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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篱过去,就先朝蒋诗泽问候道,“蒋叔,你怎么过来了?”
蒋诗泽笑道,“坐车打这里过,就下来看看。”

铺子里一边还有买烟叶的客人,宋篱出来,这些男人们不由得都要多看两眼的,这边几条街的人都知道董记烟叶铺子里的老板娘是个漂亮娘子,甚至还有人为了见识见识,专门跑来买烟叶的,不过宋篱不常到铺子里来,能够见到他的人并不多。

此时见别人打量,宋篱已经习惯了这种并无恶意的目光,故而也不会太在意,但董武心里却不舒坦,邀了蒋诗泽到后面天井里去坐着晒chūn阳喝茶说话,这样就可让宋篱免于被人打量。

蒋诗泽的那个儿子,叫汪君卿,也跟着一起到后面去,走在宋篱旁边,唤了他一声,道,“我们此次要在云州城的家里住一段时间,你多到我家来走动走动吧!”
汪涵勋和蒋诗泽这对夫妻,蒋诗泽是土生土长的云州城人,但是汪涵勋是京城人士,他们大多时候是住在京城,并不是经常回云州城来住,此时汪君卿如此邀请,宋篱就笑道,“好啊,到时候就去你们家里叨扰了。”

孩子对于美好的事物比大人更来得狂热地喜爱,汪君卿一直以来就很喜欢宋篱,加上宋篱xing格温和,愿意哄着孩子,故而汪君卿就更喜欢他,每次回云州城来,定是要拜访宋篱的,而且还要邀请宋篱去他家玩。

宋篱在他家的时候倒也不会特别拘束,只因不知蒋诗泽是如何看出来的,他是第一个怀疑宋篱xing别的人,后来向董武问起,董武也承认了宋篱的确是男孩子。
蒋诗泽并没有将这件事说出去,之后待宋篱却是更加亲切了,而且还要宋篱做他的“gān女儿”。
不过宋篱觉得这样不太好,认一个gān爹,他还是觉得挺别扭的,毕竟蒋诗泽看起来年纪并不大,才三十多岁呢,他于是就婉言拒绝了,蒋诗泽并没有因此生气,还是一如既往和他家保持了非常亲近的关系。

宋篱不知道为什么蒋诗泽待他和别人不同,猜测可能是他认为自己和他处在几乎相同的境地,总是要比别人特别一些,所以有愿意多多照顾之感。
蒋诗泽也是给别人家做男媳妇,自己也是,而且蒋诗泽认为宋篱还是更加吃亏的,认为他连对外都不是男人身份,最开始还以为是董武欺负他才一直对世人隐瞒他的xing别,宋篱还为此去给他做了解释,说他是自己愿意的。
宋篱此时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自愿躲在董武身后做他的妻子,而且还没有男人的身份?但是到现在,在他心里,生活从来就是一点一点的水渐渐聚集起水潭的,我们看到水潭很深,能够激起水làng来,但是分开成一滴一滴的水,又到底能够溅起多大的涟漪呢?
有时候人也会想这样平淡地活着是不是不太好,还是奋力改变一下吧,但是改变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qíng,最后依然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模样罢了。
宋篱觉得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他过上现在这种生活,负面的影响怪不得董武,正面的好处却都是董武提供的。
所以,没什么好怨董武的,一切都是他“自愿”的罢了。更何况,他和董武之间还有爱qíng,他和董武在一起,他是乐意的,高兴的,而且还会想要天长地久,缘定三生。

之后蒋诗泽带着汪君卿在董记烟叶铺子里坐了一阵,晒了一阵太阳,大家都觉得懒洋洋的,听宋篱说之后要去吃那一家闻名于云州城的何记包面铺子里的包面,蒋诗泽也说要去,于是大家就约着一起,慢慢从烟叶铺子里往城西那边的何记包面铺子里走。

路上行人挺多,很是热闹,但是大多数人都是万分悠闲的,说是在赶路,不如说是在散步。

这个时代里的人,大多数乐于好好享受生活,生活节奏极慢,即使那些家里没什么银钱的人家,也愿意花钱在茶馆里坐着听听弹词琴书,或者坐在戏园子里听听戏。
人们的这种生活态度使这个时代的民间曲艺文化空前繁荣起来,就如宋篱曾经去听过的那明显带着女同色彩的《青玉镯》,也是为人们所包容的,那些讲述“兄弟qíng谊”的话本戏本就更不用说了,只会更多。

宋篱和董武走在一起,宋篱一身水蓝色的衣衫,布料还是上次蒋诗泽从京城带回来送他的,剪裁成现在最流行的一种样式,其实就是一种介于男xing和女xing之间的服装,裙摆只到脚踝上面,而且是窄袖收腰的款式,看着gān净利落,这种服装源于《青玉镯》里面宋家小姐女扮男装的扮相,而且后来扮演宋家小姐的朱青又在另外一部戏里有女扮男装的扮相,随着朱青走红成现在天朝最当红的旦角,这种款式的服装就更加流行了。
大街上不少姑娘家和一些俊秀的爱俏的少年都穿这种样式,不仅是方便,更多是赶时髦吧!
宋篱觉得只要人类的本质没变,无论时代如何变迁,人们追求时尚追随名人的心都是一样的。

