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 陈敬济感旧祭金莲 庞大姐埋尸托张胜

2019年8月22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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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梦中虽暂见.及觉始知非.辗转不成寐.徒倚独披衣.

凄凄晓风急.醃醃月光微.空床常达旦.所思终不归.

话说武松杀了妇人.王婆.劫去财物.逃上梁山去了.不题.且说王潮儿街上叫了保甲来.见武松家前后门都不开.又王婆家被劫去财物.房中衣服丢的横三竖四.就知是武松杀人劫财而去.未免打开前后门.见血沥沥两个死尸倒在地下.妇人心肝五脏用刀插在后楼房檐下.迎儿倒扣在房中.问其故.只是哭泣.次日早衙.呈报到本县.杀人凶刃都拿放在面前.本县新任知县也姓李.双名昌期.乃河北真定府枣强县人氏.听见杀人公事.即委差当该吏典.拘集两邻保甲.并两家苦主王潮.迎儿.眼同当街.如法检验.生前委被武松因忿带酒.杀潘氏.王婆二命.叠成文案.就委地方保甲瘗埋看守.挂出榜文.四厢差人跟寻.访拿正犯武松.有人首告者.官给赏银五十两.

守备府中张胜.李安打著一百两银子到王婆家.看见王婆.妇人俱已被武松杀死.县中差人检尸.捉拿凶犯.二人回报到府中.春梅听见妇人死了.整哭了两三日.茶饭都不吃.慌了守备.使人门前叫调百戏的货郎儿进去.耍与他观看.只是不喜欢.日逐使张胜.李安打听.拿住武松正犯.告报府中知道.不在话下.

按下一头.且表陈敬济前往东京取银子.一心要赎金莲.成其夫妇.不想走到半路.撞见家人陈定从东京来.告说家爷病重之事:「奶奶使我来请大叔往家去.嘱託后事.」

这敬济一闻其言.两程做一程.路上趱行.有日到东京他姑夫张世廉家.张世廉已死.止有姑娘见在.他父亲陈洪已是没了三日.满家带孝.敬济参见他父亲灵座.与他母亲张氏并姑娘磕头.张氏见他成人.母子哭做一处.通同商议:「如今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敬济便道:「如何是喜.如何是忧.」

张氏道:「喜者.如今朝廷册立东宫.郊天大赦.忧则不想你爹爹病死在这裡.你姑夫又没了.姑娘守寡.这裡住著不是常法.如今只得和你打发你爹爹灵柩回去.葬埋乡井.也是好处.」

敬济听了.心内暗道:「这一回发送.装载灵柩家小粗重上车.少说也得许多日期耽阁.却不误了六姐.不如先诓了两车细软箱笼家去.待娶了六姐.再来搬取灵柩不迟.」

一面对张氏说道:「如今随路盗贼.十分难走.假如灵柩家小箱笼一同起身.未免起眼.倘遇小人怎了.宁可耽迟不耽错.我先押两车细软箱笼家去.收拾房屋.母亲随后和陈定.家眷并父亲灵柩.过年正月同起身回家.寄在城外寺院.然后做斋念经.筑坟安葬.也是不迟.」

张氏终是妇人家.不合一时听信敬济巧言.就先打点细软箱笼.装载两大车.上插旗号.扮做香车.从腊月初一日东京起身.不上数日.到了山东清河县家门首.对他母舅张团练说:「父亲已死.母亲押灵车.不久就到.我押了两车行李.先来收拾打扫房屋.」

他母舅听说:「既然如此.我仍搬回家去便了.」

一面就令家人搬家活.腾出房子来.敬济见母舅搬去.满心欢喜.说:「且得冤家离眼前.落得我娶六姐来家.自在受用.我父亲已死.我娘又疼我.先休了那个淫妇.然后一纸状子.把俺丈母告到官.追要我寄放东西.谁敢道个不字.又挟制俺家充军人数不成.」

正是:

人便如此如此.天理不然不然.

