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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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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皮嫩ròu的小白被拉去台上跳舞,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坏心眼的耗子领着另几个同事,在台下笑得死去活来。

笑着笑着转过眼,霓虹流转,人影绰约。也不知道那个笨蛋怎么样了,笨成那样,被卖掉也没人要吧。

参观佛寺的时候,耗子想,如果阿绿在,那个笨蛋一定会惊得目瞪口呆。

躺在沙滩晒太阳,耗子懒洋洋地思索,阿绿会不会游泳?好像会吧,记得教过他。木愣愣的笨蛋一到水里就跟要了他命一样,抓着个人就死死搂住腰不肯松手。

宾馆的chuáng怎么也睡不惯。同房的小白有时会说梦话。耗子睁着眼睛看黑乎乎的天花板,阿绿这个时候在gān什么?这个时候还敢在街上乱逛,老子整不死他。

小白朦朦胧胧地叫他:“耗子,还不睡?”

耗子说:“嗯。我认chuáng。”

小白笑声模糊:“切——想女朋友吧。”

“……”耗子瞪着天花板上隐隐约约的吊灯半天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小白又说起了梦话。

耗子缓缓闭上眼:“说了你也不懂。”

飞机落地的那一刻,不知为何,心底陡然松一口气。

回家、洗澡,连行李箱都顾不上打开,先趴在久违的chuáng上美美睡一觉,睡得浑身舒坦神清气慡。耗子叼着烟,慢悠悠掏出手机:“喂,是我。我回来了。”

照例是音乐声大过说话声:“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宽叔家的老板娘是邓丽君死忠。

小笨蛋的声音也似掺了蜜一样甜:“耗子!你回来了!”

“嗯。”chuáng头柜上有阿绿上次忘在这里的钥匙扣,软乎乎的一只毛绒guī,表qíng天真,眼神无邪,捏起来跟他的脸一样舒服。听说是端端送的。阿绿跟耗子提了几次,耗子每次都忘记还,“怎么样?想我了?”

心底早就想好了说辞。不想?哼,嘴硬吧你,老子不在,你能依靠谁?嗯?被人欺负了吧?红中又抢你的功了?阿三又把你的客人记到别人账上了?又被那个卖青菜的塞假钞了吧?有没有被楼下的老太太冤枉乱扔垃圾?你呀你,说你什么好?你那张嘴是摆设吧?榆木疙瘩!来,快过来告诉我,都碰上什么倒霉事了?

想?哼哼。知道离不开我了吧?还不快过来给我做饭。对了,那边没什么好买的,给你带了盒巧克力。免得你嘴馋,天天念叨着端端的。丢不丢人啊你?下班了就过来,别磨磨蹭蹭的。晚一分钟有你好看。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耗子悠然地捏着小乌guī,胸有成竹地等着阿绿回答。

“耗子……”阿绿说。

“嗯?”换一个舒服的坐姿,耗子心qíng舒畅。

邓丽君在那头唱得甜蜜,小笨蛋喜气洋洋的,迫不及待报喜,嗓子比蜜还甜:“我搬新家了!魏哥帮我找的,房子可好了!还便宜!呵呵,我、我刚搬进去。那个……那个什么?哦,对了,你要不要来看看?除了魏哥和严哥,还没人来看过……”

手机徒然地按在耳边,手里的小乌guī被掐得变形。

耗子疯了。

第十三章

“长本事了?知道嫌弃房子旧了?还是涨工资了?杜青律,你中彩票了?挣钱的本事没有,花钱倒学得快。有本事你怎么还租房?买一套不就好了。我那儿刚好有客户要卖一套公寓,江景房,四百平米,五千多万,还带一个四十五万的车库。怎么样?杜先生,明天我带你去看看?说吧,是不是宽叔把理发店送你了?”

小小的房间原先应该是房东家的客卧,虽然历经几任租客,格局却始终没变。木质的地板,方正的吊顶。米huáng色的窗帘是刚洗过的,走近时隐隐能闻到甜甜的洗衣液味道。阿绿爱gān净,踢脚线的fèng隙里都擦得一尘不染,雪白的墙壁一寸一寸被打理过,正对chuáng头的方向贴着前任房客留下的卡通海报。短裙白袜的幼嫩少女眼睛大大头发长长,笑容活泼,身段迷人。

明明在电话里轻慢地表示,我周天昊入行这么多年,什么房子没见过?凭你也能租下的房子,我才没兴趣。此刻,大言不惭的男人却正坐在中央的大chuáng边指手画脚。

“不是的……”乖觉地坐在chuáng下的小板凳上,阿绿还没开口,气势就输了一大截。

门边放着一个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行李袋,鼓鼓囊囊的。边上靠着几个同样装得满满的纸袋,大大小小,都是还未整理的样子,焉头搭脑的,像极了他们的主人此刻的模样。

“哼,鸽子笼。”耗子压根没听他说话,抱着臂膀潦糙地向四周瞟了一眼,朝天的鼻孔自始至终没有往下的意思,“这么小的房间,我今天真是开眼了。听你得瑟的口气,我还以为魏迟给你弄了套什么好房子。原来,也不过一般般。”

阿绿捧着碗,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小心翼翼观察他难看的脸色:“我就一个人,够住了。”

打从进屋起就存心找茬的耗子“切——”一声轻嗤,抖着眉梢冷笑:“你这儿是顶楼吧?”

“嗯。”

“下雨天会漏水的吧?”

