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赂相府西门脱祸 见娇娘敬济销魂

2019年8月22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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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曰:

有个人人.海棠标韵.飞燕轻盈.酒晕潮红.羞蛾一笑生春.

为伊无限伤心.更说甚巫山楚云.斗帐香销.纱窗月冷.著意温存.

话分两头.不说蒋竹山在李瓶儿家招赘.单表来保.来旺二人上东京打点.朝登紫陌.暮践红尘.一日到东京.进了万寿门.投旅店安歇.到次日.街前打听.只听见街谈巷议.都说兵部王尚书昨日会问明白.圣旨下来.秋后处决.止有杨提督名下亲族人等.未曾拿完.尚未定夺.来保等二人把礼物打在身边.急来到蔡府门首.旧时干事来了两遍.道路久熟.立在龙德街牌楼底下.探听府中消息.少顷.只见一个青衣人.慌慌打府中出来.往东去了.来保认得是杨提督府裡亲随杨干办.待要叫住问他一声事情如何.因家主不曾吩咐.以此不言语.放过他去了.迟了半日.两个走到府门前.望著守门官深深唱个喏:「动问一声.太师老爷在家不在.」

那守门官道:「老爷朝中议事未回.你问怎的.」

来保又问道:「管家翟爷请出来.小人见见.有事禀白.」

那官吏道:「管家翟叔也不在了.」

来保见他不肯实说.晓得是要些东西.就袖中取出一两银子递与他.那官吏接了便问:「你要见老爷.要见学士大爷.老爷便是大管家翟谦禀.大爷的事便是小管家高安禀.各有所掌.况老爷朝中未回.止有学士大爷在家.你有甚事.我替你请出高管家来.禀见大爷也是一般.」

这来保就借情道:「我是提督杨爷府中.有事禀见.」

官吏听了.不敢怠慢.进入府中.良久.只见高安出来.来保慌忙施礼.递上十两银子.说道:「小人是杨爷的亲.同杨干办一路来见老爷讨信.因后边吃饭.来迟了一步.不想他先来了.所以不曾赶上.」

高安接了礼物.说道:「杨干办只刚才去了.老爷还未散朝.你且待待.我引你再见见大爷罢.」

一面把来保领到第二层大厅旁边.另一座仪门进去.坐北朝南三间敞厅.绿油栏杆.朱红牌额.石青镇地.金字大书天子御笔钦赐「学士琴堂」四字.

原来蔡京儿子蔡攸.也是宠臣.见为祥和殿学士兼礼部尚书.提点太乙宫使.来保在门外伺候.高安先入.说了出来.然后唤来保入见.当厅跪下.蔡攸深衣软巾.坐于堂上.问道:「你是那裡来的.」

来保禀道:「小人是杨爷的亲家陈洪的家人.同府中杨干办来禀见老爷讨信.不想杨干办先来见了.小人赶来后见.」

因向袖中取出揭帖递上.蔡攸见上面写著「白米五百石」叫来保近前说道:「蔡老爷亦因言官论列.连日回避.阁中之事并昨日三法司会问.都是右相李爷秉笔.杨老爷的事.昨日内裡有消息出来.圣上宽恩.另有处分了.其手下用事有名人犯.待查明问罪.你还到李爷那裡去说.」

来保只顾磕头道:「小的不认的李爷府中.望爷怜悯.看家杨老爷分上.」

蔡攸道:「你去到天汉桥边北高坡大门楼处.问声当朝右相.资政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讳邦彦的你李爷.谁是不知道.也罢.我这裡还差个人同你去.」

即令祗候官呈过一缄.使了图书.就差管家高安同去见李爷.如此替他说.

那高安承应下了.同来保去了府门.叫了来旺.带著礼物.转过龙德街.迳到天汉桥李邦彦门首.正值邦彦朝散才来家.穿大红绉纱袍.腰系玉带.送出一位公卿上轿而去.回到厅上.门吏禀报说:「学士蔡大爷差管家来见.」

先叫高安进去说了回话.然后唤来保.来旺进见.跪在厅台下.高安就在旁边递了蔡攸封缄.并礼物揭帖.来保下边就把礼物呈上.邦彦看了说道:「你蔡大爷分上.又是你杨老爷亲.我怎麽好受此礼物.况你杨爷.昨日圣心回动.已没事.但只手下之人.科道参语甚重.一定问发几个.」