这敬济就打了一百两银子在腰裡.另外又袖著十两谢王婆.来到紫石街王婆门首.可霎作怪.只见门前街旁埋著两个尸首.上面两杆枪交叉挑著个灯笼.门前挂著一张手榜.上书:「本县为人命事:凶犯武松.杀死潘氏.王婆二命.有人捕获首告官司者.官给赏银五十两.」

这敬济仰头看见.便立睁了.只见窝铺中站出两个人来.喝声道:「甚麽人.看此榜文做甚.见今正身凶犯捉拿不著.你是何人.」

大叉步便来捉获.敬济慌的奔走不迭.恰走到石桥下酒楼边.只见一个人.头戴万字巾.身穿青衲袄.随后赶到桥下.说道:「哥哥.你好大胆.平白在此看他怎的.」

这敬济扭回头看时.却是一个识熟朋友.铁指甲杨二郎.二人声喏.杨二道:「哥哥一向不见.那裡去来.」

敬济便把东京父死往回之事.告说一遍:「恰才这杀死妇人.是我丈人的小.潘氏.不知他被人杀了.适才见了榜文.方知其故.」

杨二郎告道:「他是小叔武松.充配在外.遇赦回还.不知因甚杀了妇人.连王婆子也不饶.他家还有个女孩儿.在我姑夫姚二郎家养活了三四年.昨日他叔叔杀了人.走的不知下落.我姑夫将此女县中领出.嫁与人为妻小去了.见今这两个尸首.日久只顾埋著.只是苦了地方保甲看守.更不知何年月日才拿住凶犯武松.」

说毕.杨二郎招了敬济.上酒楼饮酒:「与哥拂尘.」

敬济见妇人已死.心中痛苦不了.那裡吃得下酒.约莫饮勾三杯.就起身下楼.作别来家.

到晚夕.买了一陌钱纸.在紫石街离王婆门首远远的石桥边.叫著妇人:「潘六姐.我小兄弟陈敬济.今日替你烧陌钱纸.皆因我来迟了一步.误了你性命.你活时为人.死后为神.早佑佑捉获住仇人武松.替你报仇雪恨.我在法场上看著剐他.方趁我平生之志.」

说毕哭泣.烧化了钱纸.敬济回家.闭了门户.走归房中.恰才睡著.似睡不睡.梦见金莲身穿素服.一身带血.向敬济哭道:「我的哥哥.我死的好苦也.实指望与你相处在一处.不期等你不来.被武松那厮害了性命.如今阴司不收.我白日游游荡荡.夜归各处寻讨浆水.适间蒙你送了一陌钱纸与我.但只是仇人未获.我的尸首埋在当街.你可念旧日之情.买具棺材盛了葬埋.免得日久暴露.」

敬济哭道:「我的姐姐.我可知要葬埋你.但恐我丈母那无仁义的淫妇知道.他只恁赖我.倒趁了他机会.姐姐.你须往守备府中.对春梅说知.教他葬埋你身尸便了.」

妇人道:「刚才奴到守备府中.又被那门神户尉拦挡不放.奴须慢慢再哀告他则个.」

敬济哭著.还要拉著他说话.被他身上一阵血腥气.撇气挣脱.却是南柯一梦.枕上听那更鼓时.正打三更三点.说道:「怪哉.我刚才分明梦见六姐向我诉告衷肠.教我葬埋之意.又不知甚年何日拿著武松.是好伤感人也.」

正是:

梦中无限伤心事.独坐空房哭到明.

按下一头.却表县中访拿武松.约两个月有馀.捕获不著.已知逃遁梁山为盗.地方保甲邻佑呈报到官.所有两个尸首.相应责令家属领埋.王婆尸首.便有他儿子王潮领的埋葬.止有妇人身尸.无人来领.却说府中春梅.两三日一遍.使张胜.李安来县中打听.回去只说凶犯还未拿住.尸首照旧埋瘗.地方看守.无人敢动.直挨过年.正月初旬时节.忽一日晚间.春梅作一梦.恍恍惚惚.梦见金莲云髻蓬鬆.浑身是血.叫道:「庞大姐.我的好姐姐.奴死的好苦也.所有奴的尸首.在街暴露日久.风吹雨洒.鸡犬作践.无人领埋.奴举眼无亲.你若念旧日母子之情.买具棺木.把奴埋在一个去处.奴在阴司口眼皆闭.」

说毕大哭不止.春梅扯住他.还要再问他别的话.被他挣开.撇手惊觉.却是南柯一梦.从睡梦中直哭醒来.心内犹疑不定.

