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潘金莲不愤忆吹箫 西门庆新试白绫带

2019年8月22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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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曰:

唤多情.忆多情.谁把多情唤我名.唤名人可憎.

为多情.转多情.死向多情心不平.休教情重轻.

话说应伯爵回家去了.西门庆就在藏春坞坐著.看泥水匠打地炕.牆外烧火.安放花草.庶不至煤烟熏触.忽见平安拿进帖儿.禀说:「帅府周爷差人送分资来了.」

盒内封著五封分资:周守备.荆都监.张团练.刘薛二内相.每人五星.粗帕二方.奉引贺敬.西门庆令左右收入后边.拿回帖打发去了.

且说那日.杨姑娘与吴大妗子.潘姥姥坐轿子先来了.然后薛姑子.大师父.王姑子.并两个小姑子妙趣.妙凤.并郁大姐.都买了盒儿来.与玉楼做生日.月娘在上房摆茶.众姊妹都在一处陪侍.须臾吃了茶.各人取便坐了.

潘金莲想著要与西门庆做白绫带儿.即便走到房裡.拿过针线匣.拣一条白绫儿.将磁盒内颤声娇药末儿装在裡面.周围用倒口针儿撩缝的甚是细法.预备晚夕要与西门庆云雨之欢.不想薛姑子蓦地进房来.送那安胎气的衣胞符药与他.这妇人连忙收过.一面陪他坐的.薛姑子见左右无人.便悄悄递与他.说道:「你拣个壬子日空心服.到晚夕与官人在一处.管情一度就成胎气.你看后边大菩萨.也是贫僧替他安的胎.今已有了半肚子了.我还说个法儿与你:缝个锦香囊.我书道朱砂符儿安在裡面.带在身边.管情就是男胎.好不准验.」

这妇人听了.满心欢喜.一面接了符药.藏放在箱内.拿过曆日来看.二十九日是壬子日.于是就称了三钱银子送与他.说:「这个不当什麽.拿到家买菜吃.等坐胎之时.我寻匹绢与你做衣穿.」

薛姑子道:「菩萨快休计较.我不象王和尚那样利心重.前者因过世那位菩萨念经.他说我搀了他的主顾.好不和我嚷闹.到处拿言语丧我.我的爷.随他堕业.我不与他争执.我只替人家行好事.救人苦难.」

妇人道:「薛爷.你只行你的事.各人心地不同.我这勾当.你也休和他说.」

薛姑子道:「法不传六耳.我肯和他说.去年为后边大菩萨喜事.他还说我背地得多少钱.擗了一半与他才罢了.一个僧家.戒行也不知.利心又重.得了十方施主钱粮.不修功果.到明日死后.披毛戴角还不起.」

说了回话.妇人教春梅:「看茶与薛爷吃.」

那姑子吃了茶.又同他到李瓶儿那边参了灵.方归后边来.

约后晌时分.月娘放桌儿炕屋裡.请众堂客并三个姑子坐的.又在明间内放八仙桌儿.铺著火盆摆下案酒.与孟玉楼上寿.不一时.琼浆满泛.玉斝高擎.孟玉楼打扮的粉妆玉琢.先与西门庆递了酒.然后与众姊妹叙礼.安席而坐.陈敬济和大姐又与玉楼上寿.行毕礼.就在旁边坐下.厨下寿麵点心添换.一齐拿上来.众人才吃酒.只见来安拿进盒儿来说:「应保送人情来了.」

西门庆叫月娘收了.就教来安:「送应二娘帖儿去.就请你应二爹和大舅来坐坐.我晓的他娘子儿.明日也是不来.请你二爹来坐坐罢.改日回人情与他就是了.」

来安拿帖儿同应保去了.西门庆坐在上面.不觉想起去年玉楼上寿还有李大姐.今日妻妾五个.只少了他.由不得心中痛酸.眼中落泪.