即令堂候官取过昨日科中送的那几个名字与他瞧.上面写著:「王黼名下书办官董升.家人王廉.班头黄玉.杨戬名下坏事书办官卢虎.干办杨盛.府掾韩宗仁.赵弘道.班头刘成.亲党陈洪.西门庆.胡四等.皆鹰犬之徒.狐假虎威之辈.乞敕下法司.将一干人犯.或投之荒裔以御魍魉.或置之典刑.以正国法.」

来保见了.慌的只顾磕头.告道:「小人就是西门庆家人.望老爷开天地之心.超生性命则个.」

高安又替他跪禀一次.邦彦见五百两金银.只买一个名字.如何不做分上.即令左右抬书案过来.取笔将文卷上西门庆名字改作贾廉.一面收上礼物去.邦彦打发来保等出来.就拿回帖回学士.赏了高安.来保.来旺一封五两银子.

来保路上作辞高管家.回到客店.收拾行李.还了房钱.星夜回清河县.来家见西门庆.把东京所干的事.从头说了一遍.西门庆听了.如提在冷水盆内.对月娘说:「早时使人去打点.不然怎了.」

正是.这回西门庆性命有如~落日已沉西岭外.却被扶桑唤出来.

于是一块石头方才落地.过了两日.门也不关了.花园照旧还盖.渐渐出来街上走动.

一日.玳安骑马打狮子街过.看见李瓶儿门首开个大生药铺.裡边堆著许多生熟药材.朱红小柜.油漆牌匾.吊著幌子.甚是热闹.归来告与西门庆说~还不知招赘蒋竹山一节.只说:「二娘搭了个新伙计.开了个生药铺.」

西门庆听了.半信不信.

一日.七月中旬.金风淅淅.玉露泠泠.西门庆正骑马街上走著.撞见应伯爵.谢希大.两人叫住.下马唱喏.问道:「哥.一向怎的不见.兄弟到府上几遍.见大门关著.又不敢叫.整闷了这些时.端的哥在家做甚事.嫂子娶进来不曾.也不请兄弟们吃酒.」

西门庆道:「不好告诉的.因舍亲陈宅那边为些閒事.替他乱了几日.亲事另改了日期了.」

伯爵道:「兄弟们不知哥吃惊.今日既撞遇哥.兄弟二人肯空放了.如今请哥同到裡边吴银姐那裡吃三杯.权当解闷.」

不由分说.把西门庆拉进院中来.正是:

高榭樽开歌妓迎.漫夸解语一含情.纤手传杯分竹叶.一帘秋水浸桃笙.

当日西门庆被二人拉到吴银儿家.吃了一日酒.到日暮时分.已带半酣.才放出来.打马正走到东街口上.撞见冯妈妈从南来.走得甚慌.西门庆勒住马.问道:「你那裡去.」

冯妈妈道:「二娘使我往门外寺裡鱼篮会.替过世二爷烧箱库去来.」

西门庆醉中道:「你二娘在家好麽.我明日和他说话去.」

冯妈妈道:「还问甚麽好.把个见见成成做熟了饭的亲事.吃人掇了锅儿去了.」

西门庆听了失声惊问道:「莫不他嫁人去了.」

冯妈妈道:「二娘那等使老身送过头面.往你家去了几遍不见你.大门关著.对大官儿说进去.教你早动身.你不理.今教别人成了.你还说甚的.」

西门庆问:「是谁.」

冯妈妈悉把半夜三更妇人被狐狸缠著.染病看看至死.怎的请了蒋竹山来看.吃了他的药怎的好了.某日怎的倒踏门招进来.成其夫妇.见今二娘拿出三百两银子与他开了生药铺.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这西门庆不听便罢.听了气的在马上只是跌脚.叫道:「苦哉.你嫁别人.我也不恼.如何嫁那矮王八.他有甚麽起解.」

于是一直打马来家.

