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页

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见他回头,眼中掠过一丝láng狈,顾明举忙不迭把视线挪了开去:“我是想告诉你,好歹要有点出息,将军府将来还得靠你。”

温雅臣站在石阶上,自上而下看他松松垮垮的衣襟,原先白皙的胸膛上一道道鞭痕触目惊心:“你若是想见严凤楼,下次我把他带来。”

顾明举死撑着:“我说的是你,你做什么跟我提他?”

然后,再不管温雅臣的回应,他径直一人回到墙边的草席上,对着满满一壁的刻痕,恍然仿佛入定的高僧:“他来了能落什么好?让那些眼红他的人抓住把柄,告他个结党营朋图谋不轨?呵,做靶子的滋味,我比你和他都更清楚。”

闭上眼,目光所及就是全然一片漆黑。破烂的草席及不上锦被绣枕,却意外让他睡得踏实。哪怕浑身伤口溃烂痛不欲生,只消合上眼,就总能沉沉睡去。

梦见那时读书,窗明几净的课堂,须发皆白的夫子,百无聊赖,那笔杆子悄悄去捅前面那人的背,一而再,再而三。那人终于回头,恰好chuī来一阵风,chuī乱了那人的发,chuī散了桌上还未撰写玩的诗集。雪白的纸“哗啦啦”铺满一地。

他幸灾乐祸地笑,顾明举手忙脚乱去拾,抓起一张纸,落眼看到一行诗:晨起临风一惆怅,通川湓水断相闻。不知忆我因何事,昨夜三更梦见君。

这一年冬天,雨雪霏霏。当今天子再次久病不起。一夜间三次急召太医,及至天明时分仍是紧闭双目不得苏醒。同是病倒的还有高相。老狐狸终是老了,任凭头脑jīng明清醒胜过无数青年才俊,一把颤巍巍的老骨头却叫凛冽的北风chuī得摇摇欲坠。朝堂之上,百官面前,正值jīng壮之年的临江王微笑着亲手送他一支千年的老山参。

人们说,该到分胜负的时候了。

温雅臣把消息告诉顾明举。顾明举盘腿坐在他的破席上:“我说,近来天牢怎么进来了这么多人。分文武两班站一站,就能另起一个朝堂。”

温雅臣没好气瞪他:“里头有不少还是你的熟人。”

“应该的。”扯了一根枯草叼进嘴里,顾明举不以为然:“他们笑话我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迟早也会有这么一天。”

厌恶名利的温少皱起了眉头,顾明举便不往下说了,转过头来继续方才的话题。高相这回得的不是小病,虽说挣扎着可以下地,jīng神却到底不如从前了,说来他也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旁人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他却还在腥风血雨里里打拼。

善良的温少摇头感慨:“老头过得也不容易。”

顾明举却冷笑:“老狐狸若是肯安分就不是老狐狸。他当年入朝的时候,浑身上下连件没有补丁的衣服都没有。能一步步爬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可是用身家性命换来的。以他的性子,将来如果不穿着huáng袍入殓,就算死也不会闭眼。”

温雅臣抱着臂膀说:“你和他压根就是一种人。”

顾明举也不恼,咬着草根撇了撇嘴:“他当年撂下引他为心腹的三王爷,临阵倒戈,反助尚是四皇子的先帝登基,方成就下如今的基业。说起来,我确实不如他。”

谣传说,高相年轻的时候曾有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表妹。中举后,他指天为誓,飞huáng腾达后,必用八抬大轿来取表妹过门。入京后的第二年,他果然喜气洋洋成亲,那大轿中抬的却不是心爱的表妹,而是吏部尚书之女。

表妹是否确有其人,如今早已无人知晓。但是高相为求出人头地的不择手段,由此可见一斑。

温雅臣听完后问顾明举:“你呢?若是眼下有人许诺能救你出去且官复原职既往不咎,只要你能与他家的小姐成亲。你愿意吗?”

“我当然愿意。”酒盏停在了嘴边,顾明举歪过头,大惑不解地看他,“不愿意我就是傻子。”

温雅臣追问:“真的?”

真是个傻小子。看他那张天真纯良的脸就觉得可笑,顾明举端着酒盏哈哈笑不停。

那边忽然递来一张雪白的纸笺。

“什么?”笑容还呆呆地挂在脸上,顾明举有些发愣。

“有人托我带给你的。”温雅臣侧着身,固执地伸长臂膀把纸笺送到他跟前,“看看吧。”

薄薄一张纸,被小心叠成了四方,淋漓的墨迹就深深藏在里头不露半点痕迹。他一动不动地盯着温雅臣手中的东西,像是突然失了魂:“谁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