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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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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记得前日里娘亲收的一封书信,那时节她正在娘亲屋里,瞥见信中字体娟秀,颇似闺秀之体,便好奇的问了出来。

娘亲说:

“是旧时的手帕jiāo,未出嫁时总在一起的,如今正是八府巡按的嫡夫人,说是过些日子来咱们冀州,提前知会我个话,说起来,这一晃足有十几年不见了,如今可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儿了呢”

她娘亲难得展颜,宛若便知她极喜这位手帕jiāo,便缠磨着问了许多话开解与她,她娘当时笑道:

“娘亲似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个别样淘气的,府里两个姐姐一个哥哥,都比我大,自是让着我,你外祖母又偏疼,横竖是个恨不得翻了天的,又和这个温姐姐一般大小,且脾xing相投,两府里只隔了一条街,经常来往,两人到了一处,跟着的婆子丫头们都胆战心惊的,就怕我俩闯祸带累的她们挨了板子”

说着,自己掩着嘴笑了起来,终日沉闷的脸上露出一丝少女的鲜活,忽而脸色一暗叹道:

“毕竟她的命比我的好些,嫁的……”

说到这里,低头见女儿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的听着,不禁失笑,点点她的额头道:

“你个鬼丫头,是想勾着娘亲说旧时的淘气事,以后你犯了错,好让娘亲免了责罚,是也不是?”

“若若,若若,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承安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宛若一巴掌打下他的手,白了他一眼:

“我在想是不是有上面的官儿要来咱们冀州了?”

承安微微愕然:

“你怎知道?爹说巡抚大人要来观看龙舟竞渡......”

说着,捂着嘴打了个秀气的哈且,宛若忙道:

“这可是困了,赶紧回你自己屋里睡一会儿子是正经”

承安却拉着她的手:

“说了这么大会儿话,你难道不困乏,这会儿又不早了,睡过了便不好,不如,咱们就在这里略靠一会儿”

宛若毕竟小孩子,jīng神头的确耗不住,也真有点困,也实在不想折腾挪动,便应了。姐弟两个都侧在炕一头,对着脸躺着。

宛若手指抬上来摸了摸承安的眼睛,大惊小怪的道:

“承安,仔细看你的瞳孔是深栗色的?”

“瞳孔?什么是瞳孔?”

承安疑惑的问她,宛若轻轻咳嗽一声:

“那个,闭眼,睡觉……”

为了掩饰自己失言,急巴巴的闭上了眼。

承安却盯着她看了好久,窗外的日光正好,穿过窗纱落在她脸上,一阵光影浮动,她的脸圆圆胖嘟嘟的,挺翘的小鼻子上一双灵动的眸子闭合着,却能清晰看出来,里面咕噜噜转动的眼珠。

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气,不是什么香饼子香袋子的味道,清新自然,挨近了,就觉分外安心,承安轻轻闭上眼。

宛若试着睁开一边的眼睛,从眼fèng里瞄他,见他闭上眼了,才松口气,这个弟弟太jīng明了,有时候一点不像个小孩子,手托在腮下,不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chūn梅和承安的大丫头chūn香,原是在外屋边说着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话儿,边看顾着屋里的姐弟二人。

虽说如今chūn香跟着承安,两人却都是太太身边的心腹人,听得屋里姐弟两人谈笑,chūn香不禁小声叹道:

“不知怎的,自从咱们二姑娘落水醒了,倒是和大少爷分外投缘起来,说起来,咱们这位大少爷也是有些古怪,和那院里的亲姐姐倒疏远的很,经常也瞧不见说上一句话,和二姑娘到一起,倒有说不完的话,xing子也活泼了些,说起来真是稀奇事”

chūn梅也点头:

“那天王妈妈和我言道,这人是要讲究个投缘的,不投缘,便是一奶同胞也有兄弟阅墙的,投缘了,便是毫无关系的两人,也自会亲近,何况说下大天来,大少爷和二姑娘是嫡亲的姐弟呢,虽说隔了母,可这一年多,大少爷都是在太太身边起卧,离得近了,亲近也寻常”

说着,端详了端详手里的活计,才继续道:

“太太那日里嘱咐我,让我在学里仔细看顾着咱们姑娘,我心里明白,便是怕大姑娘使坏,这些日子我瞧着,若有若无的,大小事都是咱们这位大少爷护着二姑娘,不知道的,一准还以为大少爷是哥哥,二姑娘是妹子呢”

chūn香扑哧一声笑了:

“可不是,咱们这位二姑娘原先倒是有些刁蛮xing子,落水后,xing子还是活泼,只是变得越发古灵jīng怪,那小嘴里说出来的话,时常哄得太太撑不住笑呢......”

两人小声说笑一会儿,忽听里头这半天没声气儿,忙起来进屋去瞧,见着屋里的qíng景,两人不禁轻笑,倒是亲姐弟,躺在一块儿就睡了。

chūn梅瞧了瞧那边博古架上的自鸣钟,时辰尚早,挪动了怕惊醒两人,便让小丫头去寻了chuáng轻薄锦被过来,轻轻搭在两人身上,拉着chūn香仍去外头守着。

宛若这一觉直睡到日头偏西,她是被脸上痒痒的感觉弄醒的,睁开眼就看到承安放大的小俊脸正冲着自己笑,手指头一下一下点着她的脸颊。

宛若抬手拍开他的手,坐起来,见屋里都暗了下来,急忙道:

“chūn梅,chūn梅”

chūn梅应声进来,后面跟着承安的丫头chūn香:

“可是醒了,姑娘少爷这一觉好睡”

