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 因抱恙玉姐含酸 为护短金莲泼醋

2019年8月22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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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双双蛱蝶绕花溪.半是山南半水西.故园有情风月乱.美人多怨雨云迷.

频开檀口言如织.温托香腮醉如泥.莫道佳人太命薄.一莺啼罢一莺啼.

话说月娘听宣毕〖黄氏宝卷〗各房宿歇不题.单表潘金莲在角门边.撞见西门庆.相携到房中.见西门庆只顾坐在床上.因问:「你怎的不脱衣裳.」

那西门庆搂定妇人.笑嘻嘻说道:「我特来对你说声.我要过那边歇一夜儿去.你拿那淫器包儿来与我.」

妇人骂道:「贼牢.你在老娘手裡使巧儿.拿这面子话儿来哄我.我刚才不在角门首站著.你过去的不耐烦了.又肯来问我.这是你早辰和那歪剌骨商定了腔儿.嗔道头裡使他来送皮袄儿.又与我磕了头.小贼歪剌骨.把我当甚麽人儿.在我手内弄剌子.我还是李瓶儿时.教你活埋我.雀儿不在那窝儿裡.我不了.」

西门庆笑道:「那裡有此勾当.他不来与你磕个头儿.你又说他的不是.」

妇人沉吟良久.说道:「我放你去便去.不许你拿了这包子去.与那歪剌骨弄答的龌龌龊龊的.到明日还要来和我睡.好乾淨儿.」

西门庆道:「我使惯了.你不与我却怎样的.」

缠了半日.妇人把银托子掠与他.说道:「你要.拿了这个行货子去.」

西门庆道:「与我这个也罢.」

一面接的袖了.趔趄著脚儿就往外走.妇人道:「你过来.我问你.莫非你与他一铺儿长远睡.惹得那两个丫头也羞耻.无故只是睡那一回儿.还放他另睡去.」

西门庆道:「谁和他长远睡.」

说毕就走.妇人又叫回来.说道:「你过来.我分付你.慌怎的.」

西门庆道:「又说甚麽.」

妇人道:「我许你和他睡便睡.不许你和他说甚閒话.教他在俺们跟前欺心大胆的.我到明日打听出来.你就休要进我这屋裡来.我就把你下截咬下来.」

西门庆道:「怪小淫妇儿.琐碎死了.」

一直走过那边去了.春梅便向妇人道:「由他去.你管他怎的.婆婆口絮.媳妇耳顽.倒没的教人与你为冤结仇.误了咱娘儿两个下棋.」

一面叫秋菊关上角门.放卓儿摆下棋子.两个下棋不题.

且说西门庆走过李瓶儿房内.掀开帘子.如意儿正与迎春.绣春炕上吃饭.见了西门庆.慌的跳起身来.西门庆道:「你们吃饭.」

于是走出明间李瓶儿影跟前一张交椅上坐下.不一时.如意儿笑嘻嘻走出来.说道:「爹.这裡冷.你往屋裡坐去罢.」

这西门庆就一把手搂过来.就亲了个嘴.一面走到房中床正面坐了.火炉上顿著茶.迎春连忙点茶来吃了.如意儿在炕边烤著火儿站立.问道:「爹.你今日没酒.还有头裡与娘供养的一桌菜儿.一素儿金华酒.留下预备筛来与爹吃.」

西门庆道:「下饭你们吃了罢.只拿几个果碟儿来.我不吃金华酒.」

一面教绣春:「你打个灯笼.往藏春坞书房内.还有一坛葡萄酒.你问王经要了来.筛与我吃.」

绣春应诺.打著灯笼去了.迎春连忙放桌儿.拿菜儿.如意儿道:「姐.你揭开盒子.等我拣两样儿与爹下酒.」

于是灯下拣了几碟精味果菜.摆在桌上.良久.绣春取了酒来.打开筛热了.如意儿斟在钟内.递上.西门庆尝了尝.十分精美.如意儿就挨近桌边站立.侍奉斟酒.又亲剥炒栗子儿与他下酒.迎春知局.就往后边厨房内与绣春坐去了.

西门庆见无人在跟前.就叫老婆坐在他膝盖儿上.搂著与他一递一口儿饮酒.一面解开他对襟袄儿.露出他白馥馥酥胸.用手揣摸他乳头.夸道:「我的儿.你达达不爱你别的.只爱你到好白淨皮肉儿.与你娘一般样儿.我搂你就如同搂著他一般.」

如意儿笑道:「爹.没的说.还是娘的身上白.我见五娘虽好模样儿.皮肤也中中儿的.红白肉色儿.不如后边大娘.三娘到白淨.三娘只是多几个麻儿.倒是他雪姑娘生得清秀.又白淨.」

又道:「我有句话对爹说.迎春姐有件正面戴仙子儿要与我.他要问爹讨娘家常戴的金赤虎.正月裡戴.爹与了他罢.」

西门庆道:「你没正面戴的.等我叫银匠拿金子另打一件与你.你娘的头面箱儿.你大娘都拿的后边去了.怎好问他要的.」

老婆道:「也罢.你还另打一件赤虎与我罢.」

一面走下来就磕头谢了.两个吃了半日酒.如意儿道:「爹.你叫姐来也与他一杯酒吃.惹他不恼麽.」

西门庆便叫迎春.不应.老婆亲到走到厨房内.说道:「姐.爹叫你哩.」

迎春一面到跟前.西门庆令如意儿斟了一瓯酒与他.又拣了两箸菜儿放在酒托儿上.那迎春站在旁边.一面吃了.如意道:「你叫绣春姐来也吃些儿.」

迎春去了.回来说道:「他不吃了.」

就向炕上抱他铺盖.和绣春厨房炕上睡去了.

