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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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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与会者里,有人酸溜溜地描述:“这麽大一件金器,顾大人财力雄厚呀。”

顾明举但笑不语,後来悄悄说与严凤楼听。生於乡野的老太太一生迷信,更始终笃信,托弥勒佛祖佑护,自家儿子才能仕途顺畅飞huáng腾达。因为当日生产之时,她曾在朦胧中,见得一乘五彩祥云,云端之上,佛祖冲他颔首而笑。

老太太深恐泄了天机令佛祖不快,多年来,除了告诉儿子之外,一直将此事守口如瓶。也不知顾明举从哪里挖出了这一段辛秘。桐州知府事母至孝,讨了老太太欢心,也就得了知府大半的信任。

一尊金佛像成了顾明举宦海生涯第一块踏脚石。

“现在想想,真是孤注一掷。”严凤楼扬起脸来对上顾明举的眼,墨黑的瞳中犹有一丝心有余悸,“倘若不曾博得老太太注意,没有知府後来的赏赐,你身无分文,要怎麽还债过日子?”

“我也不知道。”顾明举反手覆上他的手背,轻轻拍著,“至少桐州知府後来记住我了,不是吗?”

当初一心一意想的就是如何越众而出,满头满脑都是出人头地,功败垂成在此一举,其实也不是不曾害怕过:“送礼的前一天晚上,我抱著那尊佛像整整一夜没睡。”

说完,顾明举自顾自地笑,往後荣华富贵再安逸,也不及那一晚的惶惶不安来得深刻:“我以为你会替我高兴,没想到,你骂了我一顿。”

严凤楼手中的劲道渐渐松了:“溜须拍马,不是君子所为。”

顾明举大摇其头:“你就是太迂腐才会像今天这般落魄。”

转而他又觉得奇怪:“怎麽提起这个?从前一说到这些事你就生气。”

眸光凝重,严凤楼的来年上浮现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洁身自好几乎与“欲望”二字无缘的县丞以缓慢的语调慢慢贴近顾明举:“你说过,你来南安是为了抱我。现在还这麽想麽?”

最後一字出口,彼此只隔了半寸。四目相对,呼吸相闻。

“你……”顾明举睁大眼睛想要从他眼中看出一些端倪。

只等了片刻,严凤楼倏然闭起眼,秀丽的面孔再迫近几分。什麽都还未说出口,顾明举的回答被严凤楼的唇堵在了半途。

“到了生死关头,计较这些陈年旧事还有什麽意义?”轻微的话语更像是说给严凤楼自己听的。

“凤卿……”顾明举伸手要去抚他削瘦的脸庞。

话语再度被打断。严凤楼欺上前来,又是一个吻,只是通过嘴唇间的相互碰触就能体察到他的僵硬与勉qiáng。顾明举甚至能看到他不停轻颤的眼睑:“别胡闹!”

一把拉开他与自己的距离,顾明举用力抓著他的臂膀。严凤楼微微喘著气,苍白的面孔不知何时涨得通红。他微抬著下巴,勾起嘴角,以挑衅的姿态直视著顾明举:“你不想抱我了?”

“我……”他迟疑,满腹的惊异还未彻底散去。

严凤楼便笑了,抛却了公堂上的端正俨然,此刻跨坐在顾明举身上的他仿佛成了另一个人。他学著平日的顾明举那般将眼角微微向上跳起,嘴角轻轻撇出一个弧度:“你骗我。什麽喜欢,什麽为我而来,都是骗人的。”

“我不骗你。我骗尽了天下,却惟独不骗你。”他语气太凄楚,由不得顾明举不动容。

严凤楼满意地眯起眼:“那就现在抱我。”

一室寂静。巧舌如簧的他顿然失了言语,步步紧迫的他亦凝然不动,一双墨一般漆黑的瞳镀上了夕阳的余晖,熠熠闪烁著,静静等著他的回答。

房外起了风,透过门缝扫进屋子来,chuī得桌上的卷册“沙沙”一阵乱响。远处有隐隐约约的哭嚎声。模模糊糊地,似乎还能听见更远处不知谁家大宴宾客的喧哗。

“我们没有时间了。”等不到顾明举的答案。严凤楼低低说道,“温雅臣不再给你写信,我在京城的消息也断了。圣旨已经上路,随时都能到南安。也许今晚,也许明日一早。”

“顾明举,我们没有机会了。”

抓在手臂上的力道已经完全不能再成为障碍,严凤楼再一次俯下身同顾明举四目相jiāo,纠缠的呼吸间,他一字一句重复:“如果你真的喜欢我,那就抱我。你就是为这个而来的,不是吗?”不容拒绝,不容置疑,褪去了一切表情的脸上只有坚定与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