次日叫进张胜.李安分付:「你二人去县中打听.那埋的妇人.婆子尸首还有也没有.」

张胜.李安应诺去了.不多时.来回报:「正犯凶身已自逃走脱了.所有杀死身尸.地方看守.日久不便.相应责令各人家属领埋.那婆子尸首.他儿子招领的去了.那妇人无人来领.还埋在街心.」

春梅道:「既然如此.我这桩事儿.累你二人替我干得来.我还重赏你.」

二人跪下道:「小夫人说那裡话.若肯在老爷前抬举小人一二.便消受不了.虽赴汤跳水.敢说不去.」

春梅走到房中.拿出十两银子.两匹大布.委付二人道:「这死的妇人.是我一个嫡亲姐姐.嫁在西门庆家.今日出来.被人杀死.你二人休教你老爷知道.拿这银子替我买一具棺材.把他装殓了.抬出城外.择方便地方埋葬停当.我还重赏你.」

二人道「这个不打紧.小人就去.」

李安说:「只怕县中不教你我领尸怎了.须拿老爷个贴儿.下与县官才好.」

张胜道:「只说小夫人是他妹子.嫁在府中.那县官不敢不依.何消贴子.」

于是领了银子.来到监狱内.张胜便向李安说:「想必这死的妇人.与小夫人曾在西门庆家做一处.相结的好.今日方这等为他费心.想著死了时.整哭了三四日.不吃饭.直教老爷门前叫了调百戏货郎儿.调与他观看.还不喜欢.今日他无亲人领去.小夫人岂肯不葬埋他.咱每若替他干得此事停当.早晚他在老爷跟前.只方便你我.就是一点福星.见今老爷百依百随.听他说话.正经大奶奶.二奶奶且打靠后.」

说毕.二人拿银子到县前递了领状.就说他妹子在老爷府中.来领尸首.使了六两银子.合了一具棺材.把妇人尸首掘出.把心肝填在肚内.用线缝上按:尸体两月而不腐.怪哉.用布装殓停当.装入材内.张胜说:「就埋在老爷香火院永福寺裡罢.那裡有空閒地.」

就叫了两名伴当.抬到永福寺.对长老说:「这是宅内小夫人的姐姐.要一块地儿葬埋.」

长老不敢怠慢.就在寺后拣一块空心白杨树下那裡葬埋.已毕.走来宅内回春梅话.说:「除买棺材装殓.还剩四两银子.」

交割明白.春梅分付:「多有起动.你二人将这四两银子.拿二两与长老道坚.教他早晚替他念些经忏.超度他升天.」

又拿出一大坛酒.一腿猪肉.一腿羊肉:「这二两银子.你每人将一两家中盘缠.」

二人跪下.那裡敢接.只说:「小夫人若肯在老爷面前抬举小人.消受不了.这些小劳.岂敢接受银两.」

春梅道:「我赏你.不收.我就恼了.」

二人只得磕头领了出来.两个监狱吃酒.甚是称念小夫人好处.次日.张胜送银子与长老念经.春梅又与五钱银子买纸.与金莲烧.俱不在话下.

却说陈定从东京载灵柩家眷到清河县城外.把灵柩寄在永福寺.等念经发送.归葬坟内.敬济在家听见母亲张氏家小车辆到了.父亲灵柩寄停在城外永福寺.收卸行李已毕.与张氏磕了头.张氏怪他:「就不去接我一接.」

敬济只说:「心中不好.家裡无人看守.」

张氏便问:「你舅舅怎的不见.」

敬济道:「他见母亲到.连忙搬回家去了.」

张氏道:「且教你舅舅住著.慌搬去怎的.」

一面他母舅张团练来看姐姐.姊妹抱头而哭.置酒叙说.不必细说.

