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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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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眉心突然一拧,面色雪白,薄唇紧锁,双目中两缕杀机勃然尽露。

哼!

什么快刀仙,什么镇三关,一群苟且蝼蚁,乌合之众!

我若是那日在堂上不伪装虚弱,又怎能轻易出得了山,怎能轻易得宝剑在手。知晓你们想要以我为饵,钓这个狗屁刀仙,我就以你为由,出这个荒凉大漠!

杀你何须三招,杀你又何须用剑!

只是不用剑在你身上戳出个碗大的窟窿,难消我心头之恨,难解我多日来卑微隐忍、默默承受之nüè待羞rǔ!

细指轻弹,纤腰款款,少年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然现出一柄修身短刃,身形极速迎面向快刀仙飞来。

手臂尚未揽起,刀刃尚未收回,快刀仙两只环眼的瞳仁之中,只映照着那纤细人影直面袭来。

晚了。

只来得及看一眼。

少年直直扑来,身影浮在空中,反握掌中的那一柄短刃,尖利已然戳进了快刀仙的喉头,破后颈而出。

引鸾chuī箫!

玉面出水,凤目倚天,半握的手掌轻轻磕在粉唇之上,那一刻身姿如此轻灵曼妙,甚至暗含一丝狎昵媚态,掌心的雏鸾刃却已见血封喉!

少年的眼神露出昭然的恨意,那一刻仿佛要将胸中一口恶气全部掷于眼前这一副已经僵硬抽搐的皮囊之上。

说时迟,那时快,小腰一转,手中剑刃毫不迟疑,顺着对方的脖颈一缠,飘动的身影如仙如幻,绕颈一周。

再次腾空而起之时,那短髯大汉空空dàngdàng的一具脖颈,朝天喷出了一腔红血!

无边落木萧萧下,一颗头颅滚滚来!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际,四下里甚至没有人看得清楚,这名震边关的响马首领快刀仙,临死之前是个什么表qíng模样!

少年那一双凤目淬血无痕,唇边腾起一丝轻蔑。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快刀仙,蝼蚁jī犬也能成仙?

那么今日立于你们面前的,便是剑神息栈!

两边的马队俱已一片哗然。

半数的人此时呆若木jī,半数的马倒退嘶鸣。快刀仙的马队群龙无首,镇三关的马队措手不及。

此时人丛之中,有两人却没有片刻的迟疑。

息栈抢马!

镇三关抢命!

少年收剑入鞘,飞身上了快刀仙的huáng斑烈马,缰绳一转,两腿猛夹马腹,向着先前瞄好的那一路缺口冲去。

有人纵马过来想拦,还未及掏枪,被他抡起剑鞘狠狠削了过去,顿时将脑壳砸烂了半边儿,脑浆子四溅!

镇三关快速对身边人说道:“四爷,放响箭!黑狍子,起!”

话音未落,跃马窜出数丈,掏出腰间两把盒子pào,一枪一个,将对方阵前打头的两名被喷天血柱惊得浑浑噩噩的举枪首领,gān脆利索地点了。

响箭鸣空之时,山侧涌出几匹烈马和几十个喽罗,打头的那人面遮黑巾,一身红袄,左手持鞭,右手持枪,从侧后方杀入快刀仙马队之中。

另一侧山中也涌出一队持械步众,与镇三关的马队打作一团。

果然,两边儿都设了埋伏,就等着抄家伙,开打!

这时只听那文弱书生大喊:“当家的,那小子只用了一柄短剑,他是想跑!”

镇三关一搂缰绳,回身吼道:“你们收拾这摊子,老子追他回来!”

****

huáng斑烈马一骑绝尘。

息栈将身子弓起,朝着两个时辰之前太阳升起的方向,纵马狂奔。

身后疾驰的马蹄声渐近,听得到后边的人大喊:“你回来!给老子回来!再不下马老子开枪了!”

少年头也不回,夹紧马肚,身子紧贴马背之上。

胸中异样腾起,腹间逆流涌动,身体骤冷骤热,十指指尖酸麻……

他紧咬牙关,二指狠戳了几下胸口的檀中之xué,忍住心悸和呃逆,又于脐下一寸处,死死按压住气海xué,qiáng行缓解身体的寒冷。

身子撑不住,面色逐渐苍白,在马背上抖动。

耳侧响起一声bào喝:“你给老子站住!不然老子点了你!”

息栈猛然回头,与镇三关四目相接。

少年凤目内含yīn冷,壮汉俊眼怒视圆睁。

息栈咬住下唇,qiáng咽下喉间那一股甜腥之气,手握剑鞘,双脚离鞍,飞身发力横扫镇三关。

镇三关一脚脱蹬,身体猛得斜仰撤到鞍侧,奋力躲过了这一扫。待转回来,撩起手冲着息栈就是一枪!

没有瞄着人打,直接一枪点了huáng斑马的马尾!

那huáng马是尾巴根儿被子弹掠过,就擦着屁股沟,顿时疼得“嗷嗷”嘶叫,四蹄转圈儿撒奔,马屁股狂扭狂抖。

息栈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瘦小的身子被撩起的马屁股扔了出去,宝剑在空中竟然脱手!

一人一剑,重重跌落于地。

镇三关勒住了黑马,踱步到少年身前,怒哼了一口气,骂道:“跑?还跑?再跑啊你!你说你这娃伢子累不累啊?!还得老子他娘的追出来十几里地得追你!跑你娘个熊奶奶啊?!”

扑倒在马蹄边的少年身子虚弱抖动,用瑟缩的肩膀撑起一颗头来,却朝面前吐出了一口浓浓的鲜血。

少年两眼失神,只顾着四下张望。

剑……

剑不见了……

剑跌落在不远处的沙土地上。

少年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扒地,qiáng撑着一寸一寸挪动着身体,爬了过去,一把死死握住了剑柄。

再次扑倒在地,此时鲜血汩汩地涌了出来!