这老婆陪西门庆吃了一回酒.收拾家火.又点茶与西门庆吃了.原来另预备著一床儿铺盖与西门庆睡.都是绫绢被褥.扣花枕头.在薰笼内薰的暖烘烘的.老婆便问:「爹.你在炕上睡.床上睡.」

西门庆道:「我在床上睡罢.」

如意儿便将铺盖抱在床上铺下.打发西门庆解衣上床.他又在明间内打水洗了牝.掩上房门.将灯移近床边.方才脱衣裤上床.与西门庆相搂相抱.并枕而卧.妇人用手捏弄他那话儿.上边束著银托子.狰狞跳脑.又喜又怕.两个口吐丁香.交搂在一处.西门庆见他仰卧在被窝内.脱的精赤条条.恐怕冻著他.又取过他的抹胸儿替他盖著胸膛上.两手执其两足.极力抽提.老婆气喘吁吁.被他肏得面如火热.又道:「这衽腰子还是娘在时与我的.」

西门庆道:「我的心肝.不打紧处.到明日铺子裡.拿半个红段子.做小衣儿穿在身上伏侍我.」

老婆道:「可知好哩.」

西门庆道:「我只要忘了.你今年多少年纪.你姓甚麽.排行几姐.我只记你男子汉姓熊.」

老婆道:「他便姓熊.叫熊旺儿.我娘家姓章.排行第四.今三十二岁.」

西门庆道:「我原来还大你一岁.」

一壁干首.一面口中呼叫他:「章四儿.你用心伏侍我.等明日后边大娘生了孩子.你好生看奶著.你若有造化.也生长一男半女.我就扶你起来.与我做一房小.就顶你娘的窝儿.你心下何如.」

老婆道:「奴男子汉已是没了.娘家又没人.奴情愿一心伏侍爹.就死也不出爹这门.若爹可怜见.可知好哩.」

西门庆见他言语儿投著机会.心中越发喜欢.攥著他雪白两隻腿儿.只顾没棱探脑.两个扇干.抽提的老婆在下.无不叫出来.娇声怯怯.星眼朦朦.良久.却令他马伏在下.自舒双足.西门庆披著红绫被.骑在他身上.那话插入牝中.灯光下.两手按著他雪白的屁股.只顾扇打.口中叫:「章四儿.你好生叫著亲达达.休要住了.我丢与你罢.」

那妇人在下举股相就.真个口中颤声柔语.呼叫不绝.足顽了一个时辰.西门庆方才精泄.良久.拽出麈柄来.老婆取帕儿替他搽拭.搂著睡到五更鸡叫时方醒.老婆又替他吮咂.西门庆告他说:「你五娘怎的替我咂半夜.怕我害冷.连尿也不教我下来溺.都替我咽了.」

这西门太真个把胞尿都溺在老婆口内.当下两个旖旎温存.万千罗唕.肏捣了一夜.

次日.老婆先起来.开了门.预备火盆.打发西门庆穿衣梳洗出门.到前边分付玳安:「教两名排军把卷棚放的流金八仙鼎.写帖儿抬送到宋御史老爹察院内.交付明白.讨回贴来.」

又叫陈敬济.封了一匹金段.一匹色段.教琴童用毡包拿著.预备下马.要早往清河口.拜蔡知府去.正在月娘房内吃粥.月娘问他:「应二那裡.俺们莫不都去.也留一个儿看家.留下他姐在家.陪大妗子做伴儿罢.」

西门庆道:「我已预备下五分人情.都去走走罢.左右有大姐在家陪大妗子.就是一般.我已许下应二了.」

月娘听了.一声儿没言语.李桂姐便拜辞说道:「娘.我今日家去罢.」

月娘道:「慌去怎的.再住一日儿不是.」

桂姐道:「不瞒娘说.俺妈心裡不自在.家中没人.改日正月间来住两回儿罢.」

拜辞了西门庆.月娘装了两盘茶食.又与桂姐一两银子.吃了茶.打发出门.

西门庆才穿上衣服.往前边去.忽有平安儿来报:「荆都监老爹来拜.」

西门庆即出迎接.至厅上叙礼.荆都监叩拜堂上道:「久违.欠礼.高转失贺.」

西门庆道:「多承厚贶.尚未奉贺.」

叙毕契阔之情.分宾主坐下.左右献上茶汤.荆都监便道:「良骑俟候何往.」

西门庆道:「京中太师老爷第九公子九江蔡知府.昨日巡按宋公祖与工部安凤山.钱云野.黄泰宇.都借学生这裡作东.请他一饭.蒙他具拜贴与我.我岂可不回拜他拜去.诚恐他一时起身去了.」

荆都监道:「正是.小弟有一事特来奉渎.巡按宋公正月间差满.只怕年终举劾地方官员.望乞四泉借重与他一说.闻知昨日在宅上吃酒.故此斗胆恃爱.倘得寸进.不敢有忘.」

西门庆道:「此是好事.你我相厚.敢不领命.你写个说贴来.幸得他后日还有一席酒在我这裡.等我抵面和他说又好说些.」

荆都监连忙下位来.又与西门庆打一躬道:「多承盛情.衔结难忘.」

便道:「小弟已具了履历手本在此.」

一面叫写字的取出.荆都监亲手递上.与西门庆观看.上面写著:「山东等处兵马都监清河左卫指挥佥事荆忠.年三十二岁.系山后檀州人.由祖后军功累升本卫正千户.从某年由武举中式.曆升今职.管理济州兵马.

一一开载明白.西门庆看毕.荆都监又向袖中取出礼贴来.递上说道:「薄仪望乞笑留.」

西门庆见上面写著「白米二千石」说道:「岂有此理.这个学生断不敢领.以此视人.相交何在.」

荆都监道:「不然.总然四泉不受.转送宋公也是一般.何见拒之深耶.倘不纳.小弟亦不敢奉渎.」

推让再三.西门庆只得收了.说道:「学生暂且收下.」

一面接了.说道:「学生明日与他说了.就差人回报.」

茶汤两换.荆都监拜谢起身去了.西门庆上马.琴童跟随.拜蔡知府去了.

却说玉箫打发西门庆出门.就走到金莲房中.说:「五娘.昨日怎的不往后边去坐.俺娘好不说五娘哩.说五娘听见爹前边散了.往屋裡走不迭.昨日三娘生日.就不放往他屋裡去.把拦的爹恁紧.三娘道:『没的羞人子剌剌的.谁耐烦争他.左右是这几房裡.随他串去.』」金莲道:「我待说.就没好口.肏瞎了他的眼来.昨日你道他在我屋裡睡来麽.」

玉箫道:「前边老到只娘屋裡.六娘又死了.爹却往谁屋裡去.」

金莲道:「鸡儿不撒尿~各自有去处.死了一个.还有一个顶窝儿的.」

玉箫又说:「俺娘又恼五娘问爹讨皮袄不对他说.落后爹送钥匙到房裡.娘说了爹几句好的.说:『早是李大姐死了.便指望他的.他不死只好看一眼儿罢了.』」金莲道:「没的扯那屄淡.有一个汉子做主儿罢了.你是我婆婆.你管著我.我把拦他.我拿绳子拴著他腿儿不成.偏有那些屄声浪气的.」

玉箫道:「我来对娘说.娘只放在心裡.休要说出我来.今日桂姐也家去了.俺娘收拾戴头面哩.五娘也快些收拾了罢.」

说毕.玉箫后边去了.这金莲向镜台前搽胭抹粉.插茶戴翠.又使春梅后边问玉楼.今日穿甚颜色衣裳.玉楼道:「你爹嗔换孝.都教穿浅色衣服.」

五个妇人会定了.都是白䯼髻.珠子箍儿.浅色衣服.惟吴月娘戴著白绉纱金梁冠儿.上穿著沉香遍地金妆花补子袄儿.纱绿遍地金裙.一顶大轿.四顶小轿.排军喝路.棋童.来安三个跟随.拜辞了吴大妗子.三位师父.潘姥姥.径往应伯爵家吃满月酒去了.不题.

