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韩画士传真作遗爱 西门庆观戏动深悲

2019年8月22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诗曰:

香杳美人违.遥遥有所思.幽明千里隔.风月两边时.

相对春那剧.相望景偏迟.当由分别久.梦来还自疑.

话说西门庆被应伯爵劝解了一回.拭泪令小厮后边看饭去了.不一时.吴大舅.吴二舅都到了.灵前行礼毕.与西门庆作揖.道及烦恼之意.请至厢房中.与众人同坐.

玳安走至后边.向月娘说:「如何.我说娘每不信.怎的应二爹来了.一席话说的爹就吃饭了.」

金莲道:「你这贼.积年久惯的囚根子.镇日按:疑整日误在外边替他做牵头.有个拿不住他性儿的.」

玳安道:「从小儿答应主子.不知心腹.」

月娘问道:「那几个陪他吃饭.」

玳安道:「大舅.二舅才来.和温师父.连应二爹.谢爹.韩伙计.姐夫.共爹八个人哩.」

月娘道:「请你姐夫来后边吃罢了.也挤在上头.」

玳安道:「姐夫坐下了.」

月娘吩咐:「你和小厮往厨房裡拿饭去.你另拿瓯儿粥与他吃.怕清早晨不吃饭.」

玳安道:「再有谁.止我在家.都使出报丧.买东西.王经.又使他往张亲家爹那裡借云板去了.」

月娘道:「书童那奴才和你拿去是的.怕打了他纱帽展翅儿.」

玳安道:「书童和画童两个在灵前.一个打磐.一个伺候焚香烧纸哩.春鸿.爹又使他跟贲四换绢去了~嫌绢不好.要换六钱一匹的破孝.」

月娘道:「论起来.五钱的也罢.又巴巴儿换去.」

又道:「你叫下画童儿那小奴才.和他快拿去.只顾还挨甚麽.」

玳安于是和画童两个.大盘大碗拿到前边.安放八仙桌席.众人正吃著饭.只见平安拿进手本来禀:「夏老爹差写字的.送了三班军卫来这裡答应.」

西门庆看了.吩咐:「讨三钱银子赏他.写期服生帖儿回你夏老爹:多谢了.」

一面吃毕饭.收了傢伙.只见来保请的画师韩先生来到.西门庆与他行毕礼.说道:「烦先生揭白传个神子儿.」

那韩先生道:「小人理会得.」

吴大舅道:「动手迟了些.只怕面容改了.」

韩先生道:「也不妨.就是揭白也传得.」

正吃茶毕.忽见平安来报:「门外花大舅来了.」

西门庆陪花子由灵前哭涕了一回.见毕礼数.与众人一处.因问:「甚麽时侯.」

西门庆道:「正丑时断气.临死还伶伶俐俐说话儿.刚睡下.丫头起来瞧.就没了气儿.」

因见韩先生旁边小童拿著屏插.袖中取出描笔颜色来.花子由道:「姐夫如今要传个神子.」

西门庆道:「我心裡疼他.少不得留个影像儿.早晚看著.题念他题念儿.」

一面吩咐后边堂客躲开.掀起帐子.领韩先生和花大舅众人到跟前.这韩先生揭起千秋幡.打一观看.见李瓶儿勒著鸦青手帕.虽故久病.其颜色如生.姿容不改.黄恹恹的.嘴唇儿红润可爱.那西门庆由不的掩泪而哭.来保与琴童在旁捧著屏插.颜色.韩先生一见就知道了.众人围著他求画.应伯爵便道:「先生.此是病容.平昔好时.还生的面容饱满.姿容秀丽.」

韩先生道:「不须尊长吩咐.小人知道.敢问老爹:此位老夫人.前者五月初一日曾在岳庙裡烧香.亲见一面.可是否.」

西门庆道:「正是.那时还好哩.先生.你用心想著.传画一轴大影.一轴半身.灵前供养.我送先生一匹缎子.十两银子.」

韩先生道:「老爹吩咐.小人无不用心.」

须臾.描染出个半身来.端的玉貌幽花秀丽.肌肤嫩玉生香.拿与众人瞧.就是一幅美人图儿.西门庆看了.吩咐玳安:「拿与你娘每瞧瞧去.看好不好.有那些儿不是.说来好改.」