次日.张氏早使敬济拿五两银子.几陌金银钱纸.往门外与长老.替他父亲念经.正骑头口街上走.忽撞遇他两个朋友陆大郎.杨大郎.下头口声喏.二人问道:「哥哥那裡去.」

敬济悉言:「先父灵柩寄在门外寺裡.明日二十日是终七.家母使我送银子与长老.做斋念经.」

二人道:「兄弟不知老伯灵柩到了.有失吊问.」

因问:「几时发引安葬.」

敬济道:「也只在一二日之间.念经毕.入坟安葬.」

说罢.二人举手作别.这敬济又叫住.因问杨大郎:「县前我丈人的小.那潘氏尸首怎不见.被甚人领的去了.」

杨大郎便道:「半月前.地方因捉不著武松.禀了本县相公.令各家领去葬埋.王婆是他儿子领去.这妇人尸首.丢了三四日.被守备府中买了一口棺材.差人抬出城外永福寺去葬了.」

敬济听了.就知是春梅在府中收葬了他尸首.因问二郎:「城外有几个永福寺.」

二郎道:「南门外只有一个永福寺.是周秀老爷香火院.那裡有几个永福寺来.」

敬济听了.暗喜:「就是这个永福寺.也是缘法凑巧.喜得六姐亦葬在此处.」

一面作别二人.打头口出城.径到永福寺中.见了长老.且不说念经之事.就先问长老道坚:「此处有守备府中新近葬的一个妇人.在那裡.」

长老道:「就在寺后白杨树下.说是宅内小夫人的姐姐.」

这陈敬济且不参见他父亲灵柩.先拿钱祭物.至于金莲坟上.与他祭了.烧化钱纸.哭道:「我的六姐.你兄弟陈敬济来与你烧一陌纸钱.你好处安身.苦处用钱.」

祭毕.然后才到方丈内他父亲灵柩跟前烧纸祭祀.递与长老经钱.教他二十日请八众禅僧.念断七经.长老接了经衬.备办斋供.敬济到家.回了张氏话.二十日都去寺中拈香.择吉发引.把父亲灵柩归到祖茔.安葬已毕.来家母子过日不题.

却表吴月娘.一日二月初旬.天气融和.孟玉楼.孙雪娥.西门大姐.小玉.出来大门首站立.观看来往车马.人烟热闹.忽见一簇男女.跟著个和尚.生的十分胖大.头顶三尊铜佛.身上构著数枝灯树.杏黄袈裟风兜袖.赤脚行来泥没踝.当时古人有几句.赞的这行脚僧好处:打坐参禅.讲经说法.铺眉苦眼.习成佛祖家风.赖教求食.立起法门规矩.白日裡卖杖摇铃.黑夜间舞枪弄棒.有时门首磕光头.饿了街前打响嘴.空色色空.谁见众生离下土.去来来去.何曾接引到西方.

那和尚见月娘众妇人在门首.便向前道了个问讯.说道:「在家老菩萨施主.既生在深宅大院.都是龙华一会上人.贫僧是五台山下来的.结化善缘.盖造十王功德.三宝佛殿.仰赖十方施主菩萨.广种福田.舍资才共成胜事.种来生功果.贫僧只是挑脚汉.」

月娘听了他这般言语.便唤小玉往房中以一顶僧帽.一双僧鞋.一吊铜钱.一斗白米.原来月娘平昔好斋僧佈施.常时发心做下僧帽.僧鞋.预备来施.这小玉取出来.月娘分付:「你叫那师父近前来.佈施与他.」

这小玉故做娇态.高声叫道:「那变驴的和尚.过不过来.俺奶奶佈施与你这许多东西.还不磕头哩.」

月娘便骂道:「怪堕业的小臭肉儿.一个僧家.是佛家弟子.你有要没紧.恁谤他怎的.不当家化化的.你这小淫妇儿.到明日不知堕多少罪业.」

小玉笑道:「奶奶.这贼和尚.我叫他.他怎的把一双贼眼.眼上眼下打量我.」

那和尚双手接了鞋帽钱来.打问讯说道:「多谢施主老菩萨佈施.」

小玉道:「这秃厮好无礼.这些人站著.只打两个问讯儿.就不与我打一个儿.」

月娘道:「小肉儿.还恁说白道黑道.他一个佛家之子.你也消受不的他这个问讯.」

小玉道:「奶奶.他是佛爷儿子.谁是佛爷女儿.」

月娘道:「相这比丘尼姑僧.是佛的女儿.」

小玉道:「譬若说.相薛姑子.王姑子.大师父.都是佛爷女儿.谁是佛爷女婿.」

月娘忍不住笑.骂道:「这贼小淫妇儿.也学的油嘴滑舌.见见就说下道儿去了.」

小玉道:「奶奶只骂我.本等这秃和尚贼眉竖眼的只看我.」

孟玉楼道:「他看你.想必认得你.要度脱你去.」

小玉道:「他若度我.我就去.」

说著.众妇女笑了一回.月娘喝道:「你这小淫妇儿.专一毁僧谤佛.」

那和尚得了佈施.顶著三尊佛扬长而去了.小玉道:「奶奶还嗔我骂他.你看这贼秃.临去还看了我一眼才去了.」

有诗单道月娘修善施僧好处:守寡看经岁月深.私邪空色久违心.奴身好似天边月.不许浮云半点侵.