却说如意儿和迎春.有西门庆晚夕来吃的一桌菜.安排停当.还有一壶金华酒.向坛内又打出一壶葡萄酒来.午间请了潘姥姥.春梅.郁大姐弹唱著.在房内做一处吃.吃到中间.也是合当有事.春梅道:「只说申二姐会唱的好〖挂真儿〗没个人往后边去叫他来.好歹教他唱个咱们听.」

迎春才待使绣春叫去.只见春鸿走来烘火.春梅道:「贼小蛮囚儿.你不是冻的那腔儿.还不寻到这屋裡来烘火.」

因叫迎春:「你酾半瓯子酒与他吃.」

分付:「你吃了.替我后边叫将申二姐来.就说我要他唱曲儿与姥姥听.」

春鸿把酒勾了.一直走到后边.不想申二姐伴著大妗子.大姐.三个姑子.玉箫都在上房裡坐的.正吃茶哩.忽见春鸿掀帘子进来.叫道:「申二姐.你来.俺大姑娘前边叫你唱个曲儿与他听去哩.」

这申二姐道:「你大姑娘在这裡.又有个大姑娘出来了.」

春鸿道:「是俺前边春梅姑娘叫你.」

申二姐道:「你春梅姑娘他稀罕怎的.也来叫我.有郁大姐在那裡.也是一般.我这裡唱与大妗奶奶听哩.」

大妗子道:「也罢.申二姐.你去走走再来.」

那申二姐坐住了.不动身.

春鸿一直走到前边.对春梅说:「我叫他.他不来哩.」

春梅道:「你说我叫他.他就来了.」

春鸿道:「我说前边大姑娘叫你.他意思不动.说这是大姑娘.那裡又鑽出个大姑娘来了.我说是春梅姑娘.他说你春梅姑娘便怎的.有郁大姐罢了.他从几时来也来叫我.我不得閒.在这裡唱与大妗奶奶听哩.大妗奶奶到说你去走走再来.他不肯来哩.」

这春梅不听便罢.听了三尸神暴跳.五脏气冲天.一点红从耳畔起.须臾紫遍了双腮.众人拦阻不住.一阵风走到上房裡.指著申二姐一顿大骂道:「你怎麽对著小厮说我『那裡又鑽出个大姑娘来了』.『稀罕他也来叫我』.你是甚麽总兵官娘子.不敢叫你.俺们在那毛裡夹著.是你抬举起来.如今从新鑽出来了.你无非是个走千家门.万家户.贼狗攮的瞎淫妇.你来俺家才走了多少时儿.就敢恁量视人家.你会晓的甚麽好成样的套数儿.左右是那几句东沟篱.西沟坝.油嘴狗舌.不上纸笔的那胡歌野词.就拿班做势起来.俺家本司三院唱的老婆.不知见过多少.稀罕你.韩道国那淫妇家兴你.俺这裡不兴你.你就学与那淫妇.我也不怕.你好不好趁早儿去.贾妈妈与我离门离户.」

那大妗子拦阻说道:「快休要破口.」

把申二姐骂的睁睁的.敢怒而不敢言.说道:「耶嚛.耶嚛.这位大姐.怎的恁般粗鲁性儿.就是刚才对著大官儿.我也没曾说甚歹话.怎就这般言语.泼口骂出来.此处不留人.更有留人处.」

春梅越发恼了.骂道:「贼食.唱与人家听.趁早儿与我走.再也不要来了.」

申二娘道:「我没的赖在你家.」

春梅道:「赖在我家.叫小厮把鬓毛都撏光了你的.」

大妗子道:「你这孩儿.今日怎的恁样儿的.还不往前边去罢.」

那春梅只顾不动身.这申二姐一面哭哭啼啼下炕来.拜辞了大妗子.收拾衣裳包子.也等不的轿子来.央及大妗子使平安对过叫将画童儿来.领他往韩道国家去了.春梅骂了一顿.往前边去了.大妗子看著大姐和玉箫说道:「他敢前边吃了酒进来.不然如何恁冲言冲语的.骂的我也不好看的了.你叫他慢慢收拾了去就是了.立逼著撵他去了.又不叫小厮领他.十分水深人不过.」

玉箫道:「他们敢在前头吃酒来.」

却说春梅走到前边.还气狠狠的向众人说道:「方才把贼瞎淫妇两个耳刮子才好.他还不知道我是谁哩.叫著他张儿致儿.拿班做势儿的.」

迎春道:「你砍一枝损百枝.忌口些.郁大姐在这裡.」

春梅道:「不是这等说.像郁大姐在俺家这几年.大大小小.他恶讪了那个来.教他唱个儿.他就唱.那裡像这贼瞎淫妇大胆.他记得甚麽成样的套数.左来右去.只是那几句〖山坡羊〗.〖琐南枝〗油裡滑言语.上个甚麽抬盘儿也怎的.我才乍听这个曲儿也怎的.我见他心裡就要把郁大姐挣下来一般.」

郁大姐道:「可不怎的.昨日晚夕.大娘教我唱小曲儿.他就连忙把琵琶夺过去.他要唱.大姑娘你也休怪.他怎知道咱家裡深浅.他还不知把你当谁人看成.」

春梅道:「我刚才不骂的:你上覆韩道国老婆那贼淫妇.你就学与他.我也不怕他.」

潘姥姥道:「我的姐姐.你没要紧气的恁样儿的.」

如意儿道:「我倾杯儿酒.与大姐姐消消儿恼.」

迎春道:「我这女儿著恼就是气.」

便道:「郁大姐.你拣套好曲儿唱个伏侍他.」

这郁大姐拿过琵琶来.说道:「等我唱个「莺莺闹卧房」〖山坡羊〗儿.与姥姥和大姑娘听罢.」

如意儿道:「你用心唱.等我斟上酒.」

那迎春拿起杯儿酒来.望著春梅道:「罢罢.我的姐姐.你也不要恼了.胡乱且吃你妈妈这钟酒儿罢.」

那春梅忍不住笑駡道:「怪小淫妇儿.你又做起我妈妈来了.」

又说道:「郁大姐.休唱〖山坡羊〗你唱个〖江儿水〗俺们听罢.」

这郁大姐在旁弹著琵琶.慢慢唱「花娇月豔」与众人吃酒不题.

