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正义的朋友 · 三

2019年10月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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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蟒蛇的祖先是有腿的,在进化中腿渐渐消失了,但在泰坦巨蟒这种远古巨蛇的身上很可能还残留着畸形的腿,这是进化不完全的结果。”源稚生说,“这些死侍在龙血的刺激下迅速地畸变,最后形成了这种介乎人类和爬行类之间的形态。”

“这跟被诱发有什么关系?”恺撒问。

“畸变是不可控的,龙血是无序进化的催化剂,原本死侍应该进化出各种形态,但这些死侍几乎全都产生了蛇形畸变,这只能是用基因技术引导的结果。蛇形畸变是各种畸变中等级很高也很罕见的一种,仅次于龙形畸变。但如你们所见,下面至少有几十个蛇形畸变的样本。”源稚生说,“有人制造了这种东西,并把它投放到这座大厦里来。这是有预谋的进攻。”

恺撒和楚子航对视一眼。虽然匪夷所思,但这确实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进攻。这么想来潜入壁画厅杀人的也不是人类,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死者身上的伤口那么怪异。这群死侍一直在电梯井中活动,它们闻着人类的味道爬上爬下。幸亏橘政宗封锁了大厦,否则这些泰坦巨蟒般的凶兽早已突破安全门进入每一层楼,即使执行局的精英都集中在这栋楼里也无法阻挡它们,这座大厦的每一寸地面都将被鲜血铺满,血地上满是蛇尾扫过的波浪线。

“主持进攻这里的人,不是想要征服这栋楼,而是想要毁掉这栋楼。”源稚生缓缓地说。

他的心里绝不镇静。橘政宗本应在下面的横梁上等他,但现在那些横梁已经被死侍占据了;这栋楼里还有几百上千人找不到出路,随时可能变成死侍的食物;他甚至无法组织起任何有效的防御,蛇岐八家根本没有应对死侍进攻的预案。时间正一分一秒地流逝,今夜也许就是蛇岐八家的末日,但源稚生的声音里仍旧听不出波动来,慌乱没有用,他必须想办法说服楚子航和恺撒,说服他们跟自己合作……这是唯一的机会,除了这两个人他已经找不到并肩作战的同伴了。

楚子航微微点头,毁灭而非征服,历史上有过一位征服王也是如此的。

“上帝之鞭”,匈奴王阿提拉,他一路西进,把沿路的城市一一烧掉,从不管理那些夺来的土地。因此他是绝世的利箭,无论射出多远威力都不会衰减。西罗马帝国的皇帝瓦伦丁尼安三世曾大吼着问,说那个野蛮人到底想要什么?这里是罗马,是诸神钟爱的土地,我能给他的很多!告诉我他的野心有多大!而他的姐姐霍诺利亚公主冷冷地说,他要的只是毁灭!而阿提拉是一位龙王,这很像是狂龙的进击,龙族的战争总是带着磅礴的怒气,以彻底毁灭对手为目的。

“理论上存在控制死侍的可能么?”恺撒问。

“传说古波斯皇室豢养过死侍,他们把成群的死侍编成不朽者军团[2],但那只是传说。”楚子航说。

[2]在古波斯帝国中,皇室拥有一支总人数为一万人的不朽者军团,这是一个极具神话色彩的军团,据说军团中的战士们都是不死的,他们来自幽冥,只对猎杀有兴趣,受了再严重的伤也能自己恢复。从正统的历史学角度来说,这是因为他们是训练极其有素的战士,投入战场必然取胜,少量的伤亡立刻就被后备队补足。但在波斯帝国的传说中,这些战士有着惊人的自愈能力。

他明白恺撒在想什么,以人类或者混血种之身去控制死侍,听起来完全不可想象。所以不难想到是那位“神”已经觉醒,是它在主持这场血腥的进攻。

“这种时候我们算是有合作的立场了吧?”源稚生说。

沉默了几秒钟,楚子航点了点头:“是的!无论是校规还是亚伯拉罕契约都限定了秘党成员必须阻止龙类和死侍伤害人类,即使要为此付出生命。这种时候我们可以跟你合作。”

“别开玩笑了!合作?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恺撒把枪口顶在源稚生的太阳穴上,“这是伟大的皇!像龙类远多于像人类的怪胎!我没法相信这种东西!”

听了恺撒的话楚子航也有些迟疑,确实源稚生是个难以信任的人。相识以来他们每每被源稚生逼进死地,他们能活到今天,唯一的原因居然是运气。

“如果我们千辛万苦地帮这家伙收拾了死侍,他会开香槟感谢我们么?”恺撒冷笑,“别天真了会长阁下,他只会立刻叫来执行局的人包围我们,我们转瞬之间就会从英雄变成囚徒。他不对我们的脑袋开枪就不错了,想一想,几分钟前就是这家伙的刀差点刺穿你的心脏!再想一想,我们在海沟底部反复呼叫的时候,就是这家伙砍断缆绳把我们扔在深海里!我说得对不对,源稚生先生?”