月娘众人正在门首说话.忽见薛嫂儿提著花箱儿.从街上过来.见月娘众人道了万福.月娘问:「你往那裡去来.怎的影迹儿也不来我这裡走走.」

薛嫂儿道:「不知我终日穷忙的是些甚麽.这两日.大街上掌刑张二老爹家.与他儿子和北边徐公公家做亲.娶了他侄女儿.也是我和文嫂儿说的亲事.昨日三朝.摆大酒席.忙的连守备府裡咱家小大姐那裡叫我.也没去.不知怎麽恼我哩.」

月娘问道:「你如今往那裡去.」

薛嫂道:「我有桩事.敬来和你老人家说来.」

月娘道:「你有话进来说.」

一面让薛嫂儿到后边上房裡坐下.吃了茶.薛嫂道:「你老人家还不知道.你陈亲家从去年在东京得病没了.亲家母叫了姐夫去.搬取老小灵柩.从正月来家.已是念经发送.坟上安葬毕.我听说你老人家这边知道.怎不去烧张纸儿.探望探望.」

月娘道:「你不来说.俺怎得晓的.又无人打听.倒只知道潘家的吃他小叔儿杀了.和王婆子都埋在一处.却不知如今怎样了.」

薛嫂儿道:「自古生有地儿死有处.五娘他老人家.不因那些事出去了.却不好来.平日不守本分.干出丑事来.出去了.若在咱家裡.他小叔儿怎得杀了他.还是冤有头.债有主.倒还亏了咱家小大姐春梅.越不过娘儿们情场.差人买了口棺材.领了他尸首.葬埋了.不然只顾暴露著.又拿不著小叔子.谁去管他.」

孙雪娥在旁说:「春梅在守备府中多少时儿.就这等大了.手裡拿出银子.替他买棺材埋葬.那守备也不嗔.当他甚麽人.」

薛嫂道:「耶嚛.你还不知.守备好不喜他.每日只在他房裡歇卧.说一句依十句.一娶了他.见他生的好模样儿.乖觉伶俐.就与他西厢房三间房住.拨了个使女伏侍他.老爷一连在他房裡歇了三夜.替他裁四季衣服.上头.三日吃酒.赏了我一两银子.一匹段子.他大奶奶五十岁.双目不明.吃长斋.不管事.东厢孙二娘生了小姐.虽故当家.挝著个孩子.如今大小库房钥匙.倒都是他拿著.守备好不听他说话哩.且说银子.手裡拿不出来.」

几句说的月娘.雪娥都不言语.坐了一回.薛嫂起身.月娘分付:「你明日来.我这裡备一张祭桌.一匹尺头.一分冥纸.你来送大姐与他公公烧纸去.」

薛嫂儿道:「你老人家不去.」

月娘道:「你只说我心中不好.改日望亲家去罢.」

那薛嫂约定:「你教大姐收拾下等著我.饭罢时候我来.」

月娘道:「你如今到那裡去.守备府中不去也罢.」

薛嫂道:「不去.就惹他怪死了.他使小伴当叫了我好几遍了.」

月娘道:「他叫你做甚麽.」

薛嫂道:「奶奶.你不知.他如今有了四五个月身孕了.老爷好不喜欢.叫了我去.已定赏我.」

提著花箱.作辞去了.雪娥便说:「老淫妇说的没个行款也.他卖与守备多少时.就有了半肚孩子.那守备身边少说也有几房头.莫就兴起他来.这等大道.」

月娘道:「他还有正景大奶奶.房裡还有一个生小姐的娘子儿哩.」

雪娥道:「可又来.到底还是媒人嘴.一尺水十丈波的.」

不因今日雪娥说话.正是:

从天降下钩和线.就地引来是非来.

有诗为证:

曾记当年侍主旁.谁知今日变风光.世间万事皆前定.莫笑浮生空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