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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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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总弄得到我隔壁的房子!”她嘟囔着。“你在什么地方买的棉袄?”

“嘉义,我知道你没带衣服!”

“既然知道给我买,怎么不给你自己买一件呢?你瞧!你穿得这么薄——”电话铃蓦然间又响了起来,灵珊惊奇的看着韦鹏飞。

“还有谁会打电话来?”

“你父母的长途电话!”韦鹏飞去接电话,补充的说:“我查到你的房间号码,就打了电话告诉你父母,请他们晚一点打来,先给我们一些谈话的时间!”他拿起电话,对着听筒叫:“刘伯母,您放心,一切都好!刘伯伯,什么?——不可能的!铬钒钢是一种合金,根本没办法分开——哦,好的!”他把听筒递给灵珊:“你爸爸要和你说话!”

灵珊眨了眨眼睛,挑了挑眉毛,瘪了瘪嘴,面容尴尬,勉强的拿起电话,她心虚的叫了一声:“爸?”

“灵珊,”刘思谦恼火的说:“你这个无脑小妖怪把全家搅得天翻地覆,弄得我烦透了!恨不得今晚就嫁掉你!免得伤脑筋!”

“爸爸!”她涨红了脸喊。

“哈哈!”刘思谦笑了。“你放心的在山上玩两天吧,你姐姐会去帮你代课。灵珊,你可真会闹故事啊。可是,唉!我喜欢你,小妖怪。”

“爸爸!”泪珠又涌进了她的眼眶。

“等一下!”刘思谦说:“楚楚要和你说话!”

“楚楚!”她的心脏怦然一跳,眼光就求助的看向于韦鹏飞。她怕这个孩子,她实在怕这个孩子。韦鹏飞走了过去,用手揽住她的肩,把耳朵也贴在听筒上。

“阿姨!”楚楚那娇娇嫩嫩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到那里去了?我妈妈说,是我把你气走了!阿姨——”她拉长了声音,软软的说:“你不要生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骂你是妖怪,我——我——我很想你!阿姨!你走了,我才知道我有多想你!”

“楚楚!”她哑声喊,鼻子又不通气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我会——尽早回来!”

“阿姨,我唱一个歌给你听好不好?”

“好。”她怯怯的说,心里又嘀咕起来了,想起她那支“最怕爸爸,娶后娘呀!”的儿歌。

可是,楚楚用那童稚的声音,软软的唱起来了。唱的竟是一支久远以前的歌,一支好奇妙好奇妙的歌:

“月朦胧,鸟朦胧,
点点萤火照夜空。
山朦胧,树朦胧,
唧唧秋虫正呢哝。
花朦胧,叶朦胧,
晚风轻轻叩帘栊。
灯朦胧,人朦胧,
今宵但愿同入梦!”

她唱完了,然后,她细声细气的说:“阿姨,你看,我记得你唱的歌!”

灵珊说不出话来了,她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那么久以前哄她睡觉时唱的歌,难得她竟记得!她握着听筒,整个人都呆住了。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收了线,她仍然握着听筒发怔。韦鹏飞轻轻的从她手中取下听筒,轻轻的放回电话机上。他的手从后面轻轻的环绕过来,轻轻的拥住了她。他们站在那落地长窗前面。窗外,正是月朦胧,鸟朦胧,山朦胧,树朦胧的时候。窗内,却是灯朦胧,人朦胧,你朦胧,我朦胧的一刻了。

他们静静的站着,静静的依偎着,静静的拥着一窗月色,静静的听着鸟语呢哝。人生到了这个境界,言语已经是多余的了。

(全书完)

一九七六年九月二十六日凌晨初稿完稿
一九七六年十月一日晚一度修正
一九七六年十月二十一日再度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