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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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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是杜家公子。”离开县丞府的时候,顾明举主动叫住了脸色仍未平复的杜远山。

阅历尚欠的书生还未从先前见到的那一幕里缓过神来,正呆呆立在县丞府门前踯躅不定。

穿一身月白色衣衫的顾侍郎头戴玉冠笑得和蔼,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可是要进去见严县丞?可惜现下他恐怕无心见客。”

杜远山闻言,方才一再qiáng迫自己要忘记的点点滴滴顿时又从眼前涌现,脸色逾显复杂,一张白净的面孔涨得血一般通红,口中却结结巴巴不知该从何问起:“你、你……他……”

“我和他吗?呵呵……”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舒心的奉承,顾明举开心地笑著,上前一步站到杜远山身前,却惊得杜远山猛然後退了一大步,“杜公子,现在本官来回答你,为什麽我不愿同你游城。”

眼前的学子太生涩,即使瞪大眼qiáng自挺直背脊装作一副不甘想让的态势,气愤畏怯与几分好奇还是明明白白写在眼里,清楚得比书页边上的注解更让人看得了然。这样一张青chūn年少的脸真真叫人想起当年,一晃眼,原来已经几度斗转星移,鬓边青丝悄然改作白发。

“为官之前,我与凤卿在南安书院同窗三载,南安城还有什麽地方是我们不曾去过的,你说是吗?”如同将活鼠按在掌下肆意戏耍的猫,他眯起眼将语调一降再降。

他最後半句出口,杜远山已经是一脸濒临崩溃的死白:“南安书院……”

顾明举犹嫌不够,唇角忽而一扬,一双如刀似剑的眼笔直刺进他神思溃散的眼:“听闻杜公子同凤卿乃是知jiāo好友,啊呀,他居然未曾跟你提及?呵呵……杜公子若欲知详情,不妨进去找凤卿问问。以二位的情谊,他应该不会回避才是。”

杜远山的脸色已经难看得不能用难看来形容。脾气倔qiáng的学子如何都不肯在这位声名láng藉的侍郎之前落了下乘,咬紧牙关回应他挑衅的目光:“此乃县丞大人的私事。学生……无需探问。”

“呵呵呵呵……”顾明举发现,在杜远山跟前,自己的心情总能不由自主地就愉悦起来,仿佛是那西天的如来垂眼笑看著在自己掌中翻转雀跃的孙猴,“那麽,就让本官来告诉你一件我自己的私事吧,呵呵,不碍事的,就算你将此事公布天下,到时候为难的可是你的严大人,而不是我。”

“杜远山,我顾明举出生林州苍梧县,严凤楼则是林州章懋,算来我们是同乡。而後在南安书院同窗三年,天佑二十一年大考,我们同一年中举入仕又成了同僚。你说,这可算是缘分?”

他不再戏弄杜远山,转身走出几步,兀自一人负手而立,口气中几分高傲几分狂放,“只是於我顾明举而言,严凤楼不只是同乡同窗,亦不只是同僚。你、明、白、吗?”

一如那夜青州知府的接风宴,他从不忌讳将自己与严凤楼那段不能说清的过往示於人前,也从不惧怕将心中最大的隐秘昭告天下。

凤卿、凤卿,当日我苦苦求学愿得一个功名,於是鱼跃龙门一举登科;後来他汲汲营营愿成一番事业,於是一路青云睥睨天下。而如今,我只愿天下唯我一人能将你如此亲昵称呼。

丢下张口结舌的杜远山,他挥一挥衣袖潇洒离去,头颅高昂衣摆蹁跹,姿态如许赫赫扬扬,仿佛云端天君下得凡尘。

顾明举走後,天边刮起飒飒一阵秋风,雨点淅淅沥沥而下,打在枯叶上,滴滴答答地,传进耳里,落上心头。

自来世人重男不重女,女儿家娇养深闺,出阁时单只要担得起“柔顺贤淑”四字即可。

身作男儿却任重道远,好男儿当志在四方、当建功立业、当名留青史。若读书,则学富五车名扬四海;若从商,则财源广进金玉满堂;若入仕,理所当然该是封妻荫子位极人臣,唯有如此这般,才算当得起“光宗耀祖”四个金光灿灿的大字,家乡的年迈父母才能在远亲近邻的jiāo口称赞声里抬头挺胸扬眉吐气。

正如目下,但凡有送子入学念书的,谁家父母不点著自家一脸脏兮兮泥垢的“小王八羔子”的脑袋,额角爆著青筋恨声念一句:“你看看那朝廷里的顾侍郎!老娘什麽时候才能倚著你这个小讨债鬼过一天舒心日子哟!”

好才学好手段好运气的顾侍郎可谓名满天下。只是於天下而言,这样的传扬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