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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跟极乐宫脱不开关系,许风心中一紧,忙问:“结果呢?”

“结果……”慕容飞附在许风耳边,压低声音道,“我爹循着那块令牌追查下去,竟捉到了极乐宫的一个堂主。”

第十六章

周衍坐得不远,将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手中捏着的杯子晃了晃,溅出来一点茶水。他不动声色,慢慢用衣袖拂去了桌上那点水痕。

许风倒是走了一下神。

他在极乐宫中呆了几年,知道那宫主座下共有四位堂主,其中只有柳月跟他还算熟稔,他当初能逃出极乐宫来,也是得了柳月相助。

许风绝非恩怨不分之人,虽然心中恨透了极乐宫,却也不愿见柳月遇险,便问:“慕容前辈捉到那人……是男是女?”

“我也不大清楚。”慕容飞道,“我爹提防极乐宫的人前来救人,一回来就将那人关在府中的地牢里了。你若是想知道,改天我悄悄带你进去瞧瞧。”

许风在慕容府住了些时日,知道府中的地牢防守甚为严密,等闲并不得进,忙道:“这恐怕不太妥当。”

慕容飞笑道:“这有什么打紧的?我跟许兄你是生死之jiāo,我难道还信不过你么?”

话音刚落,就听坐在一旁的周衍哼了一声,显然对生死之jiāo这个说法不甚满意。

慕容飞可不理他,又同许风说了会儿话,约好了过几日带他去看那极乐宫的堂主。他原本还想留下来蹭饭吃的,不过在周衍的瞪视下,最后还是依依不舍地走了。

天色渐暗,许风简单拾掇了两个菜跟周衍吃了。他自从听慕容飞提起极乐宫的事,就有些儿魂不守舍,夜里虽早早睡下了,睡得却并不安稳。

他梦见那一日在官道上,毒辣的日头刺得人睁不开眼,他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被挑断了筋脉的右手血流如注。他眼前的人影也是模糊的,只瞧见一只如玉雕琢的手。那只手落下来,轻轻按在他脖颈上。

许风觉得一阵恶心。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身体却是动弹不得,那只手慢慢在他身上抚过,如一条毒蛇爬过身体。接着那毒蛇吐出信子,恶狠狠地捣进他体内,几乎将他撕成两半。

许风疼得受不住,“啊”的大叫了一声,由梦中惊醒过来。

他睁眼瞧见一片黑暗,一时想不起自己是在极乐宫中,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这时有人伸过一只手来,摸了摸他被汗水打湿的鬓角,问:“风弟,你怎么了?”

许风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一颗心才定了下来,但他的身体仍陷在方才的梦境中,疼得微微发颤,道:“没什么,我……做了个噩梦而已。”

周衍问:“你梦见什么了?”

许风想起梦中那只冰凉的手,又想起他在极乐宫受rǔ的三年,一番话在喉咙里滚了一圈,最后又压了回去,道:“我记不清了。”

周衍静了静,随后被子里响起一阵窸窣声,却是他伸手将许风揽进了怀里。

他俩这些日子虽是同chuáng共枕,但周衍平日极有分寸,睡觉时总隔着许风几寸远,一副守身如玉的样子。这时陡然发力,倒叫许风怔了一怔,一头撞在他温热的胸膛上。

周衍起先还有些僵硬,后来就放松下来,手掌摸到许风的后颈处,力道适中的揉了两下,然后顺着他的背脊滑下去。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了惊吓的猫,又怕拿捏不好手劲,只得摸一下停一下,动作笨拙而温柔。

许风听见他说:“时辰还早,你接着睡罢。”

许风从前做了这样的梦,后半夜多数是睡不着了,但被周衍这样哄着,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天连着下了几场雨。

许风整日闷在家里,想到极乐宫掳掠新娘的事,总有些心神不宁。天一放晴,慕容飞就又来找他了。

周衍一见他就皱眉头,故意刺了他一句:“慕容公子难道没有别的朋友吗?”