刚下马进仪门.只见吴月娘.孟玉楼.潘金莲并西门大姐四个.在前厅天井内月下跳马索儿耍子.见西门庆来家.月娘.玉楼.大姐三个都往后走了.只有金莲不去.且扶著庭柱兜鞋.被西门庆带酒骂道:「淫妇们闲的声唤.平白跳甚麽百索儿.」

赶上金莲踢了两脚.走到后边.也不往月娘房中去脱衣裳.走在西厢一间书房内.要了铺盖.那裡宿歇.打丫头.骂小厮.只是没好气.众妇人同站在一处.都甚是著恐.不知是那缘故.吴月娘埋怨金莲:「你见他进门有酒了.两三步叉开一边便了.还只顾在跟前笑成一块.且提鞋儿.却教他蝗虫蚂蚱一例都骂著.」

玉楼道:「骂我们也罢.如何连大姐姐也骂起淫妇来了.没槽道的行货子.」

金莲接过来道:「这一家子只是我好欺负的.一般三个人在这裡.只踢我一个儿.那个偏受用著甚麽也怎的.」

月娘就恼了.说道:「你头裡何不叫他连我踢不是.你没偏受用.谁偏受用.恁的贼不识高低货.我到不言语.你只顾嘴头子哗哩啵喇的.」

金莲见月娘恼了.便把话儿来摭.说道:「姐姐.不是这等说.他不知那裡因著甚麽头由儿.只拿我煞气.要便睁著眼望著俺叫.千也要打个臭死.万也要打个臭死.」

月娘道:「谁教你只要嘲他来.他不打你.却打狗不成.」

玉楼道:「大姐姐.且叫小厮来问他声.今日在谁家吃酒来.早晨好好出去.如何来家恁个腔儿.」

不一时.把玳安叫到跟前.月娘骂道:「贼囚根子.你不实说.教大小厮来拷打你和平安儿.每人都是十板.」

玳安道:「娘休打.待小的实说了罢.爹今日和应二叔们都在院裡吴家吃酒.散了来在东街口上.撞遇冯妈妈.说花二娘等爹不去.嫁了大街住的蒋太医了.爹一路上恼的要不的.」

月娘道:「信那没廉耻的歪淫妇.浪著嫁了汉子.来家拿人煞气.」

玳安道:「二娘没嫁蒋太医.把他倒踏门招进去了.如今二娘与他本钱.开了好不兴的生药铺.我来家告爹说.爹还不信.」

孟玉楼道:「论起来.男子汉死了多少时儿.服也还未满.就嫁人.使不得的.」

月娘道:「如今年程.论的甚麽使的使不的.汉子孝服未满.浪著嫁人的.才一个儿.淫妇成日和汉子酒裡眠酒裡卧的人.他原守的甚麽贞节.」

看官听说:月娘这一句话.一棒打著两个人~孟玉楼与潘金莲都是孝服不曾满再醮人的.听了此言.未免各人怀著惭愧归房.不在话下.正是: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

却说西门庆当晚在前边厢房睡了一夜.到次日早.把女婿陈敬济安在他花园中.同贲四管工记帐.换下来招教他看守大门.西门大姐白日裡便在后边和月娘众人一处吃酒.晚夕归到前边厢房中歇.陈敬济每日只在花园中管工.非呼唤不敢进入中堂.饮食都是内裡小厮拿出来吃.所以西门庆手下这几房妇人都不曾见面.一日.西门庆不在家.与提刑所贺千户送行去了.月娘因陈敬济一向管工辛苦.不曾安排一顿饭儿酬劳他.向孟玉楼.李娇儿说:「待要管.又说我多揽事.我待欲不管.又看不上.人家的孩儿在你家.每日早起睡晚.辛辛苦苦.替你家打勤劳儿.那个与心知慰他一知慰儿也怎的.」

玉楼道:「姐姐.你是个当家的人.你不上心谁上心.」

月娘于是吩咐厨下.安排了一桌酒肴点心.午间请陈敬济进来吃一顿饭.这陈敬济撇了工程教贲四看管.迳到后边参见月娘.作揖毕.旁边坐下.小玉拿茶来吃了.安放桌儿.拿蔬菜按酒上来.月娘道:「姐夫每日管工辛苦.要请姐夫进来坐坐.白不得个闲.今日你爹不在家.无事.治了一杯水酒.权与姐夫酬劳.」

敬济道:「儿子蒙爹娘抬举.有甚劳苦.这等费心.」

月娘陪著他吃了一回酒.月娘使小玉:「请大姑娘来这裡坐.」

小玉道:「大姑娘使著手.就来.」

少顷.只听房中抹得牌响.敬济便问:「谁人抹牌.」

月娘道:「是大姐与玉箫丫头弄牌.」

敬济道:「你看没分晓.娘这裡呼唤不来.且在房中抹牌.」

一不时.大姐掀帘子出来.与他女婿对面坐下.一周饮酒.月娘便问大姐:「陈姐夫也会看牌不会.」

大姐道:「他也知道些香臭儿.」

月娘只知敬济是志诚的女婿.却不道这小伙子儿诗词歌赋.双陆象棋.拆牌道字.无所不通.无所不晓.正是:

自幼乖滑伶俐.风流博浪牢成.爱穿鸭绿出炉银.双陆象棋帮衬.