“我……”压根就没想过的问题,打得阿绿措手不及,“这个……”

心知他答不上来,耗子翘了翘嘴角,犀利的目光绕着房顶转了一圈,又慢慢落上他发僵的脸:“你这儿还靠北,夏暖冬凉,有你好受的。”

“这个……”脸上又一白,阿绿完全cha不上嘴。

“这样的房间,你竟然不让房东装个空调。”

阿绿心说,装了我也用不起。面对笑容诡异的耗子,嘴巴徒劳地张了半天,还是一个字都说不上来。

“这个……”心知辩不过他,小笨蛋认命地垂下眼看进碗里,“我没多想……”

他还没吃饭。理发店下班得晚,小笨蛋对自己向来也是马马虎虎,总是随便弄个菜,和饭拌在一个碗里就对付过去了。耗子来的时候,阿绿刚打算动筷子,听见外头有人“哐哐”砸门,就赶紧出来看。

一开门,在外头潇洒了整整一个月的同乡兼好友正一如既往地腆着笑脸,跟客厅里的房客们搭讪:“我是Jerry,无论租房、买房还是卖房,都可以找我。”

彼时,小笨蛋对即将到来的bào风雨还浑然不知qíng,见到耗子立刻喜出望外:“你这么快就来了?”喜滋滋地把他拉进房。

房门一关,耗子的脸就黑了:“杜青律,长本事了是吧?”

阿绿就此被bī到矮柜边,捧着饭碗大气不敢喘一声。

房子太旧,房间太小,位置太偏僻……从落座起,耗子的嘴就没嫌过,犀利的视线不停地在阿绿和房间的角角落落间来回:“你没多想?那你想什么了?你什么都没想吧?哼,杜青律,你这脑袋就是个摆设。笨。”

阿绿鼓起勇气说:“宽叔讲,能有张chuáng睡就行了。”

话音还没落,“哇——”一阵哭声传来,之后是粗bào的呵斥声。邻居家不知怎么了,吵得天翻地覆,连带这边的墙也被震得嗡嗡抖动。

以连哄带骗为谋生手段的男人瞬间又抓到一个话柄:“呵呵,这么差的隔音……”

小笨蛋被bī急了,“咚”一声把碗放在矮柜上:“又不是天天这样。”

耗子不急着回答,嘲讽的视线在他身边的矮柜上起起落落:“这是什么?你从哪儿捡来的?真是,连件像样家具都没有。现在谁还用这个?”

阿绿的脸憋得通红,说话越发结巴:“不、不是挺好的?既能当柜子又能当个小桌子。”

这是实话。阿绿对生活的要求真的不高。白天安安心心上班,晚上甜甜美美睡觉。这样就够了。可是视线撞上他兴味盎然的眼,阿绿心头一顿,知道自己又上当了。

果然,他气定神闲地开口:“原来你连个桌子都没有。也是,这么小的地方,就算有桌子也放不下。”

阿绿彻底不说话了,攥紧筷子,埋头一个劲往嘴里塞饭。

坐在chuáng头的大爷还不自觉,“啧啧”有声地感叹:“还有,明知道地方小,你还放这么大一张chuánggān什么?你脑袋里都装什么了?笨。说你笨你还不乐意。我走了才几天……你让我怎么说你?嗯?”

“……”gān脆偏过脸再不去看他,泄愤似地,阿绿大口大口地嚼着嘴里的饭菜,“什么好事到了你嘴里都能变样。”

粘软的米饭堵在喉咙口再也下不去,还要执拗地拼命往里塞,憋得喉头哽咽脸颊发热,眼眶一阵酸涩,阿绿咬住筷子,胸间忍不住又气又苦:“周天昊,你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

自小到大,他就是见不得他好。

小时候,一起玩的小伙伴给阿绿一颗糖。阿绿剥开糖纸正打算往嘴里送。他看见了,一脸坏笑地跑过来:“阿绿,你吃什么呢?怎么这个颜色?屎huáng屎huáng的。”

阿绿的手停在嘴边,再也送不进去。

曾经有个女同学,长得一般,成绩一般,xing格也一般,阿绿跟她没怎么说过话。不过放学后,她常常会留下来跟阿绿一起打扫卫生。阿绿很高兴,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

于是又被耗子瞧见了,两手cha着裤兜晃晃悠悠站在窗边看:“哟,杜青律,谈恋爱了?”

女同学哭着走了。从此以后,只有耗子不耐烦的催促声陪伴着阿绿渡过那一天又一天的扫除时光。

一件件被遗忘的小事疯狂地涌上心头,细碎的、零星的、不值一提的、毫无意义的,某个幼时的段乱,某句忘了时间地点的话语,某个没有前因后果的场景,走马灯似地在眼前重演。这么多年了,打从有了记忆开始就有了他。在他面前,却似乎总是gān什么都是错的都要被嘲笑,字写得不好看,飞机模型糊得不漂亮,从小到大没牵过女孩的手……不管如何认真,无论如何当心,他的努力他总看不见,一次次千辛万苦地练习,一遍遍反反复复地纠正,换来的亦不过是他眼角边的一抹冷笑,笨蛋,你瞎折腾什么?

杜青律是笨蛋,所以,连杜青律遇见的人都应该是不安好心的。你这么笨,帮助你的人都是别有用心的、关心你的人都是不怀好意的、接近你的人不是为了骗钱就是另有目的。“被卖了还替人家数钱。”都数不清多少次被他捏着脸呵斥。其实疼不在脸上而在心里,就不能给我一些信任吗?就不能对我有一点点信心吗?放学路上结识的同级生、火车站上遇到的开朗同乡、理发店里来来去去的客人们……他相信他们的善意,他却扬着下巴讥讽,挑着眉梢不齿:“笨蛋才和笨蛋做朋友。”、“你笨成这样,谁会搭理你?”、“就你这样,脸上就写着‘人傻钱多’四个大字。”……他就爱用这样一副清醒的面孔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句句带刺,字字如刀:“知道人家为什么找你说话吗?就知道你不知道,因为你好骗呗,说猪会飞你都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