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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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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唇角淌出一丝血痕,声如飞絮,气若游丝,这一番qiáng硬刻薄的话,口型可是被四周之人看得真切。

柴九的一张脸顿时紫涨变色,jīng致的五官都扭曲了形状和位置,万没想到这少年成了阶下之囚,受尽nüè打,仍然口舌嚣张凌厉。这芨芨台的大掌柜平生最重外表容貌,别人可以说他枪法不好,拳头不硬,但绝对不能容忍你说他长得不帅,或者上了炕活儿不够硬。

当着手下众崽子的面儿,被息栈这一番嘲讽挖苦,尤其是那句“不男不女一个软货”,说得柴九恼羞成怒,伸手从身旁小头领的肩上夺过一把汉阳造,拉栓上膛。

男人之间最忌讳的就是拿炕上那事儿和别人比较,哪受得了听说自己比野马山大掌柜软?

小凤儿面容淡漠,不屑地阖上双目,不想再多看这人一眼。放几句狠话就是为了激怒这厮,最好能一枪爆头,让自己死得痛快一些,不必再受非人的折磨。

息栈还是低估了对方。他忘了眼前这位柴九爷虽然相貌俊逸潇洒,衣饰雍容华贵,皮肤细致,浑身喷香,却根本不是什么世家公子,就是一枚货真价实的土匪。

柴九面孔狰狞,恶狠狠搓牙叫道:“小兔崽子,想死没那么容易!”

说罢将汉阳造一把掷在地上:“哼!给这小子上棍刑!!!”

息栈一直不知道,他头一次进野马山绺子的时候,丰老四跟他信口说得“望天”,到底是怎样的酷刑。后来才明晰,所谓“望天”,其实跟棍刑如出一辙,只不过那一招是对女人用的,这一招是对男人用的。

这时候被那几名壮汉擒住手脚,按趴在地,动弹不得。冰冷的枪管子连着修长的木制枪身,在眼前晃动。耳畔是“癞痢头”发出的邪恶狞笑:“呵呵呵呵……小崽子,睁大眼睛看着,这一杆枪是怎么捅进去,再怎么冒出来……哈哈哈哈!!!”

息栈一看对方这个架势,顿时明了,惊恐之余浑身颤栗,面色煞白如纸,咬牙含恨怒视柴九,凤目几乎喷血。

这土匪绺子里时兴的棍刑,当然不是用木棍不痛不痒地打人,而是拿一根棍子从下边儿cha进去,齐根缓缓没入,穿肠破肚,最后从口中穿出,受刑之人将会死得苦不堪言,其状惨绝人寰。

息栈紧紧闭上双目,将千般痛苦和万般恐惧统统藏匿于眼帘之下,不想在临死之际被对方耻笑轻视。

这时若有力气能够脱身,定然要用鸣凤剑将这厮一寸一寸活剐!

上一世是焚尸荒野的命运,这一世,仍然要埋尸流亡路途之上。只可惜还没有替大掌柜报仇,今日竟要命丧仇敌之手,当真是死有不甘……

冰冷的枪管子已然抵上了身体,少年暗自用牙齿咬上了舌根,只求速死。

上下牙正待发力之时,头颅之下枕着的大地,再一次剧烈震颤晃动,撞得息栈脑门子嗡嗡生疼。

远处,沙海与长天jiāo衡之处,一队人马缓缓移动而来。烈日当下,热làng之中,铁灰色的马队影影绰绰,辨识不清,只一眨眼功夫,已经近在眼前。

芨芨台绺子的伙计们纷纷惊道:“怎么回事?那些是什么人?”

浑浑噩噩之际,息栈qiáng撑眼睫,看向远方天际。

恍惚中仿佛回到当日,生死一线之间,大掌柜的马队从天而降,如神兵天将,横扫孙二狗的乌合之众,将自己解救。

是他么……

他会来救么……

第六十四回.马师长虎口夺食

远处的马队转瞬间飙至眼前,铁灰色的军装,大沿儿帽,分明就是马家军的队伍。

领头的军官驰马跑得呼哧带喘,上气不接下气,急吼吼举起枪管子,冲着那给少年施刑的土匪嚷道:“把枪放下,把你那枪给老子放下!”

持枪准备捅人的“癞痢头”瞪起铜铃眼:“啥就放下?你谁啊你?”

“狗娘养的,老子让你放下枪!你把这人给捅死喽,老子的五十两大烟膏子就飞啦!!!”

柴九见此qíng形,捋缰上前问道:“这位长官,你们是哪支队伍?”

“哪支队伍?”军官拿枪管子点了点自己脑瓢上,硬邦邦的一顶大壳帽:“没瞅见么,玉门关马军长的队伍!”

“哦?您是马军长麾下哪一支队伍?”

“哼哼,就是俺们马大师长的队伍!”

这军官追捕息栈追了两日,早就累得人困马乏,这会儿烟瘾都快要犯了,也找不着地方过瘾解乏,只能从怀里掏出一块烟膏子,拿舌头狠命舔了舔,又不敢吞食,只能尝一尝滋味。

柴九不动声色,心底一阵冷笑:马大师长?不就是那马大废物蛋么!马军长分明派的是jīng英骑兵师团围剿野马山,怎的这大烟鬼师今日也跑出来凑热闹,也想分一杯羹?

“我说军爷,这小崽子是柴某亲手擒获的俘虏,这要杀要剐,难道不应由柴某说了算?”

“不成!这小土匪是俺们师长大人点了名儿要的人!”

“有意思……师长大人要这小崽子做什么?

大壳帽俩眼一瞪:“呦呵~~~!师长大人的吩咐,轮得到你问为什么?!……把这人带走!”