小丫头上了温水进来,宛若洗了手脸,漱了口,那边承安也收拾妥当,丫头给姐弟两人重新梳了头发,瞧瞧身上的衣裳还算平整,便催着两人过去太太院子里。

两人拉着手穿过抄手游廊尽头的月dòng门,一进到王氏院子里,就看到屋外头站着苏澈身边伺候的人,廊下的丫头婆子瞧见两人,急忙行礼,打起帘子,承安牵着宛若的手迈进屋里。

里间的炕上,王氏和苏澈分作两侧,宛若偷偷瞄了一眼,还算和谐,便和承安一起行礼:

“爹爹,娘亲”

王氏招招手,待宛若到身边,便搂住她仔细端详一会儿笑道:

“早先那会儿,娘亲在屋里歇晌儿,隐约听见你的琴声,断断续续,吵得娘亲睡不着,后来怎的突然就好了”

宛若偷偷瞥了承安一眼,承安抿唇笑了下。

王氏一瞧就明白了几分,要说承安这孩子,的确聪慧,学什么都一点即通,比她京城里那两个侄子都qiáng,xing子也温和,瞧了这一年多,倒也不像他娘,满肚子歹毒主意,且和宛若甚为相合,虽说还有些防着他,倒把那厌恶之心减了些许。

自己女儿虽说机灵,可xingqíng有些急躁,有承安在一边,倒是稳妥了不少,王氏目光悄悄扫过对面的丈夫,他今儿来她这里,王氏心里也明镜似的,指定是因为巡抚刘大人要来冀州,而他知道自己和刘夫人是手帕jiāo,指望她帮着他说两句好话呢。

想到此,王氏不禁脸色微暗,若不是有事,他怎会主动来寻她,那边周映雪的门槛恐都要被他踩破了,自己这边的荒糙恐已长了半尺长,周映雪生的好,又有手段,最要紧,肯拉下身段俯就他。两人成婚前便有龌龊,可见不是什么安分女子。

新婚不过转日,丈夫就和她说,要纳周映雪进门,当时王氏还是个羞怯的新嫁娘,哪里想到新婚丈夫会说出这事来,且和她明明白白的说,周映雪肚子里已有了他的骨血。

当时之于王氏不吝于晴空霹雳,直到如今,王氏都不敢想当初自己是如何忍下这口气过来的。想到此,不禁有些恻然。

宛若一见娘亲的脸色又不对,忙冲承安使了个眼色,承安会意,低声道:

“爹爹,端午节龙舟竞渡,我像想和宛若姐一起去”

苏澈摸摸他的头笑了,侧头对王氏道:

“我正是要和夫人说这事的,端午节各府女眷也都过去瞧热闹,夫人和映雪带着三个孩子也去散散吧!”

说着目光微闪,顿了一下才道:

“闻得巡抚大人膝下有一嫡子,今年十三了,宛如......”

苏澈的话刚起个头,王氏就在心里暗暗冷笑,原来是为了这个,就宛如那丫头,去年差点害死宛若,还想让她帮忙寻亲事,岂不是痴人说梦。

☆、百般心机

冀州城外的河叫晏清河,听承安低声告诉她的时候,宛若不由自主就想起了海晏河清,真是颇有意义的名字。

平原的河,远远称不上山清水秀,不过河道却不算窄,两岸植柳成行,如今正值暮chūn,河chuáng上芳糙如碧,烟柳垂绦,别有一番chūn日融融的美丽,置身其中令人不由心qíng舒畅。

河岸一侧平阔的地方搭建起了敞篷看台,靠前是冀州府的官员簇拥着巡按大人的坐席,后面府衙兵甲支起账幔隔开女眷席。

王氏牵着宛若的手站在最前面,迎着缓缓过来的一行人,打头一个富贵妇人,大约二十七八来往年纪,穿着一件烟紫色的苏绣织锦的衣裳,虽有些微微丰腴,却肌肤细腻保养极好。

瞧见娘亲,眼中有明显的喜悦和激动,疾走两步上前,娘亲和后面的女眷纷纷行礼,刘夫人却一抬手扶住王氏的胳膊,仔细端详片刻叹道:

“这一晃,咱们倒有十几年没见了,虽常鱼雁往返,终是没得机会见上一面,去年也是这般时节,我随着老爷回京述职,正巧赶上你家老太君的寿诞,想着怎的也能见一面了,哪想到你家老太君那么大的整寿数,你竟忍心没回去,可见是出了门子的闺女,都忘了自己亲娘了”

王氏脸色一黯,执起帕子轻轻抹了抹眼角:

“十几年不见,一见面,你就来数落我的不是,去年上,我的丫头落水,生死都不知,哪里走得开,却错过了太君整寿,的确是我不孝了”

两人甚为亲近,刘夫人自是知道她的难处,眼风略扫,就瞧见后面杏眼桃腮风qíng妩媚的女子,身边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和她差不多眉眼,大约就是苏府的二房夫人。

前面有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一左一右站在王氏身后半步,粉妆玉琢,蓦一看上去仿佛观音莲台边上的金童玉女一般。男孩子,估摸是苏府庶子,刘夫人便没多理会。

只把目光投向那女娃娃,虽不如后面大些的女孩美,却眉清目秀极为可喜。

穿了一身桃粉色暗花纹的袄裤,头上攥了两支圆髻,系了和衣裳一个颜色的头绳,垂下粉色流苏,摇摇晃晃,甚为可爱。

额前垂下稀疏刘海,刘海下一双咕噜噜转的大眼睛忽闪闪,说不出的机灵,令刘夫人颇有几分熟悉之感,不禁扬起一抹笑意:

“这一定是小宛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