玳安拿到后边.向月娘道:「爹说叫娘每瞧瞧.六娘这影画得如何.那些儿不象.说出去教韩先生好改.」

月娘道:「成精鼓捣.人也不知死到那裡去了.又描起影来了.」

潘金莲接说道:「那个是他的儿女.画下影.传下神.好替他磕头礼拜.到明日六个老婆死了.画六个影才好.」

孟玉楼和李娇儿接过来观看.说道:「大娘.你来看.李大姐这影.倒象好时模样.打扮的鲜鲜的.只是嘴唇略扁了些.」

月娘看了道:「这左边额头略低了些.他的眉角还弯些.亏这汉子.揭白怎的画来.」

玳安道:「他在庙上曾见过六娘一面.刚才想著.就画到这等模样.」

少顷.只见王经进来说道:「娘每看了.就教拿出去.乔亲家爹来了.等乔亲家爹瞧哩.」

玳安走到前边.向韩先生道:「裡边说来.嘴唇略扁了些.左额角稍低些.眉还要略放弯些儿.」

韩先生道:「这个不打紧.」

随即取描笔改过了.呈与乔大户瞧.乔大户道:「亲家母这幅尊像.真画得好.只少了口气儿.」

西门庆满心欢喜.一面递了三钟酒与韩先生.管待了酒饭.又教取出一匹尺头.十两白金与韩先生.教他:「先攒造出半身来.就要挂.大影.不误出殡就是了.俱要用大青大绿.冠袍齐整.绫裱牙轴.」

韩先生道:「不必吩咐.小人知道.」

领了银子.教小童拿著插屏.拜辞出门.乔大户与众人又看了一回做成的棺木.便道:「亲家母今已小殓罢了.」

西门庆道:「如今仵作行人来就小殓.大殓还等到三日.」

乔大户吃毕茶.就告辞去了.

不一时.仵作行人来伺候.纸札打卷.铺下衣衾.西门庆要亲与他开光明.强著陈敬济做孝子.与他抿了目.西门庆旋寻出一颗胡珠.安放在他口裡.登时小殓停当.照前停放端正.阖家大小哭了一场.来兴又早冥衣铺裡.做了四座堆金沥粉捧盆巾盥栉毛女儿.一边两座摆下.灵前的彝炉商瓶.烛台香盒.教锡匠打造停当.摆在桌上.耀日争辉.又兑了十两银子.教银匠打了三副银爵盏.又与应伯爵定管丧礼簿籍:先兑了五百两银子.一百吊钱来.委付与韩伙计管帐.贲四与来兴儿管买办.兼管外厨房.应伯爵.谢希大.温秀才.甘伙计轮番陪待吊客.崔本专管付孝帐.来保管外库房.王经管酒房.春鸿与画童专管灵前伺候.平安与四名排军.单管人来打云板.捧香纸.又叫一个写字带领四名排军.在大门首记门簿.值念经日期.打伞挑幡幢.都派委已定.写了告示.贴在影壁上.各遵守去讫.只见皇庄上薛内相差人送了六十根杉条.三十条毛竹.三百领芦席.一百条麻绳.西门庆赏了来人五钱银子.拿期服生回帖儿打发去了.吩咐搭采匠把棚起脊搭大些.留两个门走.把影壁夹在中间.前厨房内还搭三间罩棚.大门首扎七间榜棚.请报恩寺十二众僧人先念倒头经.每日两个茶酒伺候茶水.

花大舅.吴二舅坐了一回.起身去了.西门庆交温秀才写孝帖儿.要刊去.令写「荆妇奄逝」温秀才悄悄拿与应伯爵看.伯爵道:「这个礼上说不通.见有如今吴家嫂子在正室.如何使得.这一出去.不被人议论.就是吴大哥.心内也不自在.等我慢慢再与他讲.你且休要写著.」

陪坐至晚.各散归家去了.

西门庆晚夕也不进后边去.就在李瓶儿灵旁装一张凉床.拿围屏围著.独自宿歇.止春鸿.书童儿近前伏侍.天明便往月娘房裡梳洗.穿戴了白唐巾孝冠孝衣.白绒袜.白履鞋.絰带随身.

第二日清晨.夏提刑就来探丧吊问.慰其节哀.西门庆还礼毕.温秀才相陪.待茶而去.到门首.吩咐写字的:「好生答应.查有不到的排军.呈来衙门内惩治.」

说毕.骑马去了.西门庆令温秀才发帖儿.差人请各亲眷.三日诵经.早来吃斋.后晌.铺排来收拾道场.悬挂佛像.不必细说.

