哥哥发作.」

那婆子吃他这两句道著他真病.心中大怒.喝道:「含乌小猢狲.也来老娘屋裡放屁.」

郓哥道:「我是小猢狲.你是马伯六.做牵头的老狗肉.」

那婆子揪住郓哥凿上两个栗暴.郓哥叫道:「你做甚麽便打我.」

婆子骂道:「贼肏娘的小猢狲.你敢高做声.大耳刮子打出你去.」

郓哥道:「贼老咬虫.没事便打我.」

这婆子一头叉.一头大栗暴.直打出街上去.把雪梨篮儿也丢出去.那篮雪梨四分五落滚了开去.这小猴子打那虔婆不过.一头骂.一头哭.一头走.一头街上拾梨儿.指著王婆茶坊裡骂道:「老咬虫.我交你不要慌.我不与他不做出来不信.定然遭塌了你这场门面.交你赚不成钱.」

这小猴子提个篮儿.迳奔街上寻这个人.却正是:

掀翻孤兔窝中草.惊起鸳鸯沙上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