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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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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珊站在那儿,呆望着他的背影,他的故事很简单,没有丝毫传奇性,但是,她却觉得自己被感动了,被他语气里那种眷恋的深情和无可奈何的凄怆所感动了。她想说什么,喉咙里哑哑涩涩的,她竟吐不出任何声音。好一会儿,他骤然回过头来,眼圈红红的,烟雾罩着他,他整张脸都半隐藏在烟雾里。“好了!”他简捷的说:“你可以走了。”

她瞪着他。“你的父母呢?”她问。

“他们在南部,我父亲在高雄炼油厂工作。”

“为什么不把楚楚交给你的父母?”

他阴鸷的凝视她。“我已经失去了妻子,难道还不能和女儿在一起吗?我是父亲,我不把她交给任何人!”

他走到桌边,熄灭了烟蒂,再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

她迅速的把手压在那杯子上,他抬眼看她,他们两人对视着。“楚楚需要一个清醒的父亲。”她低语。

他放开了酒杯,望着她。然后,他坐进了沙发里,疲倦的伸长了腿,把头仰靠在沙发的靠背上。室内有一段时间的沉寂,曙色不知不觉的染白了窗子,她忽然惊醒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竟在这陌生人家中待了一夜?她对他看去,想向他道别,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深秋的早晨,夜凉似水。她迟疑了一会儿,就悄悄的走向走廊,推开走廊里的第一扇门,果然,那是间卧室,床上,整齐的折迭着毛毯,她走进去,从床上取了一条毛毯,忽然间,她怔住了。

在床头的小几上,放着一个镜框,里面是一张放大的照片。出于本能,她伸手拿起那镜框,镜框里,一个好年轻好年轻的少女,正站在一块岩石上,迎风而立,长发飘飞,那少女在笑,笑得好甜好美好妩媚。灵珊仔细的凝视这少女;明眸皓齿,巧笑嫣然,风姿万种而媚态横生。她从不知道楚楚竟有如此美丽的母亲,怪不得韦鹏飞对她这么一往情痴而念念难忘。为什么有情人不能长相聚首?为什么这样年轻可爱的少女竟天不假年?她仰首望望天,一时间,竟恨起命运的不公平,和上帝的无情了。

把照片放回原处,她才发现那照片下面,题着两行小字,由于字迹和照片的颜色相混,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那两行字写的是:

“其奈风流端整外,更别有系人心处,

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好个“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这显然是韦鹏飞后来题上去的,怎样一份斩不断、理还乱的深情呵!她轻轻的叹口气,抱住毛毯,折回到客厅里来。

悄悄的移到沙发边,她打开毛毯,轻轻的盖在韦鹏飞身上。韦鹏飞的头侧了侧,发出一声模模糊糊的呓语,继续沉睡,她站在那儿,静静的凝视了他一会儿,他睡得并不安稳,那眉头是紧蹙着的。难道连睡里梦里,他仍然“攒眉千度”吗?她再叹了口气,关上了灯,转身走出了韦家的大门。

天已经完全亮了,她摔摔头,竟不觉得疲倦。家里的大门关着,她想,回去准要挨父母好好的一顿训话了!但,即使挨顿骂,似乎也是值得的,在这一夜里,她彷佛长大了不少,最起码,她了解了两句话;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第五章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灵珊因为有位同事请婚假,她又兼了两班上午班的课,所以,生活就比平常忙碌了许多。好在,无论怎样忙,不过是教一些小小孩唱歌、做游戏、画图、折纸飞机——工作的性质,仍然是很轻松的。然后,那个星期一的早晨,韦鹏飞牵着韦楚楚的小手,来到了“爱儿幼儿园”里。这是灵珊第一次在早晨看到韦鹏飞,他穿着件白衬衫,咖啡色的毛背心,和一条咖啡色的长裤,胳膊上还搭着件咖啡色的麂皮外衣。

他浴在那金色的阳光里,大踏步而来,看起来精神饱满而神采奕奕。灵珊用一种崭新的感觉迎接着他,不自觉的带着惊奇的神情。他没有酒味,没有暴躁易怒的坏脾气,就好像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个人。而楚楚呢?干干净净的穿着件小红毛线衣,红呢裙子,头上还戴着顶红呢帽,她扬着那长长的睫毛,闪亮着那对灵活的眼珠,俏生生的站在那儿,像童话故事中所画的“小红帽”。

“我已经把阿香找回来了,”韦鹏飞站在校园的阳光下,微笑的望着她,那笑容中带着抹屈服和顺从,还有份讨好的意味。“再把楚楚送到你这儿来,你看,我完全听了你的话。”

“你应该听的,是不是?”灵珊微笑着问,扬着睫毛,阳光在她的眼中闪亮。“我打包票,我们会把你的女儿照顾得很好。”

“别说‘我们’,”他率直的说,眼光紧紧的盯着她。“我只信任你,因为你在这儿,我才送她来!”

“你应该信任教育——”

“不要和我谈教育!”他又开始“原形毕露”了,鲁莽的打断了她,他很快的说:“不要和我谈这么大的题目,我只是个小人物,最怕大问题!”

她希奇的望着他。“你这人真矛盾!你自己受了高等教育——”

“也是高等教育下的牺牲者!”他冷冷的接口。

“我听说你是一家大工厂的工务处处长,你负责整个工厂的生产工作。”

“是的,怎样呢?”

“如果你不学,怎能当工务处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