且说西门庆从新河口拜了蔡九知府.回来下马.平安就禀:「今日有衙门裡何老爹差答应的来.请爹明日早进衙门中.拿了一起贼情审问.又本府胡老爹送了一百本新曆日.荆都监老爹差人送了一口鲜猪.一坛豆酒.又是四封银子.姐夫收下.交到后边去了.没敢与他回贴儿.晚上.他家人还来见爹说话哩.只胡老爹家与了回贴.赏了来人一钱银子.又是乔亲家爹送贴儿.明日请爹吃酒.」

玳安儿又拿宋御史回贴儿来回话:「小的送到察院内.宋老爹说.明日还奉价过来.赏了小的并抬盒人五钱银子.一百本曆日.」

西门庆走到厅上.春鸿连忙报与春梅众人.说道:「爹来家了.还吃酒哩.」

春梅道:「怪小蛮囚儿.爹来家随他来去.管俺们腿事.没娘在家.他也不往俺这边来.」

众人打伙儿吃酒顽笑.只顾不动身.西门庆到上房.大妗子和三个姑子.都往那边屋裡去了.玉箫向前与他接了衣裳.坐下.放桌儿打发他吃饭.教来兴儿定桌席:三十日与宋巡按摆酒.初一日刘.薛二内相.帅府周爷众位.吃庆官酒.分付去了.玉箫在旁请问:「爹吃酒.筛甚麽酒吃.」

西门庆道:「有刚才荆都监送来的那豆酒取来.打开我尝尝.看好不好.」

只见来安儿进来.禀问接月娘去.玉箫便使他提酒来.打破泥头.倾在钟内.递与西门庆呷了一呷.碧靛般清.其味深长.西门庆令:「斟来我吃.」

须臾.摆上菜来.西门庆在房中吃酒.

却说来安同排军拿灯笼.晚夕接了月娘众人来家.都穿著皮袄.都到上房来拜西门庆.惟雪娥与西门庆磕头.起来又与月娘磕头.拜完了.又都过那边屋裡.去拜大妗子与三个姑子.月娘便坐著与西门庆说话:「应二嫂见俺们都去.好不喜欢.酒席上有隔壁马家娘子和应大嫂.杜二娘.也有十来位娘子.叫了两个女儿弹唱.养了好个平头大脸的小厮儿.原来他房裡春花儿.比旧时黑瘦了好些.只剩下个大驴脸一般的.也不自在哩.今日乱的他家裡大小不安.本等没人手.临来时.应二歌与俺们磕头.谢了又谢.多多上覆你.多谢重礼.」

西门庆道:「春花儿那成精奴才.也打扮出来见人.」

月娘道:「他比那个没鼻子.没眼儿.是鬼儿.出来见不的.」

西门庆道:「那奴才.撒把黑豆只好教猪拱罢.」

月娘道:「我就听不上你恁说嘴.只你家的好.拿掇的.出来见的人.」

那王经在旁立著.说道:「应二爹见娘们去.先头不敢出来见.躲在下边房裡.打窗户眼儿望前瞧.被小的看见了.说道:『你老人家没廉耻.平日瞧甚麽.」

他赶著小的打.」

西门庆笑的没眼缝儿.说道:「你看这贼花子.等明日他来.著老实抹他一脸粉.」

王经笑道:「小的知道了.」

月娘喝道:「这小厮别要胡说.他几时瞧来.平白枉口拔舌的.一日谁见他个影儿.只临来时.才与俺们磕头.」

王经站了一回出来了.

月娘也起身过这边屋裡.拜大妗子并三个师父.大姐与玉箫众丫头媳妇都来磕头.月娘便问:「怎的不见申二姐.」

众人都不作声.玉箫说:「申二姐家去了.」

月娘道:「他怎的不等我来就去.」

大妗子隐瞒不住.把春梅骂他之事.说了一遍.月娘就有几分恼.说道:「他不唱便罢了.这丫头恁惯的没张倒置的.平白骂他怎麽的.怪不的俺家主子也没那正主了.奴才也没个规矩.成甚麽道理.」

望著金莲道:「你也管他管儿.惯的他通没些摺儿.」

金莲在旁笑著说道:「也没见这个瞎曳麽的.风不摇.树不动.你走千家门.万家户.在人家无非只是唱.人叫你唱个儿.也不失了和气.谁教他拿班儿做势的.他不骂他嫌腥.」

月娘道:「你到且是会说话儿的.都像这等.好人歹人都吃他骂了去.也休要管他一管儿了.」

金莲道:「莫不为瞎淫妇打他几棍儿.」

月娘听了他这句话.气的他脸通红了.说道:「惯著他.明日把六邻亲戚都教他骂遍了罢.」

于是起身.走过西门庆这边来.西门庆便问:「怎麽的.」

月娘道:「情知是谁.你家使的有好规矩的大姐.如此这般.把申二姐骂的去了.」

西门庆笑道:「谁教他不唱与他听来.也不打紧处.到明日使小厮送他一两银子.补伏他.也是一般.」

玉箫道:「申二姐盒子还在这裡.没拿去哩.」

月娘见西门庆笑.便说道:「不说教将来嗔喝他两句.亏你还雌著嘴儿.不知笑的是甚麽.」

玉楼.李娇儿见月娘恼起来.就都先归房去了.西门庆只顾吃酒.良久.月娘进里间内.脱衣裳摘头.便问玉箫:「这箱上四包银子是那裡的.」

西门庆说:「是荆都监的二百两银子.要央宋巡按.图干升转.」

玉箫道:「头裡姐夫送进来.我就忘了对娘说.」

月娘道:「人家的.还不收进柜裡去哩.」

玉箫一面安放在厨柜中.