那日.吴银儿打听得知.坐轿子来灵前哭泣上纸.到后边.月娘相接.吴银儿与月娘磕头.哭道:「六娘没了.我通一字不知.就没个人儿和我说声儿.可怜.伤感人也.」

孟玉楼道:「你是他乾女儿.他不好了这些时.你就不来看他看儿.」

吴银儿道:「好三娘.我但知道.有个不来看的.说句假就死了.委实不知道.」

月娘道:「你不来看你娘.他倒还挂牵著你.留下件东西儿.与你做一念儿.我替你收著哩.」

因令小玉:「你取出来与银姐看.」

小玉走到裡面.取出包袱.打开是一套缎子衣服.两根金头簪儿.一技金花.把吴银儿哭的泪如雨点相似.说道:「饿早知他老人家不好.也来伏侍两日儿.」

说毕.一面拜谢了月娘.月娘待茶与他吃.留他过了三日去.

到三日.和尚打起磐子.道场诵经.挑出纸钱去.阖家大小都披麻带孝.陈敬济穿重孝絰巾.佛前拜礼.街坊邻舍.亲朋长官都来吊问.上纸祭奠者.不论其数.阴阳徐先生早来伺候大殓.祭告已毕.抬尸入棺.西门庆交吴月娘又寻出他四套上色衣服来.装在棺内.四角又安放了四锭小银子儿.花子由说:「姐夫.倒不消安他在裡面.金银日久定要出世.倒非久远之计.」

西门庆不肯.定要安放.不一时.放下了七星板.搁上紫盖.仵作四面用长命钉一齐钉起来.一家大小放声号哭.西门庆亦哭的呆了.口口声声只叫:「我的年小的姐姐.再不得见你了.」

良久哭毕.管待徐先生斋馔.打发去了.阖家伙计都是巾带孝服.行香之时.门首一片皆白.温秀才举荐.北边杜中书来题铭旌.杜中书名子春.号云野.原侍真宗宁和殿.今坐闲在家.西门庆备金帛请来.在卷棚内备果盒.西门庆亲递三杯酒.应伯爵与温秀才相陪.铺大红官紵题旌.西门庆要写「诏封锦衣西门恭人李氏柩」十一字.伯爵再三不肯.说:「见有正室夫人在.如何使得.」

杜中书道:「曾生过子.于礼也无碍.」

讲了半日.去了「恭」字.改了「室人」温秀才道:「恭人系命妇.有爵.室人乃室内之人.只是个浑然通常之称.」

于是用白粉题毕.「诏封」二字贴了金.悬于灵前.又题了神主.叩谢杜中书.管待酒馔.拜辞而去.

那日.乔大户.吴大舅.花大舅.韩姨夫.沉姨夫各家都是三牲祭桌来烧纸.乔大户娘子并吴大妗子.二妗子.花大妗子.坐轿子来弔丧.祭祀哭泣.月娘等皆孝髻.头须系腰.麻布孝裙.出来回礼举哀.让后边待茶摆斋.惟花大妗子与花大舅便是重孝直身.馀者都是轻孝.那日李桂姐打听得知.坐轿子也来上纸.看见吴银儿在这裡.说道:「你几时来的.怎的也不会我会儿.好人儿.原来只顾你.」

吴银儿道:「我也不知道娘没了.早知也来看看了.」

月娘后边管待.俱不必细说.

须臾过了.看看到首七.又是报恩寺十六众上僧.朗僧官为首座.引领做水陆道场.诵〖法华经〗拜三昧水忏.亲朋伙计无不毕集.那日.玉皇庙吴道官来上纸弔孝.就揽二七经.西门庆留在卷棚内吃斋.忽见小厮来报:「韩先生送半身影来.」

众人观看.但见头戴金翠围冠.双凤珠子挑牌.大红妆花袍儿.白馥馥脸儿.俨然如生.西门庆见了.满心欢喜.悬挂材头.众人无不夸奖:「只少口气儿.」

一面让卷棚内吃斋.嘱咐:「大影还要加工夫些.」

韩先生道:「小人随笔润色.岂敢粗心.」

西门庆厚赏而去.

午间.乔大户来上祭.猪羊祭品.金银山.缎帛彩缯.冥纸炷香共约五十馀抬.地吊高撬.锣鼓细乐吹打.缨络喧阗而至.西门庆与陈敬济穿孝衣在灵前还礼.乔大户邀了尚举人.朱堂官.吴大舅.刘学官.花千户.段亲家七八位亲朋.各在灵前上香.三献已毕.俱跪听阴阳生读祝文曰:

维政和七年.岁次丁酉.九月庚申朔.越二十二日辛巳.眷生乔洪等谨以刚鬣柔毛庶羞之奠.致祭于故亲家母西门孺人李氏之灵曰:

呜呼.孺人之性.宽裕温良.治家勤俭.御众慈祥.克全妇道.誉动乡邦.闺阃之秀.兰蕙之芳.夙配君子.效聘鸾凰.蓝玉已种.浦珠已光.正期谐琴瑟于有永.享弥寿于无疆.胡为一病.梦断黄粱.善人之殁.孰不哀伤.弱女襁褓.沐爱姻嫱.不期中道.天不从愿.鸳伴失行.恨隔幽冥.莫睹行藏.悠悠情谊.寓此一觞.灵其有知.来格来歆.尚飨.