不一时.李铭和两个小优儿进来了.月娘吩咐:「你会唱『比翼成连理』不会.」

韩佐道:「小的记得.」

才待拿起乐器来弹唱.被西门庆叫近前.吩咐:「你唱一套『忆吹箫』我听罢.」

两个小优连忙改调唱〖集贤宾〗「忆吹箫.玉人何处也.」

唱了一回.唱到「他为我褪湘裙杜鹃花上血」潘金莲见唱此词.就知西门庆念思李瓶儿之意.及唱到此句.在席上故意把手放在脸儿上.这点儿那点儿羞他.说道:「孩儿.那裡猪八戒走在冷铺中坐著~你怎的丑的没对儿.一个后婚老婆.又不是女儿.那裡讨『杜鹃花上血』来.好个没羞的行货子.」

西门庆道:「怪奴才.听唱罢麽.我那裡晓得什麽.单管胡枝扯叶的.」

只见两个小优又唱到:「一个相府内怀春女.忽剌八抛去也.我怎肯恁随邪.又去把牆花乱折.」

那西门庆只顾低著头留心细听.须臾唱毕.这潘金莲就不愤他.两个在席上只顾拌嘴起来.月娘有些看不上.便道:「六姐.你也耐烦.两个只顾强什麽.杨姑奶奶和他大妗子丢在屋裡.冷清清的.没个人儿陪他.你每著两个进去陪他坐坐儿.我就来.」

当下金莲和李娇儿就往房裡去了.

不一时.只见来安来说:「应二娘帖儿送到了.二爹来了.大舅便来.」

西门庆道:「你对过请温师父来坐坐.」

因对月娘说:「你吩咐厨下拿菜出来.我前边陪他坐去.」

又叫李铭:「你往前边唱罢.」

李铭即跟著西门庆出来.到西厢房内陪伯爵坐的.又谢他人情:「明日请令正好歹来走走.」

伯爵道:「他怕不得来.家下没人.」

良久.温秀才到.作揖坐下.伯爵举手道:「早晨多有累老先生.」

温秀才道:「岂敢.」

吴大舅也到了.相见让位毕.一面琴童儿秉烛来.四人围暖炉坐定.来安拿春盛案酒摆在桌上.伯爵灯下看见西门庆白绫袄子上.罩著青缎五彩飞鱼蟒衣.张牙舞爪.头角峥嵘.扬须鼓鬣.金碧掩映.蟠在身上.唬了一跳.问:「哥.这衣服是那裡的.」

西门庆便立起身来.笑道:「你每瞧瞧.猜是那裡的.」

伯爵道:「俺每如何猜得著.」

西门庆道:「此是东京何太监送我的.我在他家吃酒.因害冷.他拿出这件衣服与我披.这是飞鱼.因朝廷另赐了他蟒龙玉带.他不穿这件.就送我了.此是一个大分上.」

伯爵极口夸道:「这花衣服.少说也值几个钱儿.此是哥的先兆.到明日高转做到都督上.愁没玉带蟒衣.何况飞鱼.只怕穿过界儿去哩.」

说著.琴童安放钟箸.拿酒上来.李铭在面前弹唱.伯爵道:「也该进去与三嫂递杯酒儿才好.如何就吃酒.」

西门庆道:「我儿.你既有孝顺之心.往后边与三嫂磕个头儿就是了.说他怎的.」

伯爵道:「磕头到不打紧.只怕惹人议论我做大不尊.到不如你替我磕个儿罢.」

被西门庆向他头上打了一下.骂道:「你这狗才.单管恁没大小.」

伯爵道:「有大小到不教孩儿们打了.」

两个戏说了一回.琴童拿将寿麵来.西门庆让他三人吃.自己因在后边吃了.就递与李铭吃.那李铭吃了.又上来弹唱.伯爵叫吴大舅:「吩咐曲儿叫他唱.」

大舅道:「不要索落他.随他拣熟的唱罢.」

西门庆道:「大舅好听〖瓦盆儿〗这一套.」

一面令琴童斟上酒.李铭于是筝排雁柱.款定冰弦.唱了一套「叫人对景无言.终日减芳容」下边去了.只见来安上来禀说:「厨子家去.请问爹.明日叫几名答应.」

西门庆吩咐:「六名厨役.二名茶酒.酒筵共五桌.俱要齐备.」

来安应诺去了.吴大舅便问:「姐夫明日请甚麽人.」

西门庆悉把安郎中作东请蔡九知府说了.吴大舅道:「既明日大巡在姐夫这裡吃酒.又好了.」

西门庆道:「怎的说.」

吴大舅道:「还是我修仓的事.要在大巡手裡题本.望姐夫明日说说.教他青目青目.到年终考满之时保举一二.就是姐夫情分.」

西门庆道:「这不打紧.大舅明日写个履历揭帖来.等我取便和他说.」

大舅连忙下来打恭.伯爵道:「老舅.你老人家放心.你是个都根主子.不替你老人家说.再替谁说.管情消不得吹嘘之力.一箭就上垛.」

前边吃酒到二更时分散了.西门庆打发李铭等出门.就吩咐:「明日俱早来伺候.」

李铭等应诺去了.小厮收进傢伙.上房内挤著一屋裡人.听见前边散了.都往那房裡去了.