金莲在那边屋裡只顾坐的.要等西门庆一答儿往前边去.今日晚夕要吃薛姑子符药.与他交媾.图壬子日好生子.见西门庆不动身.走来掀帘子儿叫他说:「你不往前边去.我等不得你.我先去也.」

西门庆道:「我儿.你先走一步儿.我吃了这些酒来.」

那金莲一直往前去了.月娘道:「我偏不要你去.我还和你说话哩.你两个合穿著一条裤子也怎的.强汗世界.巴巴走来我屋裡.硬来叫你.没廉耻的货.只你是他的老婆.别人不是他的老婆.你这贼皮搭行货子.怪不的人说你.一视同仁.都是你的老婆.休要显出来便好.就吃他在前边把拦住了.从东京来.通影边儿不进后边歇一夜儿.教人怎麽不恼.你冷灶著一把儿.热灶著一把儿才好.通教他把拦住了.我便罢了.不和你一般见识.别人他肯让的过.口儿内虽故不言语.好杀他心儿裡也有几分恼.今日孟三姐在应二嫂那裡.通一日没吃甚麽儿.不知掉了口冷气.只害心凄噁心.来家.应二嫂递了两钟酒.都吐了.你还不往屋裡瞧他瞧去.」

西门庆听了.说道:「真个.分付收了家火罢.我不吃酒了.」

于是走到玉楼房中.只见妇人已脱了衣裳.摘去首饰.浑衣儿歪在炕上.正倒著身子呕吐.西门庆见他呻吟不止.慌问道:「我的儿.你心裡怎麽的来.对我说.明日请人来看你.」

妇人一声不言语.只顾呕吐.被西门庆一面抱起他来.与他坐的.见他两隻手只揉胸前.便问:「我的心肝.心裡怎麽.告诉我.」

妇人道:「我害心凄的慌.你问他怎的.你干你那营生去.」

西门庆道:「我不知道.刚才上房对我说.我才晓的.」

妇人道:「可知你不晓的.俺每不是你老婆.你疼你那心爱的去罢.」

西门庆于是搂过粉项来亲个嘴.说道:「怪油嘴.就奚落我起来.」

便叫兰香:「快顿好苦豔茶儿来.与你娘吃.」

兰香道:「有茶伺候著哩.」

一面捧茶上来.西门庆亲手拿在他口儿边吃.妇人道:「拿来.等我自吃.会那等乔劬劳.旋蒸热卖儿的.谁这裡争你哩.今日日头打西出来.稀罕往俺这屋裡来走一走儿.也有这大娘.平白说怎的.争出来〔火古力〕包气.」

西门庆道:「你不知.我这两日七事八事.心不得个闲.」

妇人道:「可知你心不得閒.自有那心爱的扯落著你哩.把俺们这僻时的货儿.都打到赘字型大小听题去了.后十年挂在你那心裡.」

见西门庆嘴揾著他那香腮.便道:「吃的那酒气.还不与我过一边去.人一日黄汤辣水儿谁尝著来.那裡有甚麽神思和你两个缠.」

西门庆道:「你没吃甚麽儿.叫丫头拿饭来咱们吃.我也还没吃饭哩.」

妇人道:「你没的说.人这裡凄疼的了不得.且吃饭.你要吃.你自家吃去.」

西门庆道:「我不吃.我敢也不吃了.咱两个收拾睡了罢.明日早.使小厮请任医官来看你.」

妇人道:「由他去.请甚麽任医官.李医官.教刘婆子来.吃他服药也好了.」

西门庆道:「你睡下.等我替你心口内扑撒扑撒.管情就好了.你不知道.我专一会揣骨捏病.」

西门庆忽然想起道:「昨日刘学官送了十圆广东牛黄蜡丸.那药.酒儿吃下极好.」

即使兰香:「问你大娘要去.在上房磁罐儿内盛著哩.就拿素儿带些酒来.吃了管情手到病除.」

妇人道:「我不好骂出来.你会揣甚麽病.要酒.俺这屋裡有酒.」

不一时.兰香到上房要了两丸来.西门庆看筛热了酒.剥去腊.裡面露出金丸来.拿与玉楼吃下去.西门庆因令兰香:「趁著酒.你筛一钟儿来.我也吃了药罢.」

被玉楼瞅了一眼.说道:「就休要汗邪.你要吃药.往别人房裡去吃.你这裡且做甚麽哩.却这等胡作做.你见我不死.来撺掇上路儿来了.紧要教人疼的魂也没了.还要那等掇弄人.亏你也下般的.谁耐烦和你两个只顾涎缠.」

西门庆笑道:「罢罢.我的儿.我不吃药了.咱两个睡罢.」

那妇人一面吃毕药.与西门庆两个解衣上床同寝.西门庆在被窝内.替他手撒扑著酥胸.揣摸香乳.一手搂其粉项.问道:「我的亲亲.你心口这回吃下药觉好些.」

妇人道:「疼便止了.还有些嘈杂.」

西门庆道:「不打紧.消一回也好了.」

因说道:「你不在家.我今日兑了五十两银子与来兴儿.后日宋御史摆酒.初一日烧纸还愿心.到初三日.再破两日工夫.把人都请了罢.受了人家许多人情礼物.只顾挨著.也不是事.」

妇人道:「你请也不在我.不请也不在我.明日三十日.我教小厮来攒帐.交与你.随你交付与六姐.教他管去.也该教他管管儿.却是他昨日说的:『甚麽打紧处.雕佛眼儿便难.等我管.』」西门庆道:「你听那小淫妇儿.他勉强.著紧处他就慌了.亦发摆过这几席酒儿.你交与他就是了.」

玉楼道:「我的哥哥.谁养的你恁乖.还说你不护他.这些事儿就见出你那心儿来了.摆过酒儿交与他.俺们是合死的.像这清早辰.得梳个头儿.小厮你来我去.称银换钱.气也掏干了.饶费了心.那个道个是也怎的.」

西门庆道:「我的儿.常言道:『当家三年狗也嫌.』」说著.一面慢慢搊起一隻腿儿.跨在胳膊上.搂抱在怀裡.揝著他白生生的小腿儿.穿著大红绫子的绣鞋儿.说道:「我的儿.你达不爱你别.只爱你这两隻白腿儿.就是普天下妇人选遍了.也没你这等柔嫩可爱.」

妇人道:「好个说嘴的货.谁信那棉花嘴儿.可哥儿的就是普天下妇人选遍了没有来.不说俺们皮肉儿粗糙.你拿左话儿右说著哩.」

西门庆道:「我的心肝.我有句谎就死了我.」

妇人道:「行货子.没要紧赌什麽誓.」

这西门庆说著就把那话带上了银托子.插放入他牝中.妇人道:「我说你行行就下道儿来了.」

因摸见银托子.说道:「从多咱三不知就带上这行货子了.还不趁早除下来哩.」

那西门庆那裡肯依.抱定他一隻腿在怀裡.只顾没棱露脑.浅抽深送.须臾淫水浸出.往来有声.如狗茶镪子一般.妇人一面用绢抹尽了去.口裡内不住作柔颤声.叫他:「达达.你省可往裡边去.奴这两日好不腰酸.下边流白浆子出来.」