镇三关收起了枪,匆匆下马,一把楔住息栈的衣领,将他翻过来一看。

少年双目微睁,瞳孔无光,粉唇颤抖,身子一抽一抽,鼻孔和嘴巴里不断涌出鲜血。

“嗨!你!……咋的啦这是?就这么不禁摔?!”

镇三关愕然之下,忙不迭地解下围在颈项上的白布条子给少年掩住了口鼻,试图止血。

这裹脚布一般的白布条子随身带着果然有用,可以当个救急的绷带!

怀中的息栈此时已经面部痉挛,两手抽搐,显露极度痛苦之状,双手抖着一把扒住了镇三关的衣领。

“水……热水……”息栈满口是血,只虚弱地呻吟,如祈求一般。

十只手指徒劳地抽缩挣扎。

镇三关惊愕之下说道:“热水?热水这儿没有,回去有!”

少年的一双细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镇三关,黑色的瞳仁中布满痛楚和绝望,忽然,竟从那两颗卷睫的眼角流出了两行血!

不是血,是泪。

泪中带血,血中有泪。

那两行血泪静静滑过了惨白失语的面颊。

息栈的手指脱离了一切触感和力道,缓缓从镇三关的脖颈处滑下,一寸,一寸,滑过胸口,跌落于尘埃之中。

第七回.烧刀酒辣手回chūn

轻霜点染白露,劲糙不识花红。

祁连山中夜幕森森,大寨之内晃如闹市。

火把映衬之下,人丛马匹熙熙攘攘,喧哗嬉闹点货分赃。

红袄女子见马号的牵过那匹走起路来两只后蹄子还扭扭搭搭歪歪斜斜的白脚huáng斑马,抚掌大笑:“我说当家的,你欺负马儿不会说话么,打哪里不好,打人家的屁股!”

镇三关一碗huáng酒“咣咣”下肚,顿时觉得胃里暖了,抹了一把脸,说道:“娘们儿懂个啥?老子不扫它屁眼儿打它哪里?打别地方它就躺了!他快刀仙的马也不是一般的马,这一匹马值好几十块大洋呢!”

一旁的黑狍子腆着脸拍马屁道:“咱当家的,管儿亮!”(1)

镇三关得意地冷哼了一声。

“当家的,那伢子咋回事?弄一身的血,你俩gān上了?”

“没,老子还没咋着他,他就挺了!”

“是快刀仙的刀切着他了?”

“你看见啦?快刀仙的刀囫囵都没碰着他!”

黑狍子呵呵笑了:“俺没看见,那俩人的刀都忒快了!俺啥都没看清楚,就眼见着快刀仙那脑袋就滴溜溜滚到地上了,血柱子就窜上天了!咱这一趟可算挣着了,兰头海了!”(2)

镇三关怀中抱着血染斑斑的息栈回转之时,两个绺子的人已经火并完毕。

快刀仙被斩头,手下四梁八柱几个打头的又被镇三关点了两个,被息栈削死一个,剩下的一群伙计群龙无首,一半儿被剿灭,另一半儿一看形势不对,纷纷弃械投降了。

那个年月上山做土匪的,无非就是穷山恶水出来的一群刁民,无亲无故,为了糊自己的一张口,为了挣几个大洋,跟着谁做不是做?因此快刀仙一死,除了手底下最亲近的几个弟兄随从还负隅顽抗一番,其他人就顺风降了镇三关。

一个土匪绺子,一般就是在这样的碰码打仗,砍砍杀杀中,声势越做越大。

照例,镇三关当场就在那一群新伙计面前亮了一把家伙。红袄女子一鞭子甩向路边枯木,惊飞两只小鸟,镇三关掏出家伙一枪一个,点了那两只鸟,从老远老远的空中哀鸣着,急速堕了下来。

一群喽罗跪在地上,头如捣蒜。

照例应该再去直接把快刀仙的老巢抄了,镇三关却让红袄女子和黑狍子二人领着大部分老伙计去马衔山,自己叫了军师回转。

他觉得怀里抱着的这娃子可能快不行了,自始至终没有再睁开眼,身子越来越凉,拿羊皮袄裹着都不管用了。

水……热水……

少年昏迷之前,神色如同那受伤垂死,扑棱着翅膀挣扎的小鸟,哀鸣之声此时仍不绝于耳。

军师已经在屋里忙了半天儿,去抄快刀仙老巢的一拨人都回转了,枪支银元的扛回来了不少,那屋中火炕上的少年仍然没有转醒。

镇三关在寨子四沿儿上放了步哨,又跟潘老五那里查点了缴获的枪和兵刃。

聚义厅门口支着一口大锅,咕嘟咕嘟地煮着一锅羊杂碎。这羊杂碎可是关西一宝,将那羊头、羊心、羊肝、羊肺、羊肠、羊胃和羊蹄子,一并在大锅里煮熟。然后捞起来切片,舀上一碗原汤汁,再拌上盐、胡椒面和辣子,原汁原味儿,暖暖烘烘,汤浓锃亮,杂碎熬煮得嫩烂脆香,当真是鲜美无比!

镇三关稀哩呼噜吃光一碗杂碎,心里忽然间想起那日在厅上,小伢子将那一口好端端的羊ròu汤吐了一地…

搁下碗,一抹嘴,在裤子上蹭了蹭油花花的掌心,镇三关进了军师的屋子。

那少年躺在chuáng上,身上裹了羊皮袄子,又盖了牛皮大氅。炕dòng里烧着柴火,整个屋子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