却说金莲.只说往他屋裡去.慌的往外走不迭.不想西门庆进仪门来了.他便藏在影壁边黑影儿裡.看著西门庆进入上房.悄悄走来窗下听觑.只见玉箫站在堂屋门首.说道:「五娘怎的不进去.」

又问:「姥姥怎的不见.」

金莲道:「老行货子.他害身上疼.往房裡睡去了.」

良久.只听月娘问道:「你今日怎的叫恁两个新小王八子.唱又不会唱.只一味『三弄梅花』.」

玉楼道:「只你临了教他唱『鸳鸯浦莲开』.他才依了你唱.好两个猾小王八子.不知叫什麽名字.一日在这裡只是顽.」

西门庆道:「一个叫韩佐.一个叫邵谦.」

月娘道:「谁晓的他叫什麽谦儿李儿.」

不防金莲蹑足潜踪进去.立在暖炕儿背后.忽说道:「你问他.正经姐姐吩咐的曲儿不叫他唱.平白胡枝扯叶的教他唱什麽『忆吹箫』.支使的小王八子乱腾腾的.不知依那个的是.」

玉楼「哕」了一声.扭回头看见是金莲.便道:「这个六丫头.你在那裡来.猛可说出话来.倒唬我一跳.单爱行鬼路儿.你从多咱走在我背后.」

小玉道:「五娘在三娘背后.好少一回儿.」

金莲点著头儿向西门庆道:「哥儿.你脓著些儿罢了.你那小见识儿.只说人不知道.他是甚『相府中怀春女』.他和我都是一般的后婚老婆.什麽他为你『褪湘裙杜鹃花上血』.三个官唱两个喏.谁见来.孙小官儿问朱吉.别的都罢了.这个我不敢许.可是你对人说的.自从他死了.好应心的菜儿也没一碟子儿.没了王屠.连毛吃猪.你日逐只吃屎哩.俺们便不是上数的.可不著你那心罢了.一个大姐姐这般当家立纪.也扶持不过你来.可哥儿只是他好.他死.你怎的不拉住他.当初没他来时.你怎的过来.如今就是诸般儿称不上你的心了.题起他来.就疼的你这心裡格地地的.拿别人当他.借汁儿下面.也喜欢的你要不的.只他那屋裡水好吃麽.」

月娘道:「好六姐.常言道:好人不长寿.祸害一千年.自古镟的不圆砍的圆.你我本等是迟货.应不上他的心.随他说去罢了.」

金莲道:「不是咱不说他.他说出来的话灰人的心.只说人愤不过他.」

那西门庆只是笑.骂道:「怪小淫妇儿.胡说了你.我在那裡说这个话来.」

金莲道:「还是请黄内官那日.你没对著应二和温蛮子说.怪不的你老婆都死绝了.就是当初有他在.也不怎麽的.到明日再扶一个起来.和他做对儿就是了.贼没廉耻撒根基的货.」

说的西门庆急了.跳起来.赶著拿靴脚踢他.那妇人夺门一溜烟跑了.

这西门庆赶出去不见他.只见春梅站在上房门首.就一手搭伏春梅肩背往前边来.月娘见他醉了.巴不的打发他前边去睡.要听三个姑子宣卷.于是教小玉打个灯笼.送他前边去.金莲和玉箫站在穿廊下黑影中.西门庆没看见.迳走过去.玉箫向金莲道:「我猜爹管情向娘屋裡去了.」