西门庆道:「我到明日问任医官讨服暖药来.你吃就好了.」

不说两个在床上欢娱顽耍.单表吴月娘在上房陪著大妗子.三位师父.晚夕坐的说话.因说起春梅怎的骂申二姐.骂的哭涕.又不容他坐轿子去.旋央及大妗子.对过叫画童儿送他往韩道国家去.大妗子道:「本等春梅出来的言语粗鲁.饶我那等说著.还刀截的言语骂出来.他怎的不急了.他平昔不晓的恁口泼骂人.我只说他吃了酒.」

小玉道:「他们五个在前头吃酒来.」

月娘道:「恁不合理的行货子.生生把丫头惯的恁没大没小的.还嗔人说哩.到明日不管好歹.人都吃他骂了去罢.要俺们在屋裡做甚麽.一个女儿.他走千家门.万家户.教他传出去好听.敢说西门庆家那大老婆.也不知怎麽出来的.乱世不知那个是主子.那个是奴才.不说你们这等惯的没些规矩.恰似俺们不长俊一般.成个甚麽道理.」

大妗子道:「随他去罢.他姑夫不言语.怎好惹气.」

当夜无辞.同归到房中歇了.

次日.西门庆早起往衙门中去了.潘金莲见月娘拦了西门庆不放来.又误了壬子日期.心中甚是不悦.次日.老早就使来安叫了一顶轿子.把潘姥姥打发往家去了.吴月娘早辰起来.三个姑子要告辞家去.月娘每个一盒茶食.五钱银子.又许下薛姑子正月裡庵裡打斋.先与他一两银子.请香烛纸马.到腊月还送香油.白麵.细米素食与他斋僧供佛.因摆下茶.在上房内管待.同大妗子一处吃.先请了李娇儿.孟玉楼.大姐.都坐下.问玉楼:「你吃了那蜡丸.心口内不疼了.」

玉楼道:「今早吐了两口酸水.才好了.」

叫小玉往前边:「请潘姥姥和五娘来吃点心.」

玉箫道:「小玉在后边蒸点心哩.我去请罢.」

于是一直走了前边金莲房中.便问他:「姥姥怎的不见.后边请姥姥和五娘吃茶哩.」

金莲道:「他今日早辰.我打发他家去了.」

玉箫说:「怎的不说声.三不知就去了.」

金莲道:「住的人心淡.只顾住著怎的.」

玉箫道:「我拿了块腊肉儿.四个甜酱瓜茄子.与他老人家.谁知他就去了.五娘你替老人家收著罢.」

于是递与秋菊.放在抽替内.这玉箫便向金莲说道:「昨日晚夕五娘来了.俺娘如此这般对著爹好不说五娘强汗世界.与爹两个合穿著一条裤子.没廉耻.怎的把拦老爹在前边.不往后边来.落后把爹打发三娘房裡歇了一夜.又对著大妗子.三位师父.怎的说五娘惯的春梅没规矩.毁骂申二姐.爹到明日还要送一两银子与申二姐遮羞.」

一五一十说了一时.这金莲听记在心.玉箫先来回月娘说:「姥姥起早往家去了.五娘便来也.」

月娘便望著大妗子道:「你看.昨日说了他两句儿.今日就使性子.也不进来说声儿.老早打发他娘去了.我猜姐姐又不知心裡安排著要起甚麽水头儿哩.」

当下月娘自知屋裡说话.不防金莲暗走到明间帘下.听觑多时了.猛可开言说道:「可是大娘说的.我打发了他家去.我好把拦汉子.」

月娘道:「是我说来.你如今怎麽我.本等一个汉子.从东京来了.成日只把拦在你那前头.通不来后边傍个影儿.原来只你是他的老婆.别人不是他的老婆.行动题起来.别人不知道.我知道.就是昨日李桂姐家去了.大妗子问了声:『李桂姐住了一日儿.如何就家去了.他姑夫因为甚麽恼他.』我还说:『谁知为甚麽恼他.』你便就撑著头儿说:『别人不知道.只我晓的.』你成日守著他.怎麽不晓的.」

金莲道:「他不往我那屋裡去.我莫不拿猪毛绳子套了他去不成.那个浪的慌了也怎的.」

月娘道:「你不浪的慌.他昨日在我屋裡好好儿坐的.你怎的掀著帘子硬入来叫他前边去.是怎麽说.汉子顶天立地.吃辛受苦.犯了甚麽罪来.你拿猪毛绳子套他.贱不识高低的货.俺每倒不言语了.你倒只顾赶人.一个皮袄儿.你悄悄就问汉子讨了.穿在身上.挂口儿也不来后边题一声儿.都是这等起来.俺每在这屋裡放小鸭儿.就是孤老院裡也有个甲头.一个使的丫头.和他猫鼠同眠.惯的有些摺儿.不管好歹就骂人.说著你.嘴头子不伏个烧埋.」

金莲道:「是我的丫头也怎的.你每打不是.我也在这裡.还多著个影儿哩.皮袄是我问他要来.莫不只为我要皮袄.开门来也拿了几件衣裳与人.那个你怎的就不说了.丫头便是我惯了他.是我浪了图汉子喜欢.像这等的却是谁浪.」

吴月娘吃他这两句.触在心上.便紫漒了双腮.说道:「这个是我浪了.随你怎的说.我当初是女儿填房嫁他.不是趁来的老婆.那没廉耻趁汉精便浪.俺每真材实料.不浪.」

吴大妗子便在跟前拦说:「三姑娘.你怎的.快休舒口.」

孟玉楼道:「耶嚛嚛.大娘.你今日怎的这等恼的大发了.连累俺每.一俸打著好几个.也没见这六姐.你让大娘一句儿也罢了.只顾拌起嘴来了.」

大妗子道:「常言道.要打没好手.厮骂没好口.不争你姊妹每嚷斗.俺每亲戚在这裡住著也羞.姑娘.你不依我.想是嗔我在这裡.叫轿子来我家去罢.」

被李娇儿一面拉住大妗子.那潘金莲见月娘骂他这等言语.坐在地下就打滚撒泼.自家打几个嘴巴.头上䯼髻都撞落一边.放声大哭.叫起来说道:「我死了罢.要这命做什麽.你家汉子说条念款说将来.我趁将你家来了.这也不难的勾当.等他来家.与了我休书.我去就是了.你赶人不得赶上.」

月娘道:「你看就是了.泼脚子货.别人一句儿还没说出来.你看他嘴头子.就相淮洪一般.他还打滚儿赖人.莫不等的汉子来家.把我别变了.你放恁个刁儿.那个怕你麽.」

金莲道:「你是真材实料的.谁敢辩别你.」

月娘越发大怒.说道:「我不真材实料.我敢在这家裡养下汉来.」

金莲道:「你不养下汉.谁养下汉来.你就拿主儿来与我.」

玉楼见两个拌的越发不好起来.一面拉金莲往前边去.说道:「你恁怪剌剌的.大家都省口些罢了.只顾乱起来.左右是两句话.教三位师父笑话.你起来.我送你前边去罢.」

那金莲只顾不肯起来.被玉楼和玉箫一齐扯起来.送他前边去了.

