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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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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当工务处处长,又有什么不好?”他盯着她问:“了不起是穷一点,经济生活过得差一点,我告诉你,在这世界上,没当工务处处长,而生活得比我快乐充实的人,比比皆是!”

“你把你的不快乐,归之于受教育吗?”灵珊啼笑皆非的望着他。“你知道人类的问题在哪里?人类是最容易推卸责任和不满现状的动物!”

“哈!”韦鹏飞轻笑了一声,眼睛映着阳光亮晶晶的注视着她。“假若不是因为我认识你,我会把你看成一个唱高调的人!教育问题,人类问题——你想做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吗?”

“你错了。”她坦率的迎视着他的目光,“我从没有什么先天下之忧而忧,我只是面对自己的问题,我不找借口,我不怪命运,我也不逃避——”

“你在拐着弯儿骂人吗?”

“不。”她诚恳的低语。“我只希望——希望你能先天下之乐而乐!这世界上固然有比你幸福的人,也有比你更不幸的人——你又要说我在唱高调了,你——”她抬眼看他,眼里是一片温柔、宁静、与真挚。“忘记那些不快吧,好吗?你拥有的东西,比你失去的多,你知道吗?”

他震动了,在她那诚挚的目光下所震动了,在她那软语叮咛下所震动了。他正想说什么,她已牵过楚楚的手,微笑着说:“你给她办好入学手续了吗?”

“是的。”

“那么,我要带她去上课了。楚楚,和爸爸说再见!”她回头看他,对他挥挥手。上课钟响了,楚楚也回头对他挥手。他怔怔的站立在那儿,目送她们手拉着手儿走进教室,直到她们两人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他仍然伫立在那儿。伫立在那秋天的,暖洋洋的阳光下。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子,下意识的抬头看看天空,天蓝得刺眼,白云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发亮,他忽然觉得满心欢愉,满心涨满了阳光,涨满了某种说不出来的快乐。

他大踏步的向校外走去,身边,有股甜甜的幽香绕鼻而来,他看过去,才发现那儿种着一棵桂花,这正是桂子飘香的季节,那桂花特有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熏人欲醉。他走过去,伸手摘下一把桂花,耳畔,教室里开始传出孩子们喜悦的歌声:“白浪滔滔我不怕,掌稳舵儿往前划,撒网下水到鱼家,捕条大鱼笑哈哈,哎哟咿哟咿哟嗯哎哟,哎哟咿哟咿哟嗯哎哟——”

他以一种崭新的、感动的情绪,聆听着那些孩子们的歌声。这才发现好久好久以来,他的生活里竟然没有歌声,没有阳光甚至没有花香了。握着那把桂花,他走出校园,跨上了自己的车,他向工厂开去,一路上,那桂花的香味始终绕鼻而来。车子驶上了高速公路,工厂在中坜,他每天必须开一小时的车去上班,再开一小时车下班,往常,总觉得这条路好长好长,今天,他却感到悠闲而自在。自在些什么,自己也不能完全了解。

灵珊这一天的生活,过得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韦楚楚第一天上课,居然乖得出奇。没有打架,没有生事,没有咬人——她只是用新奇的眼光望着所有的一切。她有些孤僻,不肯接近同学,下了课,就像个小影子似的挨着灵珊。她不会写名字,不会答智力测验,不会唱任何儿歌,也不会折迭小玩意,因而,显得相当笨拙。灵珊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只要这孩子听话,总会慢慢学会的,她倒并不着急。

楚楚念的是上午班,中午,她就被阿香接回去了。黄昏时,灵珊下了课,邵卓生已经等在校门口。

“灵珊,一起去吃晚饭吧,天凉了,我请你吃毛肚火锅!”

“我有好多好多事——”灵珊想拒绝。

“你怎么永远有好多好多事?”邵卓生说,一副若有所思样子。“那些事会妨碍你吃饭吗?”

“是的,会妨碍。”她一本正经的说。

“那么,”邵卓生好脾气的,极有耐性,也极有风度的说:“我不耽误你,明天呢?”

“明天也有事!”

“后天呢?”

“后天也有事。”

“那——那么,”邵卓生结结巴巴起来。“你——你到底那——那一天没事?”看他忠厚得有趣,灵珊忍不住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就洒脱的扬了扬头,慨然说:“好吧!我们去吃毛肚火锅!反正——是纯吃饭!”

纯吃饭这三个字,是从“纯吃茶”引申而来的,是灵珊姐妹间的术语,纯吃茶不一定是“纯吃茶”,纯吃饭代表却是单纯的吃饭,表示毫无其他“意义”。可是,邵卓生本来就是“少根筋”,只要灵珊肯跟他吃饭,他才不管她有意义没意义,就已经乐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了。

灵珊跟邵卓生去吃了晚饭,两人又在街头散了散步,逛了逛书店,买了好几本小说,回家时,又已经快十点钟了。邵卓生和往常一徉,把灵珊送到大厦门口,忽然间,这“少根筋”却福至心灵的说了句:“灵珊,我们就一辈子这样耗下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