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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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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途之路,宛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要进,则必定要比旁人进得更多更远,否则,与退无异。这是他告诉我的。”彼时的顾明举,在众人面前笑得比谁都欢畅,大声地宣告著他的不在意。当他扭过脸去,严凤楼却看到他眼中的yīn沈。

“他刚在铭江打开局面,正是大展拳脚的时候。如若因故告假,只怕前功尽弃。”飘雪揣测道。

严凤楼慢慢地点头,伸出一根手指去逗弄著笼里的八哥:“他一心一意要超越众人。那时候已经有些关於他的传言。”

人都说顾明举拍马功夫了得,将那位性情古怪的桐州知府侍弄得服服帖帖。又说他费尽心机疏通关节,就是为了进得高相的府邸。那是目下朝中最当红的重臣,他说一,圣上不会说二。一旦博得高相的栽培,一步登天几乎指日可待。

可是,有所得,必有所舍。一朝得了高相助力,便是将自己的一世都卖与他人了。

“我劝过他,他总是当著我的面点头,过後就忘。”想起当年,严凤楼笑得无奈,“後来,他不耐烦了。”

那个叫自己几乎倾心相待的故友,用那般大言不惭的神色洋洋看著自己。他说:“凤卿,待我大权在握的时候,你可不要眼红!”

陌生得都不敢让人相认。

“这才是真正的他,野心勃勃,不择手段。从始至终,他从未向我隐瞒过他的想法,是我不肯诚实以对。”严凤楼抬起脸来,今夜第一次认真看向飘雪。

飘雪同样回望著他,他神态平和,温润如玉的面孔被烛火淡淡晕出几分迷离,墨黑的眼中却是波涛汹涌。

不愿再去对过去多做解释,严凤楼沈痛地阖上眼:“直至他父亲亡故,他都没有回去。因为他忙。”

因为曾去探视过几次的缘故,顾家的邻居也把噩耗通知了严凤楼。待他马不停蹄赶去时,老人已经下葬了。人们说,顾大人没来,但是派人送来了办事的银两,数目还挺大的。顾家老爷走得很风光。

直到为逝者过三七的时候,穿一身孝衣的大孝子才匆匆赶到。进山的路崩塌了,他冒著一路飞沙走石翻山越岭而来,满身都是尘土,那孝衣的颜色都快看不清了,只一双眼是赤红的,仿佛真得滴下血来一般。他刚到坟前便跪倒在地痛哭流涕。因为,在此世间,他再无亲人。

严凤楼站在边上冷冷看他,这一次,是顾明举躲开了他的目光。

“他忙的是高相吩咐的事。”严凤楼睁开眼盯著桌上跃动的烛火瞧,火光朦胧,跳著跳著,仿佛跳出顾明举那张涕泪jiāo错的脸。

高相是故意的,故意不远万水千山把顾明举召到跟前,jiāo给他的只是一件繁琐而微不足道的小事,却暗示他,如若办成,便有望擢升。前程和老父之间,顾明举必须做个选择。为人仆者,聪慧机敏都是次要,别无二心才是根本。

“他当日若不从,就没有现在的顾侍郎了。”飘雪有感而发道。

严凤楼隔著笼子梳理著八哥的黑羽,伶俐的八哥时不时回头,用尖尖的喙啄著他的手指:“父亲只有一个,高相垂青的机会也只有一次。不能说他做错了,他只是做得太现实而已。可是,我认识的顾明举却再也不在了。”

之後就很少再有书信,很少再jiāo谈了.慢慢地,彼此就疏远了,知道音讯全无.

他的视线移到了桌面上,看到一封封信件,眸中不由几分黯然。

飘雪追著他的视线沈默不语,严凤楼思索了许久,将那封被捏得皱起的信又慢慢拾起:“明天他会在南安书院门前等我,他说,想要同我一起好好看看南安。”

他没说是什麽时辰,那便意味著,如若严凤楼不去,他便会等下去,一直一直等下去。

“大人会去吗?”

严凤楼看著她不说话,飘雪独自对著他笑著:“如果大人是要奴家拿个主意,奴家可不敢妄言,这得大人自己想。”

“他说,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再也无从弥补。”离去的时候,飘雪回身想要替他将书房的门关上,严凤楼坐在原地,手边的鸟笼里,那只活泼得过分的八哥还在兀自跳个不停,“在他父亲坟前,当他这麽对我高喊的时候,我不觉得生气,只是觉得,心痛。”

翌日,严凤楼起得很早。南安书院前,空无一人。

睡不著的人最熟悉黎明。看著雪白的窗纸被熹微晨光一丝丝布满,解脱与绝望也一丝丝地在心胸间蔓延开来。日出看多了,也无非就是那般的光景,便仿佛是红楼之上的倾城佳人,人海茫茫里无心一瞥是惊豔到了极致,娶进门来日日相对,就渐渐失却了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