大妗子便劝住月娘.说道:「姑娘.你身上又不方便.好惹气.分明没要紧.你姐妹们欢欢喜喜.俺每在这裡住著有光.似这等合气起来.又不依个劝.却怎样儿的.」

那三个姑子见嚷闹起来.打发小姑儿吃了点心.包了盒子.告辞月娘众人.月娘道:「三位师父.休要笑话.」

薛姑子道:「我的佛菩萨.没的说.谁家灶内无烟.心头一点无明火.些儿触著便生烟.大家尽让些就罢了.佛法上不说的好:『冷心不动一孤舟.淨扫灵台正好修.』若还绳头松松.就是万个金刚也降不住.为人只把这心猿意马牢拴住了.成佛作祖都打这上头起.贫僧去也.多有打搅菩萨.好好儿的.」

一面打了两个问讯.月娘连忙还万福.说道:「空过师父.多多有慢.另日著人送斋衬去.」

即叫大姐:「你和二娘送送三位师父出去.看狗.」

于是打发三个姑子出门去了.

月娘陪大妗子坐著.说道:「你看这回气的我.两隻胳膊都软了.手冰冷的.从早辰吃了口清茶.还汪在心裡.」

大妗子道:「姑娘.我这等劝你少揽气.你不依我.你又是临月的身子.有甚要紧.」

月娘道:「早是你在这裡住看著.又是我和他合气.如今犯夜的倒拿住巡更的.我倒容了人.人倒不肯容我.一个汉子.你就通身把拦住了.和那丫头通同作弊.在前头干的那无所不为的事.人干不出来的.你干出来.女妇人家.通把个廉耻也不顾.他灯檯不照自己.还张著嘴儿说人浪.想著有那一个在.成日和那一个合气.对著俺每.千也说那一个的不是.他就是清淨姑姑儿了.单管两头和番.曲心矫肚.人面兽心.行说的话儿.就不承认了.赌的那誓唬人子.我洗著眼儿看著他.到明日还不知怎麽样儿死哩.刚才摆著茶儿.我还好意等他娘来吃.谁知他三不知的就打发去了.就安排要嚷的心儿.悄悄儿走来这裡听.听怎的.那个怕你不成.待等汉子来.轻学重告.把我休了就是了.」

小玉道:「俺每都在屋裡守著炉台站著.不知五娘几时走来.也不听见他脚步儿响.」

孙雪娥道:「他单会行鬼路儿.脚上只穿毡底鞋.你可知听不见.想著起头儿一来时.该和我合了多少气.背地打伙儿嚼说我.教爹打我那两顿.娘还说我和他偏生好斗的.」

月娘道:「他活埋惯了人.今日还要活埋我哩.你刚才不见他那等撞头打滚儿.一径使你爹来家知道.管就把我翻倒底下.」

李娇儿笑道:「大娘没的说.反了世界.」

月娘道:「你不知道.他是那九条尾的狐狸精.把好的吃他弄死了.且稀罕我能多少骨头肉儿.你在俺家这几年.虽是个院中人.不像他久惯牢头.你看他昨日那等气势.硬来我屋裡叫汉子:『你不往前边去.我等不的你.先去.』恰似只他一个人的汉子一般.就占住了.不是我心中不恼.他从东京来家.就不放一夜儿进后边来.一个人的生日.也不往他屋裡走走儿去.十个指头.都放在你口内才罢了.」

大妗子道:「姑娘.你耐烦.你又常病儿痛儿的.不贪此事.随他去罢.不争你为众好.与人为怨结仇.」

劝了一回.玉箫安排上饭来.也不吃.说道:「我这回好头疼.心口内有些恶没没的上来.」

教玉箫:「那边炕上.放下枕头.我且躺躺去.」

分付李娇儿:「你们陪大妗子吃饭.」

那日.郁大姐也要家去.月娘分付:「装一盒子点心.与他五钱银子.」

打发去了.

却说西门庆衙门中审问贼情.到午牌时分才来家.正值荆都监家人讨回帖.西门庆道:「多谢你老爹重礼.如何这等计较.你还把那礼扛将回去.等我明日说成了取家来.」

家人道:「家老爹没分付.小的怎敢将回去.放在老爹这裡也是一般.」

西门庆道:「既恁说.你多上覆.我知道了.」

拿回贴.又赏家人一两银子.因进上房.见月娘睡在炕上.叫了半日.白不答应.问丫鬟.都不敢说.走到前边金莲房裡.见妇人蓬头撒脑.拿著个枕头睡.问著又不言语.更不知怎的.一面封银子.打发荆都监家人去了.走到孟玉楼房中问.玉楼隐瞒不住.只得把月娘和金莲早辰嚷闹合气之事.备说一遍.

这西门庆慌了.走到上房.一把手把月娘拉起来.说道:「你甚要紧.自身上不方便.理那小淫妇儿做甚麽.平白和他合甚麽气.」

月娘道:「我和他合气.是我偏生好斗寻趁他来.他来寻趁将我来.你问众人不是.早辰好意摆下茶儿.请他娘来吃.他使性子把他娘打发去了.便走来后边撑著头儿和我嚷.自家打滚撞头.鬟髻都踩扁了.皇帝上位的叫.只是没打在我脸上罢了.若不是众人拉劝著.是也打成一块.他平白欺负惯了人.他心裡也要把我降伏下来.行动就说:『你家汉子说条念款将我来了.打发了我罢.我不在你家了.』一句话儿出来.他就是十句说不下来.嘴一似淮洪一般.我拿甚麽骨秃肉儿拌的他过.专会那泼皮赖肉的.气的我身子软瘫儿热化.甚麽孩子李子.就是太子也成不的.如今倒弄的不死不活.心口内只是发胀.肚子往下鳖坠著疼.头又疼.两隻胳膊都麻了.刚才桶子上坐了这一回.又不下来.若下来也乾淨了.省的死了做带累肚子鬼.到半夜寻一条绳子.等我吊死了.随你和他过去.往后没的又像李瓶儿.吃他害死了.我晓的你三年不死老婆.也是大悔气.」