金莲道:「他醉了.快发讪.由他先睡.等我慢慢进去.」

这玉箫便道:「娘.你等等.我取些果子儿捎与姥姥吃去.」

于是走到床房内.拿些果子递与妇人.妇人接的袖了.一直走到他前边.只见小玉送了回来.说道:「五娘在那边来.爹好不寻五娘.」

金莲到房门首.不进去.悄悄向窗眼望裡张觑.看见西门庆坐在床上.正搂著春梅做一处顽耍.恐怕搅扰他.连忙走到那边屋裡.将果子交付秋菊.因问:「姥姥睡没有.」

秋菊道:「睡了一大回了.」

金莲嘱咐他:「果子好生收在拣妆内.」

又複往后边来.只见月娘.李娇儿.孟玉楼.西门大姐.大妗子.杨姑娘.并三个姑子带两个小姑子.坐了一屋裡人.薛姑子便盘膝坐在月娘炕上.当中放著一张炕桌儿.炷了香.众人都围著他.听他说佛法.只见金莲笑掀帘子进来.月娘道:「你惹下祸来.他往屋裡寻你去了.你不打发他睡.如何又来了.我还愁他到屋裡要打你.」

金莲笑道:「你问他敢打我不敢.」

月娘道:「你头裡话出来的忒紧了.他有酒的人.一时激得恼了.不打你打狗不成.俺每倒替你捏两把汗.原来你到这等泼皮.」

金莲道:「他就恼.我也不怕他.看不上那三等儿九做的.正经姐姐吩咐的曲儿不教唱.且东沟犁西沟耙.唱他的心事.就是今日孟三姐的好日子.也不该唱这离别之词.人也不知死到那裡去了.偏有那些佯慈悲假孝顺.我是看不上.」

大妗子道:「你姐妹每乱了这一回.我还不知因为什麽来.姑夫好好的进来坐著.怎的又出去了.」

月娘道:「大妗子.你还不知道.那一个因想起李大姐来.说年时孟三姐生日还有他.今年就没他.落了几点眼泪.教小优儿唱了一套『忆吹箫.玉人儿何处也』.这一个就不愤他唱这词.刚才抢白了他爹几句.抢白的那个急了.赶著踢打.这贼就走了.」

杨姑娘道:「我的姐姐.你随官人教他唱罢了.又抢白他怎的.想必每常见姐姐每都全全儿的.今日只不见了李家姐姐.汉子的心怎麽不惨切个儿.」

孟玉楼道:「好奶奶.若是我每.谁嗔他唱.俺这六姐姐平昔晓的曲子裡滋味.见那个夸死了的李大姐.比古人那个不如他.又怎的两个相交情厚.又怎麽山盟海誓.你为我.我为你.这个牢成的又不服气.只顾拿言语抢白他.整厮乱了这半日.」

杨姑娘道:「我的姐姐.原来这等聪明.」

月娘道:「他什麽曲儿不知道.但题起头儿.就知尾儿.象我每叫唱老婆和小优儿来.只晓的唱出来就罢了.偏他又说那一段儿唱的不是了.那一句儿唱的差了.又那一节儿稍了.但是他爹说出个曲儿来.就和他白搽白乱.必须搽恼了才罢.」

孟玉楼在旁边戏道:「姑奶奶你不知.我三四胎儿只存了这个丫头子.这般精灵古怪的.」

金莲笑向他打了一下.说道:「我到替你争气.你到没规矩起来了.」

杨姑娘道:「姐姐.你今后让官人一句儿罢.常言:一夜夫妻百夜恩.相随百步也有个徘徊之意.一个热突突人儿.指头儿似的少了一个.有个不想不疼不题念的.」

金莲道:「想怎不想.也有个常时儿.一般都是你的老婆.做什麽抬一个灭一个.只嗔俺们不替他戴孝.他又不是婆婆.胡乱戴过断七罢了.只顾戴几时.」

杨姑娘道:「姐姐每见一半不见一半儿罢.」

大妗子道:「好快.断七过了.这一向又早百日来了.」

杨姑娘问:「几时是百日.」

月娘道:「早哩.腊月二十六日.」

王姑子道:「少不的念个经儿.」

月娘道:「挨年近节.念什麽经.他爹只好过年念罢了.」

说著.只见小玉拿上一道茶来.每人一盏.

须臾吃毕.月娘洗手.向炉中炷了香.听薛姑子讲说佛法.薛姑子就先宣念偈言.讲了一段五戒禅师破戒戏红莲女子.转世为东坡佛印的佛法.讲说了良久方罢.只见玉楼房中兰香.拿了两方盒细巧素菜果碟.茶食点心来.收了香炉.摆在桌上.又是一壶茶.与众人陪三个师父吃了.然后又拿荤下饭来.打开一坛麻姑酒.众人围炉吃酒.月娘便与大妗子掷色抢红.金莲便与李娇儿猜枚.玉箫在旁边斟酒.便替金莲打桌底下转子儿.须臾把李娇儿赢了数杯.玉楼道:「等我和你猜.你只顾赢他罢.」

却要金莲拿出手来.不许褪在袖子裡.又不许玉箫近前.一连反赢了金莲几大钟.