慕容飞毫不在意,朗笑道:“我朋友虽多,却没有哪一个像许兄这般投缘的。”

说完就拉着许风走了。

许风跟他去了慕容府,才知他还记着前几日的约定,不知用什么法子弄来了他爹的腰牌,要带许风混进地牢里见一见那极乐宫的堂主。

地牢是在慕容府的西南角,因着年代久远,走进去寒浸浸的好不吓人,且又yīn暗cháo湿,不时传来一两声惨叫声。尽头处的一间牢房尤为特殊,另有两个人把守着,慕容飞纵有腰牌也不能靠近,只能远远瞧上几眼。

许风借着火把的微光望过去,见牢中那人下身浸在水里,上身的琵琶骨给铁链穿过了,身上的衣裳被血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只是瞧他身形,倒是个男子无疑。

许风松了口气,再细看他的容貌,虽是满脸血污,却生着一副妖妖调调的眉眼。许风一下认出他是那宫主手下一个姓楚的堂主,不但相貌生得好,办事也算得力,无论chuáng上chuáng下都极受宫主宠信,极乐宫内能与他一较高低的,就只有那位林公子了。

如今他折在这里,也不知那宫主是何等心疼?

许风想到这里,心中颇觉快意。

他跟慕容飞毕竟是混进来的,只站了一会儿就走出了牢房。知道被抓的人不是柳月,许风也就没了顾虑,正打算告辞离去,却被慕容飞一把扯住了。

“许兄,”慕容飞神神秘秘道,“我爹从那堂主口中问出了不少极乐宫的消息,如今他正在谋划一件大事。”

“什么事?”

“极乐宫的妖人作恶多端,早该诛之了,我爹打算召集天下群雄,一举剿灭极乐宫。”

许风吃了一惊,却听慕容飞接着道:“此番我是非去不可的。我知道许兄你是侠义之人,你可愿同我一道去?”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他没有哪一日不想着手刃仇敌的。此时这机会摆在眼前了,许风却迟疑片刻,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一时难以决断……”

“无妨。”慕容飞摆了摆手,道,“反正此事还在谋划,我爹还要跟几位武林前辈商议一下,你大可慢慢考虑。”

他说这话时神采飞扬,好像恨不得这就杀上极乐宫去,一剑杀了那魔头为民除害。

若是在三年前,许风定然也会像他一样热血沸腾,但他经历了这许多事,心境不比当年,思虑得也更多些。此番正道人士围剿极乐宫,固然是胜算极大,却也凶险得很。尤其像他这样的小卒子,当真遇上危险时,怕是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许风并非贪生怕死之辈,若只得他一个人,自然是拼上xing命也要报仇的,但如今……他已不再是孑然一身了。

他跟周衍qíng意相通,这大半年来更是形影不离,这样一桩大事,周大哥岂会让他独去?要么就是拦着他,要么就是陪他一块去。

周衍的功夫虽好,但为了压制体内蛊虫,暂时不能妄动真气,要是去了极乐宫,根本没有自保之力。许风想起周衍被困井底的事,至今仍觉得心有余悸,哪敢再让他去冒险?

或者……瞒着周衍呢?

但他的周大哥聪慧过人,恐怕立刻就能识破了。

许风为了此事烦心,也不再跟慕容飞多聊,匆匆告辞而去。他一路上琢磨了不少法子,但思来想去,总归没有两全之法。只要他还执意报仇,就难免会牵扯到周衍身上,除非……

许风心中蓦地生出一个念头,将他自己吓了一跳。右手的旧伤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他连忙用另一只手紧紧按住了,不敢再想下去。

许风在街上逛了大半日,回去后发现周衍没在家里。他偶尔会这样出去一趟,每次都赶在吃饭前回来,许风早已习惯了,倒没放在心上。

果然到了夕阳西下时,周衍背着手慢吞吞踱了回来。

许风心中虽然烦扰,见了他还是露出笑容,道:“周大哥回来了?我正打算做饭,你晚上想吃什么?”

周衍没有答话,只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背在身后的右手往前一伸,那手上竟握着一支红艳艳的糖葫芦。

许风呆了一呆。

周衍已将那支糖葫芦塞进他手里,道:“给你的。”

“周大哥怎么买了这个?”

周衍轻咳一声,说:“没买着别的糖,就拿这个凑数了。”

许风想到周衍一本正经地挤进孩子堆里买糖葫芦,再一路举着这玩意走回来,不禁有些好笑。他小时候倒也嘴馋过糖葫芦,只那时连肚子都填不饱了,当然没机会一尝滋味。这会儿周衍既然买了,他也没有客气,低头咬了一口。

他先是尝到一嘴的甜味,甜得牙都泛疼了,接着又酸得人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周衍含笑看着他,忽然问:“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