西门庆不听便罢.听的说.越发慌了.一面把月娘搂抱在怀裡.说道:「我的好姐姐.你别和那小淫妇儿一般见识.他识什麽高低香臭.没的气了你.倒值了多的.我往前边骂这贼小淫妇儿去.」

月娘道:「你还敢骂他.他还要拿猪毛绳子套你哩.」

西门庆道:「你教他说.恼了我.吃我一顿好脚.」

因问月娘:「你如今心内怎麽的.吃了些甚麽儿没有.」

月娘道:「谁尝著些甚麽儿.大清早辰才拿起茶.等著他娘来吃.他就走来和我嚷起来.如今心内只发胀.肚子往下鳖坠著疼.脑袋又疼.两隻胳膊都麻了.你不信.摸我这手.恁半日还同握过来.」

西门庆听了.只顾跌脚.说道:「可怎样儿的.快著小厮去请任医官来看看.」

月娘道:「请什麽任医官.随他去.有命活.没命教他死.才趁了人的心.什麽好的老婆.是牆上土坯.去了一层又一层.我就死了.把他扶了正就是了.恁个聪明的人儿.当不的家.」

西门庆道:「你也耐烦.把那小淫妇儿只当臭屎一般丢著他去便罢了.你如今不请任后溪来看你看.一时气裹住了这胎气.弄的上不上.下不下.怎麽了.」

月娘道:「这等.叫刘婆子来瞧瞧.吃他服药.再不.头上剁两针.由他自好了.」

西门庆道:「你没的说.那刘婆子老淫妇.他会看甚胎产.叫小厮骑马快请任医官来看.」

月娘道:「你敢去请.你就请了来.我也不出去.」

西门庆不依他.走到前边.即叫琴童:「快骑马往门外请任老爹.紧等著.一答儿就来.」

琴童应诺.骑上马云飞一般去了.西门庆只在屋裡厮守著月娘.分付丫头.连忙熬粥儿拿上来.劝他吃.月娘又不吃.等到后晌时分.琴童空回来说:「任老爹在府裡上班.未回来.他家知道咱这裡请.说明日任老爹绝早就来了.」

月娘见乔大户一替两替来请.便道:「太医已是明日来了.你往乔亲家那裡去罢.天晚了.你不去.惹的乔亲家怪.」

西门庆道:「我去了.谁看你.」

月娘笑道:「傻行货子.谁要你做恁个腔儿.你去.我不妨事.等我消一回儿.慢慢挣痤著起来.与大妗子坐的吃饭.你慌的是些甚麽.」

西门庆令玉箫:「快请你大妗子来.和你娘坐的.」

又问:「郁大姐在那裡.叫他唱与娘听.」

玉箫道:「郁大姐往家去.不耐烦了.」

西门庆道:「谁教他去来.留他两住两日儿也罢了.」

赶著玉箫踢了两脚.月娘道:「他见你家反宅乱.要去.管他腿事.」

玉箫道:「正经骂申二姐的倒不踢.」

那西门庆只做不听见.一面穿了衣裳.往乔大户家吃酒去了.未到起更时分.就来家.到了上房.月娘正和大妗子.玉楼.李娇儿四个坐的.大妗子见西门庆进来.忙往后边去了.西门庆便问月娘道:「你这咱好些了麽.」

月娘道:「大妗子陪我吃了两口粥儿.心口内不大十分胀了.还只有些头疼腰酸.」

西门庆道:「不打紧.明日任后溪来看.吃他两服药.解散散气.安安胎就好了.」

月娘道:「我那等样教你休请他.你又请他.白眉赤眼.教人家汉子来做甚麽.你明日看我出去不出去.」

因问:「乔亲家请你做甚麽.」

西门庆道:「他说我从东京来了.与我坐坐.今日他也费心.整治许多菜蔬.叫两个唱的.落后又邀过来台官来陪我.我热著你.心裡不自在.吃了几钟酒.老早就来了.」

月娘道:「好个说嘴的货.我听不上你这巧言花语.可哥儿就是热著我来.我是那活佛出现.也不放在你那惦.就死了也不值个破沙锅片子.」

又问:「乔亲家再没和你说什麽话.」

西门庆方告说:「乔亲家如今要趁著新例.上三十两银子纳个义官.银子也封下了.教我对胡府尹说.我说不打紧.胡府尹昨日送了我一百本曆日.我还没曾回他礼.等我送礼时.稍了贴子与他.问他讨一张义官札付来与你就是了.他不肯.他说纳些银子是正理.如今央这裡分上讨讨儿.免上下使用.也省十来两银子.」

月娘道:「既是他央及你.替他讨讨儿罢.你没拿他银子来.」

西门庆道:「他银子明日送过来.还要买分礼来.我止住他了.到明日.咱佥一口猪.一坛酒.送胡府尹就是了.」

说毕.西门庆晚夕就在上房睡了一夜.

到次日.宋巡按摆酒.后厅筵席治酒.装定果品.大清早辰.本府出票拨了两院三十名官身乐人.两名伶官.四名排长领著.来西门庆宅中答应.只见任医官从早辰就骑马来了.西门庆忙迎到厅上陪坐.道连日阔怀之事.任医官道:「昨日盛使到.学生该班.至晚才来家.见尊剌.今日不俟驾而来.敢问何人欠安.」

西门庆道:「大贱内偶然有些失调.请后溪一诊.」

须臾茶至.吃了茶.任医官道:「昨日闻得明川说.老先生恭喜.容当奉贺.」

西门庆道:「菲才备员而已.何贺之有.」

一面西门庆分付:「后边对你大娘说.任老爹来了.明间内收拾.」

琴童应诺.到后边.大妗子.李娇儿.孟玉楼都在房内.只见琴童来说:「任医官来了.爹分付教收拾明间裡坐的.」

月娘只不动身.说道:「我说不要请他.平白教人家汉子.睁著活眼.把手捏腕的.不知做甚麽.叫刘妈妈子来.吃两服药.由他好了.好这等摇铃打鼓的.好与人家汉子喂眼.」

玉楼道:「大娘.已是请人来了.你不出去却怎样的.莫不回了人去不成.」

大妗子又在旁边劝著说:「姑娘.他是个太医.你教他看看你这脉息.还知道你这病源.不知你为甚起气恼.伤犯了那一经.吃了他药.替你分理理气血.安安胎气也好.刘婆子他晓得甚麽病源脉理.一时耽误怎了.」

月娘方动身梳头.戴上冠儿.玉箫拿镜子.孟玉楼跳上炕去.替他拿抿子掠后鬓.李娇儿替他勒钿儿.孙雪娥预备拿衣裳.不一时.打扮的粉妆玉琢.正是:

罗浮仙子临凡世.月殿婵娟出画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