琵琶笙筝箫管.弹丸走马员情.只有一件不堪闻:见了佳人是命.

月娘便道:「既是姐夫会看牌.何不进去咱同看一看.」

敬济道:「娘和大姐看罢.儿子却不当.」

月娘道:「姐夫至亲间.怕怎的.」

一面进入房中.只见孟玉楼正在床上铺茜红毡看牌.见敬济进来.抽身就要走.月娘道:「姐夫又不是别人.见个礼儿罢.」

向敬济道:「这是你三娘哩.」

那敬济慌忙躬身作揖.玉楼还了万福.当下玉楼.大姐三人同抹.敬济在旁边观看.抹了一回.大姐输了下来.敬济上来又抹.玉楼出了个天地分.敬济出了个恨点不到.吴月娘出了个四红沉八不就.双三不搭两麽儿.和儿不出.左来右去配不著色头.只见潘金莲掀帘子进来.银丝鬏髻上戴著一头鲜花儿.笑嘻嘻道:「我说是谁.原来是陈姐夫在这裡.」

慌的陈敬济扭颈回头.猛然一见.不觉心荡目摇.精魂已失.正是:

五百年冤家相遇.三十年恩爱一旦遭逢.

月娘道:「此是五娘.姐夫也只见个长礼儿罢.」

敬济忙向前深深作揖.金莲一面还了万福.月娘便道:「五姐你来看.小雏儿倒把老鸦子来赢了.」

这金莲近前一手扶著床护炕儿.一隻手拈著白纱团扇儿.在旁替月娘指点道:「大姐姐.这牌不是这等出了.把双三搭过来.却不是天不同和牌.还赢了陈姐夫和三姐姐.」

众人正抹牌在热闹处.只见玳安抱进毡包来.说:「爹来家了.」

月娘连忙撺掇小玉送姐夫打角门出去了.

西门庆下马进门.先到前边工上观看了一遍.然后踅到潘金莲房中来.金莲慌忙接著.与他脱了衣裳.说道:「你今日送行去来的早.」

西门庆道:「提刑所贺千户新升新平寨知寨.合卫所相知都郊外送他来.拿帖儿知会我.不好不去的.」

金莲道:「你没酒.教丫鬟看酒来你吃.」

不一时.放了桌儿饮酒.菜蔬都摆在面前.饮酒中间.因说起后日花园卷棚上樑.约有许多亲朋都要来递果盒酒挂红.少不得叫厨子置酒管待.说了一回.天色已晚.春梅掌灯归房.二人上床宿歇.西门庆因起早送行.著了辛苦.吃了几杯酒就醉了.倒下头鼾睡如雷.齁齁不醒.那时正值七月二十头天气.夜间有些馀热.这潘金莲怎生睡得著.忽听碧纱帐内一派蚊雷.不免赤著身子起来.执烛满帐照蚊.照一个.烧一个.回首见西门庆仰卧枕上.睡得正浓.摇之不醒.其腰间那话.带著托子.累垂伟长.不觉淫心辄起.放下烛台.用纤手扪弄.弄了一回.蹲下身去.用口吮之.吮来吮去.西门庆醒了.骂道:「怪小淫妇儿.你达达睡睡.就掴掍死了.」

一面起来.坐在枕上.亦发叫他在下尽著吮咂.又垂首玩之.以畅其美.正是:

怪底佳人风性重.夜深偷弄紫箫吹.

又有蚊子双关〖踏莎行〗词为证:

我爱他身体轻盈.楚腰腻细.行行一派笙歌沸.黄昏人未掩朱扉.潜身撞入纱厨内.款傍香肌.轻怜玉体.嘴到处.胭脂记.耳边厢造就百般声.夜深不肯教人睡.