金莲坐不住.去了.到前边叫了半日.角门才开.只见秋菊揉眼.妇人骂道:「贼奴才.你睡来.」

秋菊道:「我没睡.」

妇人道:「见睡起来.你哄我.你到自在.就不说往后来接我接儿去.」

因问:「你爹睡了.」

秋菊道:「爹睡了这一日了.」

妇人走到炕房裡.搂起裙子来就在炕上烤火.妇人要茶吃.秋菊连忙倾了一盏茶来.妇人道:「贼奴才.好乾淨手儿.我不吃这陈茶.熬的怪泛汤气.你叫春梅来.叫他另拿小铫儿顿些好甜水茶儿.多著些茶叶.顿的苦豔豔我吃.」

秋菊道:「他在那边床房裡睡哩.等我叫他来.」

妇人道:「你休叫他.且教他睡罢.」

这秋菊不依.走在那边屋裡.见春梅歪在西门庆脚头睡得正好.被他摇推醒了.道:「娘来了.要吃茶.你还不起来哩.」

这春梅哕他一口.骂道:「见鬼的奴才.娘来了罢了.平白唬人剌剌的.」

一面起来.慢条厮礼.撒腰拉裤走来见妇人.只顾倚著炕儿揉眼.妇人反骂秋菊:「恁奴才.你睡的甜甜儿的.把你叫醒了.」

因叫他:「你头上汗巾子跳上去了.还不往下扯扯哩.」

又问:「你耳朵上坠子怎的只戴著一隻.」

这春梅摸了摸.果然只有一隻.便点灯往那边床上寻去.寻不见.良久.不想落在那脚踏板上.拾起来.妇人问:「在那裡来.」

春梅道:「都是他失惊打怪叫我起来.吃帐钩子抓下来了.才在踏板上拾起来.」

妇人道:「我那等说著.他还只当叫起你来.」

春梅道:「他说娘要茶吃来.」

妇人道:「我要吃口茶儿.嫌他那手不乾淨.」

这春梅连忙舀了一小铫子水.坐在火上.使他挝了些炭在火内.须臾就是茶汤.涤盏乾淨.浓浓的点上去.递与妇人.妇人问春梅:「你爹睡下多大回了.」

春梅道:「我打发睡了这一日了.问娘来.我说娘在后边还未来哩.」

这妇人吃了茶.因问春梅:「我头裡袖了几个果子和蜜饯.是玉箫与你姥姥吃的.交付这奴才接进来.你收了.」

春梅道:「我没见.他知道放在那裡.」

妇人叫秋菊.问他果子在那裡.秋菊道:「我放在拣妆内哩.」

走去取来.妇人数了数儿.少了一个柑子.问他那裡去了.秋菊道:「我拿进来就放在拣妆内.那个害馋痨.烂了口吃他不成.」

妇人道:「贼奴才.还涨漒嘴.你不偷.那去了.我亲手数了交与你的.怎就少了一个.原来只孝顺了你.」

教春梅:「你与我把那奴才一边脸上打与他十个嘴巴子.」

春梅道:「那臢脸蛋子.倒没的龌龊了我的手.」

妇人道:「你与我拉过他来.」

春梅用双手推颡到妇人跟前.妇人用手拧著他腮颊.骂道:「贼奴才.这个柑子是你偷吃了不是.你实实说了.我就不打你.不然.取马鞭子来.我这一旋剥就打个不数.我难道醉了.你偷吃了.一径裡鬼混我.」

因问春梅:「我醉不醉.」

那春梅道:「娘清省白醒.那讨酒来.娘不信只掏他袖子.怕不的还有柑子皮儿在袖子裡哩.」

妇人于是扯过他袖子来.用手去掏.秋菊慌用手撇著不教掏.春梅一面拉起手来.果然掏出些柑子皮儿来.被妇人尽力脸上拧了两把.打了两下嘴巴.骂道:「贼奴才.你诸般儿不会.象这说舌偷嘴吃偏会.真赃实犯拿住.你还赖那个.我如今茶前酒后且不打你.到明日清省白醒.和你算帐.」