柴九两眼微眯,哼道:“你想把人带走就带走?哼,天底下没这么便宜的事儿!”

话音未落,手下的一群伙计荷枪实弹,七七八八的枪杆子全部端平,悍然对准了大沿儿帽身边的兵勇。

“咋着,想咋着?他奶奶的,一群土匪山贼,皮还没来得及换呢,就敢跟爷爷们耍横!”

大沿儿帽毫不示弱,口中骂骂咧咧,一群人也举起了枪管子。这帮人别看平日里懒散得要命,这一回是重赏之下必有莽夫,看在那十倍的月俸和够抽上三年的鸦片膏的份儿上,个顶个儿地jīng神抖擞,如láng似虎。

正在这关口,远处一声脆亮枪响,晴朗无云的天空中腾起一股白烟儿。

又一支铁灰色马队自远处风风火火地飙来,领头的马儿蹄声急切。大沿儿帽的队伍缓缓让至两侧,一匹高头骏马急踏轻沙,一跃冲到众人眼前。

伏在地上倒气儿的息栈,隐约听见枪响,从沙堆里抬起一只沉重的眼皮。

眼前骏马之上端坐之人,竟是马俊芳马大师长,面色凝重,一脸被huáng土罩面的凌乱沧桑,身上裹了厚实的军大衣,脖子上还缠绕几圈儿白色纱布,似乎旧伤仍未完全痊愈。

马俊芳一眼瞧见了地上趴的遍身鞭痕、血ròu模糊的少年,目光恰好对上那一双失神的凤眼。细细的眼眶中,两粒小黑瞳仁已然僵硬静止,毫无生气。

马师长顿时又惊又痛:“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赶紧把人扶起来瞧瞧,还有没有气息?”

息栈被人翻了过来,拎起头颅,掰开嘴巴,灌进几口凉水,带血的水花从鼻子里呛出,痛不yù生。

马师长连忙问道:“你怎样,还好么?”

息栈勉qiáng睁开眼睫,扫过马俊芳那一张万分关切的脸,冷冷地别过脸去,虚弱的小唇用口型说道:不劳费心。

马俊芳心口抽疼,抬眼沉声说道:“柴掌柜,这小土匪是我今次带队抓捕之人,人我带走了。”

“马师长先别忙着走啊!”柴九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慢悠悠开腔:“这小崽子与我柴某有仇,是绺子里的叛徒,按照我芨芨台的绺规,应当棍刑处死!马师长,今日与柴某行个方便如何?”

“不可。此人我要捉活的,尚有话要问。”

“有话要问?呵呵呵呵,那就请师长大人就地问话,问完了您先行一步。”

“柴掌柜,此人乃匪首镇三关手下的重要头目,我马家军列了名单要活捉讯问的土匪,怎能随便就地处死?这人我必然要带走。”

柴九万没想到今儿这日子,宰杀一只没有反抗能力的小羔羊,也能遇到一群拦路虎,心内恼恨,磨牙怒道:“哼,马师长,这人好歹是我先捉到的,咱得讲个先来后到吧?柴某也是国民军政府委任的第二军第四师第三旅的旅长!委任状子可是省参谋长亲自签的字盖的戳,怎的,不作数么?!”

马俊芳脑中暗自盘旋片刻,迅即接口道:“柴掌柜,你虽已接了那委任状,可并未正式列入我马家军的编制,你的部下一未换军服,二未领军饷,第三,今日野马山剿匪一役,你亦只是协同策应,并非攻山主力。捕获的俘虏当然应jiāo由我军处置,怎能由着你在野外处以私刑?”

“你……马师长这什么话?!我柴某不领军饷给国民政府白gān活儿协助剿匪,你们竟然如此轻视怠慢!”

“本师长何处轻慢了柴掌柜?”

“那野马山绺子的家当,你们为何全数烧掉?什么意思?”

“此话柴掌柜自去问攻山的部队,又不是本师长下令烧山毁寨。再者说,野马山绺子既然被灭,他们的山寨,为何不应烧掉?”

“……”

马俊芳说话滴水不漏。柴九心中搓火,无处发泄。他不仅是白gān了活儿,到现在都被对方一口一个“柴掌柜”地称呼,没听见叫一句“柴旅长”。

此一役芨芨台绺子的人马紧咬镇三关,追了几天几夜,途中遭遇数个回合,虽然伤了镇三关,柴九自己也着实损失不少兵马。若真能把野马山灭了也值,怕就怕野马山大掌柜现下还是没死,藏匿于某处,留下个祸患,来日必然与他寻仇。

马家军的jīng英师临阵托大,完全没有使出全力剿匪,不但不乘胜追击镇三关,反而一把火烧掉了山寨,连个ròu渣子也没给柴九留下,把芨芨台大掌柜气得跳脚。这时好不容易捉到该死的小叛徒王小七,想拿这崽子出一口恶气,没成想竟然又冒出来个马大师长,死拦着不让宰杀。

要是连王小七都弄不死,这一趟老子岂不是白折腾了?!损兵折将还没捞到油水!

柴九心有不甘,眯细一双俊眼,心中一动,面容透出诡谲笑意:“呵呵,马师长,你今日与柴某纠缠不休,定要索要这小崽子,恐是另有意图吧,啊?怎么,您那间‘绿玉仿’里边儿养的小厮,看不够眼了,都让您给玩儿腻歪了,想尝个新鲜?”

马俊芳面色一沉,冷冷地抽动嘴角。

“呵呵,马师长,要我说,这小崽子如今都伤成这样子,小jī仔儿都给鞭子抽烂了,没法看了吧?这般货色您还看得上眼?马师长也不至于这么饥不择食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