妇人顽了有一顿饭时.西门庆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叫春梅筛酒过来.在床前执壶而立.将烛移在床背板上.教妇人马爬在他面前.那话隔山取火.托入牡中.令其自动.在上饮酒取乐.妇人骂道:「好个刁鑽的强盗.从几时新兴出来的例儿.怪剌剌教丫头看答著.甚麽张致.」

西门庆道:「我对你说了罢.当初你瓶姨和我常如此干.叫他家迎春在旁执壶斟酒.到好耍子.」

妇人道:「我不好骂出来的.甚麽瓶姨鸟姨.题那淫妇做甚.奴好心不得好报.那淫妇等不的.浪著嫁汉子去了.你前日吃了酒来家.一般的三个人在院子裡跳百索儿.只拿我煞气.只踢我一个儿.倒惹的人和我辨了回子嘴.想起来.奴是好欺负的.」

西门庆问道:「你与谁辨嘴来.」

妇人道:「那日你便进来了.上房的好不和我合气.说我在他跟前顶嘴来.骂我不识高低的货.我想起来为甚麽.养虾蟆得水虫儿病.如今倒教人恼我.」

西门庆道:「不是我也不恼.那日应二哥他们拉我到吴银儿家.吃了酒出来.路上撞见冯妈妈子.这般告诉我.把我气了个立睁.若嫁了别人.我到罢了.那蒋太医贼矮忘八.那花大怎不咬下他下截来.他有甚麽起解.招他进去.与他本钱.教他在我眼面前开铺子.大剌剌的做买卖.」

妇人道:「亏你脸嘴还说哩.奴当初怎麽说来.先下米儿先吃饭.你不听.只顾来问大姐姐.常言:信人调.丢了瓢.你做差了.你埋怨那个.」

西门庆被妇人几句话.冲得心头一点火起.云山半壁通红.便道:「你由他.教那不贤良的淫妇说去.到明日休想我理他.」

看官听说:自古谗言罔行.君臣.父子.夫妇.昆弟之间.皆不能免.饶吴月娘恁般贤淑.西门庆听金莲衽席睥睨之间言.卒致于反目.其他可不慎哉.自是以后.西门庆与月娘尚气.彼此觌面.都不说话.月娘随他往那房裡去.也不管他.来迟去早.也不问他.或是他进房中取东取西.只教丫头上前答应.也不理他.两个都把心冷淡了.正是:

前车倒了千千辆.后车到了亦如然.分明指与平川路.却把忠言当恶言.

且说潘金莲自西门庆与月娘尚气之后.见汉子偏听.以为得志.每日抖擞著精神.妆饰打扮.希宠市爱.因为那日后边会著陈敬济一遍.见小伙儿生的乖猾伶俐.有心也要勾搭他.但只畏惧西门庆.不敢下手.只等西门庆往那裡去.便使了丫鬟叫进房中.与他茶水吃.常时两个下棋做一处.一日西门庆新盖卷棚上樑.亲友挂红庆贺.递果盒.许多匠作.都有犒劳赏赐.大厅上管待客官.吃到午晌.人才散了.西门庆因起得早.就归后边睡去了.陈敬济走来金莲房中讨茶吃.金莲正在床上弹弄琵琶.道:「前边上樑.吃了这半日酒.你就不曾吃些甚麽.还来我屋裡要茶吃.」

敬济道:「儿子不瞒你老人家说.从半夜起来.乱了这一五更.谁吃甚麽来.」

妇人问道:「你爹在那裡.」

敬济道:「爹后边睡去了.」

妇人道:「你既没吃甚麽.」

叫春梅:「拣籹裡拿我吃的那蒸酥果馅饼儿来.与你姐夫吃.」

这小伙儿就在他炕桌儿上摆著四碟小菜.吃著点心.因见妇人弹琵琶.戏问道:「五娘.你弹的甚曲儿.怎不唱个儿我听.」

妇人笑道:「好陈姐夫.奴又不是你影射的.如何唱曲儿你听.我等你爹起来.看我对你爹说不说.」

那敬济笑嘻嘻.慌忙跪著央及道:「望乞五娘可怜见.儿子再不敢了.」

那妇人笑起来了.自此这小伙儿和这妇人日近日亲.或吃茶吃饭.穿房入屋.打牙犯嘴.挨肩擦背.通不忌惮.月娘托以儿辈.放这样不老实的女婿在家.自家的事却看不见.正是:

只晓採花成酿蜜.不知辛苦为谁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