春梅道:「娘到明日.休要与他行行忽忽的.好生旋剥了.叫个人把他实辣辣打与他几十板子.叫他忍疼也惧怕些.甚麽逗猴儿似汤那几棍儿.他才不放在心上.」

那秋菊被妇人拧得脸胀肿的.穀都著嘴往厨下去了.妇人把那一个柑子平分两半.又拿了个苹婆石榴.递与春梅.说道:「这个与你吃.把那个留与姥姥吃.」

这春梅也不瞧.接过来似有如无.掠在抽屉内.妇人把蜜饯也要分开.春梅道:「娘不要分.我懒得吃这甜行货子.留与姥姥吃罢.」

以此妇人不分.都留下了.

妇人走到桶子上小解了.叫春梅掇进坐桶来.澡了牝.又问春梅:「这咱天有多时分了.」

春梅道:「睡了这半日.也有三更了.」

妇人摘了头面.走来那边床房裡.见桌上银灯已残.从新剔了剔.向床上看西门庆正打鼾睡.于是解松罗带.卸褪湘裙.上床鑽入被窝裡.与西门庆并枕而卧.

睡下不多时.向他腰间摸他那话.弄了一回.白不起.原来西门庆与春梅才行房不久.那话绵软.急切捏弄不起来.这妇人酒在腹中.欲情如火.蹲身在被底.把那话用口吮咂.挑弄蛙口.吞裹龟头.只顾往来不绝.西门庆猛然醒了.便道:「怪小淫妇儿.如何这咱才来.」

妇人道:「俺每在后边吃酒.孟三儿又安排了两大方盒酒菜.郁大姐唱著.俺每猜枚掷骰儿.又顽了这一日.被我把李娇儿赢醉了.落后孟三儿和我五子三猜.俺到输了好几钟酒.你到是便宜.睡这一觉儿来好熬我.你看我依你不依.」

西门庆道:「你整治那带子有了.」

妇人道:「在褥子底下不是.」

一面探手取出来.与西门庆看了.替他扎在麈柄根下.系在腰间.拴的紧紧的.又问:「你吃了不曾.」

西门庆道:「我吃了.」

须臾.那话吃妇人一壁厢弄起来.只见奢棱跳脑.挺身直舒.比寻常更舒半寸有馀.妇人爬在身上.龟头昂大.两手扇著牝户往裡放.须臾突入牝中.妇人两手搂定西门庆脖项.令西门庆亦扳抱其腰.在上只顾揉搓.那话渐没至根.妇人叫西门庆:「达达.你取我的柱腰子垫在你腰底下.」

这西门庆便向床头取过他大红绫抹胸儿.四折叠起垫著腰.妇人在他身上马伏著.那消几揉.那话尽入.妇人道:「达达.你把手摸摸.都全放进去了.撑的裡头满满儿的.你自在不自在.」

西门庆用手摸摸.见尽没至根.间不容髮.止剩二卵在外.心中觉翕翕然畅美不可言.妇人道:「好急的慌.只是寒冷.咱不得拿灯儿照著干.赶不上夏天好.」

因问西门庆.说道:「这带子比那银托子好不好.又不格的阴门生痛的.又长出许多来.你不信.摸摸我小肚子.七八顶到奴心.」

又道:「你搂著我.等我一发在你身上睡一觉.」

西门庆道:「我的儿.你睡.达达搂著.」

那妇人把舌头放在他口裡含著.一面朦胧星眼.款抱香肩.睡不多时.怎禁那欲火烧身.芳心撩乱.于是两手按著他肩膊.一举一坐.抽彻至首.复送至根.叫:「亲心肝.罢了.六儿的心了.」

往来抽卷.又三百回.比及精泄.妇人口中只叫:「我的亲达达.把腰扱紧了.」

一面把乳头教西门庆咂.不觉一阵昏迷.淫水溢下.妇人心头小鹿突突的跳.登时四肢困软.香云撩乱.那话拽出来犹刚劲如故.妇人用帕搽之.说道:「我的达达.你不过却怎麽的.」

西门庆道:「等睡起一觉来再耍罢.」

妇人道:「我的身子已软瘫热化的.」

当下云收雨散.两个并肩交股.相与枕籍于床上.不知东方之既白.正是:

等閒试把银缸照.一对天生连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