官客祭毕.回礼毕.让卷棚内桌席管待.然后乔大户娘子.崔亲家母.朱堂官娘子.尚举人娘子.段大姐众堂客女眷祭奠.地吊锣鼓.灵前吊鬼判队舞.吴月娘陪著哭毕.请去后边待茶设席.三汤五割.俱不必细说.

西门庆正在卷棚内陪人吃酒.忽前边打的云板响.答应的慌慌张张进来禀报:「本府胡爷上纸来了.在门首下轿子.」

慌的西门庆连忙穿孝衣.灵前伺候.即使温秀才衣巾素服出迎.左右先捧进香纸.然后胡府尹素服金带进来.许多官吏围随.扶衣搊带.到了灵前.春鸿跪著.捧的香高高的.上了香.展拜两礼.西门庆便道:「老先生请起.多有劳动.」

连忙下来回礼.胡府尹道.「令夫人几时没了.学生昨日才知.吊迟.吊迟.」

西门庆道:「侧室一疾不救.辱承老先生枉吊.」

温秀才在旁作揖毕.请到厅上待茶一杯.胡府尹起身.温秀才送出大门.上轿而去.上祭人吃至后晌方散.

第二日.院中郑爱月儿家来上纸.爱月儿进至灵前.烧了纸.月娘见他抬了八盘饼馓.三牲汤饭来祭奠.连忙讨了一匹整绢孝裙与他.吴银儿与李桂姐都是三钱奠仪.告西门庆说.西门庆道:「值甚麽.每人都与他一匹整绢就是了.」

月娘邀到后边房裡.摆茶管待.过夜.

晚夕.亲朋伙计来伴宿.叫了一起海盐子弟搬演戏文.李铭.吴惠.郑奉.郑春都在这裡答应.西门庆在大棚内放十五张桌席.为首的就是乔大户.吴大舅.吴二舅.花大舅.沉姨夫.韩姨夫.倪秀才.温秀才.任医官.李智.黄四.应伯爵.谢希大.祝实念.孙寡嘴.白赉光.常峙节.傅日新.韩道国.甘出身.贲第传.吴舜臣.两个外甥.还有街坊六七位人.都是开桌儿.点起十数枝大烛来.堂客便在灵前围著围屏.垂帘放桌席.往外观戏.当时众人祭奠毕.西门庆与敬济回毕礼.安席上坐.下边戏子打动锣鼓.搬演的是韦皋.玉箫女两世姻缘〖玉环记〗不一时吊场.生扮韦皋.唱了一回下去.贴旦扮玉箫.又唱了一回下去.厨役上汤饭割鹅.应伯爵便向西门庆说:「我闻的院裡姐儿三个在这裡.何不请出来.与乔老亲家.老舅席上递杯酒儿.他倒是会看戏文.倒便益了他.」

西门庆便使玳安进入说去:「请他姐儿三个出来.」

乔大户道:「这个却不当.他来弔丧.如何叫他递起酒来.」

伯爵道:「老亲家.你不知.象这样小淫妇儿.别要闲著他.~快与我牵出来.你说应二爹说.六娘没了.只当行孝顺.也该与俺每人递杯酒儿.」

玳安进去半日.说:「听见应二爹在坐.都不出来哩.」

伯爵道:「既恁说.我去罢.」

走了两步.又回坐下.西门庆笑道:「你怎的又回了.」

伯爵道:「我有心待要扯那三个小淫妇出来.等我骂两句.出了我气.我才去.」

落后又使玳安请了一遍.三个才慢条条出来.都一色穿著白绫对衿袄儿.蓝缎裙子.向席上不端不正拜了拜儿.笑嘻嘻立在旁边.应伯爵道:「俺每在这裡.你如何只顾推三阻四.不肯出来.」

那三个也不答应.向上边递了回酒.设一席坐著.下边鼓乐响动.关目上来.生扮韦皋.淨扮包知木.同到勾栏裡玉箫家来.那妈儿出来迎接.包知木道:「你去叫那姐儿出来.」

妈云:「包官人.你好不著人.俺女儿等閒不便出来.说不得一个『请』字儿.你如何说『叫他出来』.」

那李桂姐向席上笑道:「这个姓包的.就和应花子一般.就是个不知趣的蹇味儿.」

伯爵道:「小淫妇.我不知趣.你家妈怎喜欢我.」

桂姐道:「他喜欢你.过一边儿.」

西门庆道:「看戏罢.且说甚麽.再言语.罚一大杯酒.」

那伯爵才不言语了.那戏子又做了一回.并下.