“是,如果我有机会,一定会叫人包围你们,把你们变成囚徒。”源稚生看着恺撒的眼睛,缓缓地说,“无论你们是不是有恩于蛇岐八家。”

恺撒愣住了。如果源稚生竭力辩解说自己绝不会背信弃义,那么恺撒会尖利地嘲讽他从心底深处更加鄙夷他,可源稚生竟坦然地承认了,这让恺撒一时间有点语塞。

“我只说三句话。第一句,”源稚生几乎是一字一顿,“男人要做的事情,跟恩义无关。男人要做一件事的理由,必然重过恩义这种小事。”

“第二句,我是黑道成员,我作过恶,其中有些远比把你们丢在深海中更恶劣。我承认我绝不是个好人。

“第三句,这种情况下你们带不走我。如果不愿帮我,请把我的刀留下。作为家族领袖,我有作战的义务。”

恺撒摸摸自己的额头,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发烧烧到听错话了,接着气得笑出声来。

有种从灵魂深处被击溃的感觉,以前只有路明非和芬格尔会给恺撒这种感觉。路明非和芬格尔能做到是因为太贱了,随时会遗忘理想情操信念尊严这类崇高的东西贱兮兮地摇尾巴,这对受精英教育的恺撒构成了不小的精神冲击。而源稚生用来击溃恺撒的武器叫“无耻”,恺撒不敢相信世上有这么无耻的人,坦然地讲述自己的恶,丝毫不以为耻,似乎理所当然。

恺撒挠头挠了好半天,转向楚子航:“我跟你说过没有?日本人的辞典中是没有善恶这两个字的……现在看来也许忠孝节义什么的都没有,你们中国人白熏陶了他们这么多年啊!”

楚子航摇了摇头。他明白恺撒只是想找个人吐槽,但他没什么想评论的,他给乌兹冲锋枪更换了钨合金动能弹的弹匣,等待恺撒的决定。恺撒是组长。

恺撒用枪把源稚生的脑袋狠狠地顶在门框上,额角青筋暴跳:“混账!一个人连自己的正义都不能坚信,那这个人连活着的价值都没有了!信不信我一枪打爆你的头!”

他无法忍受,源稚生的话令他不寒而栗。一个连心中的正义都放弃的人,就像把灵魂卖给魔鬼的行尸走肉,加图索家全家都信仰天主教,以宗教的观点看,这种人确实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

“我说了我只有三句话,该说的我已经说完了。”源稚生淡淡地说。

他的目光清澈,那张颇有阴柔之美的脸上好像写着“虽千万人吾往矣”,就像那些战国时代的名武士,敌人的大军已经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了,他仍旧面无表情地弹着琵琶。他认这个命,认自己的武士之命,身为武士有一天就是要死在战场上的,他们等待死亡就像等待注定相逢的情人。楚子航相信就算自己和恺撒退出,源稚生也会留下来等着死侍群逼近,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是领袖,对家族负有义务。说来奇怪,虽然没有什么理由信任源稚生,楚子航依然觉得他说想去法国卖防晒油是真心话。

楚子航给乌兹上膛:“诸位,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不相信你,”恺撒看着源稚生的眼睛,“但我给你机会,因为那些相信你的人是无辜的。”

狄克推多自下而上撩起,切断了源稚生身上的绳子。源稚生连道谢的话都不说,伸手抓过恺撒手中的蜘蛛切。

“Shit!”恺撒低声怒骂。

如果还有其他可能,他绝对不会跟源稚生合作。他不相信源稚生,日本人就是无耻,战国时代的大名们都会以大局的名义牺牲同伴,一边痛哭说吾兄这是上天逼我的我恨不得挺身代你受死,一边举着火枪对义兄的后心瞄准……换了源稚生甚至懒得摆痛哭流涕的姿态,甩手一枪就把你给毙了。但又似乎不只是“无耻”这么简单……源稚生的淡定中透着浓重的悲意,他就像一个背负着如山罪孽的恶鬼走到你面前要求你的帮助,他的灵魂早已被压弯了脊梁可他还在苦苦地支撑……是什么信念让他那么疲倦又那么艰苦?恺撒不知道。

他决定冒一次险给源稚生一次机会,因为这座楼里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无辜的。

 

“优先在电梯井里阻击它们,但以我们的弹药解决不了那么多死侍,恺撒你有多少发汞核心子弹?”楚子航问。

“只剩两个弹匣了,一共14发。”恺撒抽出新的弹匣插进枪柄里,“就算全打在死侍身上,最多也只能解决五名死侍,这些家伙虽然没有神智,但肌体组织似乎不亚于龙类。”

“乌兹的钨合金子弹效果几乎可以忽略,除非我有不限量的子弹。”楚子航看向源稚生,“近身战的话,以皇这样的身体也未必能应对死侍的围攻吧?”

源稚生站在贴着直通屋顶的阿修罗木雕画前,转动藏在木雕画中的橘氏家纹,木雕画带着整面墙移向一边,这层楼的隐藏空间出现在恺撒和楚子航面前,里面一排排的展柜散发着幽蓝色的微光。

“欢迎来到蛇岐八家的珍宝馆,今天武器将不限量提供。”源稚生站在门边,比了个手势请恺撒和楚子航进入。

“喔!”恺撒不由得惊叹。

一眼望不到头的武器。从日本刀和十文字枪开始,接着是手枪、猎枪、步枪、冲锋枪……传奇的加特林重机枪站在角落里,明亮的甲胄挂在墙上,既有17世纪佛罗伦萨产的白铁重铠,也有日本特色的南蛮胴具足。这里的不少武器都可以在拍卖会上亮相,有的甚至是全世界唯一的孤品。就算是加图索家的武器博物馆,跟这里的馆藏相比仍显寒酸。恺撒抽出一柄日本刀来试了一下锋刃,刀锋轻易地割破了他的衬衫袖口,这柄刀有上千年的历史,但仍锋利如发硎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