厅内左边吊帘子看戏的.是吴大妗子.二妗子.杨姑娘.潘姥姥.吴大姨.孟大姨.吴舜臣媳妇郑三姐.段大姐.并本家月娘姊妹.右边吊帘子看戏的.是春梅.玉箫.兰香.迎春.小玉.都挤著观看.那打茶的郑纪.正拿著一盘果仁泡茶从帘下过.被春梅叫住.问道:「拿茶与谁吃.」

郑纪道:「那边六妗子娘每要吃.」

这春梅取一盏在手.不想小玉听见下边扮戏的旦儿名字也叫玉箫.便把王箫拉著说道:「淫妇.你的孤老汉子来了.鸨子叫你接客哩.你还不出去.」

使力往外一推.直推出帘子外.春梅手裡拿著茶.推泼一身.骂玉箫:「怪淫妇.不知甚麽张致.都顽的这等.把人的茶都推泼了.早是没曾打碎盏儿.」

西门庆听得.使下来安儿来问:「谁在裡面喧嚷.」

春梅坐在椅上道:「你去就说.玉箫浪淫妇.见了汉子这等浪.」

那西门庆问了一回.乱著席上递酒.就罢了.月娘便走过那边数落小玉:「你出来这一日.也往屋裡瞧瞧去.都在这裡.屋裡有谁.」

小玉道:「大姐刚才后边去的.两位师父也在屋裡坐著.」

月娘道:「教你们贼狗胎在这裡看看.就恁惹是招非的.」

春梅见月娘过来.连忙立起身来说道:「娘.你问他.都一个个只象有风病的.狂的通没些成色儿.嘻嘻哈哈.也不顾人看见.」

那月娘数落了一回.仍过那边去了.

那时.乔大户与倪秀才先起身去了.沉姨夫与任医官.韩姨夫也要起身.被应伯爵拦住道:「东家.你也说声儿.俺每倒是朋友.不敢散.一个亲家都要去.沉姨夫又不隔门.韩姨夫与任大人.花大舅都在门外.这咱晚三更天气.门也还未开.慌的甚麽.都来大坐回儿.左右关目还未了哩.」

西门庆又令小厮提四坛麻姑酒.放在面前.说:「列位只了此四坛酒.我也不留了.」

因拿大赏钟放在吴大舅面前.说道:「那位离席破坐说起身者.任大舅举罚.」

于是众人又複坐下了.西门庆令书童:「催促子弟.快吊关目上来.吩咐拣著热闹处唱罢.」

须臾打动鼓板.扮末的上来.请问面门庆:「『寄真容』那一折可要唱.」

西门庆道:「我不管你.只要热闹.」

贴旦扮玉箫唱了回.西门庆看唱到「今生难会面.因此上寄丹青」一句.忽想起李瓶儿病时模样.不觉心中感触起来.止不住眼中泪落.袖中不住取汗巾儿搽拭.又早被潘金莲在帘内冷眼看见.指与月娘瞧.说道:「大娘.你看他好个没来头的行货子.如何吃著酒.看见扮戏的哭起来.」

盂玉楼道:「你聪明一场.这些儿就不知道了.乐有悲欢离合.想必看见那一段儿触著他心.他睹物思人.见鞍思马.才掉泪来.」

金莲道:「我不信.打谈的掉眼泪~替古人耽忧.这些都是虚.他若唱的我泪出来.我才算他好戏子.」

月娘道:「六姐.悄悄儿.咱每听罢.」

玉楼因向大妗子道:「俺六姐不知怎的.只好快说嘴.」

那戏子又做了一回.约有五更时分.众人齐起身.西门庆拿大杯拦门递酒.款留不住.俱送出门.看收了傢伙.留下戏厢:「明日有刘公公.薛公公来祭奠.还做一日.」

众戏子答应.管待了酒饭.归下处歇去了.李铭等四个亦归家不题.西门庆见天色已将晓.就归后边歇息去了.

正是.得多少~红日映窗寒色浅.淡烟笼竹曙光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