何记包面铺子在城西霜澜河边,是一座两层楼的茶馆式酒楼,里面是一种非常新鲜的经营模式。
它全天营业,就和茶馆一样,外面没有伙计招呼,走进大堂里,才有跑堂过来招呼。

此时这里人不多,但是也不少,大堂里没剩几张空桌,蒋诗泽说有女眷,便要了楼上用屏风隔开了的小间。
被带着到楼上隔间里坐下,蒋诗泽又问那跑堂道,“今天可是万常留的场子?”
那跑堂应道,“正是万师傅的场子,他正在后面喝茶,马上就上台。”
蒋诗泽问了大家要吃多少包面,统计了一下,便对那跑堂点了八十个。又让上一壶碧螺chūn来,端上一盘煮花生。

蒋诗泽长相温雅,文质彬彬,说话也总是温柔中带着笑意。
宋篱从小没有父亲疼爱,对于蒋诗泽是很有孺慕之qíng的,他觉得要是自己真的再小几岁,他真愿意做蒋诗泽的gān儿子来着。

这座何记包面仅仅是一个卖馄饨的铺子,何以开得如此大,而且还这样有名气,这与这一家的东西有关。
据说的确是一吃难忘的美味。
每个人来这里吃一顿包面便要花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它是在客人点了东西之后,然后才根据个人的爱好去准备陷料,开始擀面然后才做,除了所用一切东西品质都很好外,他们的师傅对于调味也是很有一手,故而东西味道非常好。
反正这时候的人都有闲,大家愿意在这里来等着吃这么一碗吃不饱的包面。
在坐着等的时候,需要叫一壶茶,然后听里面请的说书人给说书,也算是很有乐子的。

宋篱坐在栏杆边,看到楼下说书的台子上走上去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劲瘦中年人,留着仙风道骨的山羊胡。
只见他向台下拱了拱手,声音很亮很大,即使在楼上也听得很清楚,“今天,我们不讲书,就专讲这些历朝历代龙阳之好的皇帝。”

宋篱一听,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董武和蒋诗泽,但两人显然没有注意楼下,只在jiāo谈着生意经,倒是坐在他对面的汪君卿也看了他一眼,然后那小小的眉头动了一下。

 

第三章 男妃


楼下那说书人细数历朝历代的断袖皇帝,似乎每个朝代都有,然后又着重拿了两个出来调侃,下面坐着的听客居然都还听得津津有味,宋篱不得不感概这时候的人对这些事qíng的接受度果真很高。

讲到前朝末代皇帝宠信他身边的嬖臣,甚至到了如同奴婢一般还为对方洗脚的地步,说这样的皇帝怎么可能不亡国,说书人说得绘声绘色,下面听众也跟着起哄,直嘲笑这个皇帝做得窝囊,宋篱却不以为意,觉得一个朝代要灭亡,一定是它本身就腐朽了,历史需要改朝换代了而已,而皇帝宠信嬖臣只能说是催化剂之类吧。

本朝已经到第四代皇帝,开国高祖皇帝只做了三年就去了,传至今六十多年,正是一个王朝往上走的兴盛时期,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国家富有,番邦来朝。
即使文化开放,人们公然讨论历代皇帝chuáng上那点事也不是忌讳,但是,本朝皇帝chuáng上那点事却是不能拿出来公然说的,于是楼下说书人说完前朝末代皇帝也就讲完了,从案后起身,又给众人拱拱手,便下去了。

在朝的人都听得很起劲,此时也就给了热烈的掌声,一个跑堂的端了一个盘子过来收小费,也是愿意给的就给,愿多给的就多给,并不qiáng求,但几乎人人都会丢几个铜板进去,也有大方的给得比较多。
那跑堂到楼上来,董武要给小费,被蒋叔先下手给了。

一壶茶已经喝得差不多,时间也过去了很久,所幸跑堂的把他们的包面给端上来了。
三个漂亮的陶瓷汤盆,被放上桌,那伙计道,“这是鲜ròu酸菜馅儿,这是荠菜牛ròu馅,这是大骨鱼豆腐馅,各位客官请慢用。”又放下调味料,这便退下去了。

那陶瓷汤盆,各个都异常jīng美,想来也是贵重物品。
里面是晶莹白嫩的包面,每个包面都异常饱满,透出内里馅料的颜色,鲜ròu酸菜的颜色粉嫩,荠菜牛ròu的红中带着翠青色,鱼ròu豆腐馅的白嫩可爱,色香味中,就是这色一字就让人食yù大开,更何况还异常鲜香,闻到味道就口水直流了。

每个人面前还放了几个小碟子,里面装着不同味道的蘸料,有用香米酒与醋的清淡的蘸料,也有芝麻酱花生酱之类,还有辣椒酱……
将包面从汤盆里舀到自己面前的小碗里,凉一凉,就可以蘸酱料吃了,也有不喜欢用酱料的,就这样空口吃味道也很不错。

宋篱先给蒋诗泽舀了,然后又给汪君卿小朋友盛了,这才给董武盛了,最后自己每种舀了一个,放凉了开始慢慢吃,先吃不蘸酱料的,只觉得每种都很鲜香,皮薄而滑嫩,味道非常不错。
宋篱不由得感叹道,“果真是名不虚传。”
蒋诗泽本和董武在说生意上的事,此时也不由得笑了,对宋篱道,“到这里来吃,除了需要多等一阵时间,其他都很不错。你以后想吃,就只管让董武带你来吃就是。”
董武也朝他笑,看他碗里的吃完了,还给他又各自舀了两个放他碗里,“喜欢吃就多吃些。”

宋篱也就不和他们客气,将每种蘸料也蘸着试了味道,觉得能吃到这样的东西,的确是一种享受。

隔着一个屏风的桌上坐着的人还在等着他们的东西端上来,便听到他们讨论起刚才说书人说的话题来,其中一个还颇为清朗的男中音道,“这还不是明摆着的事,大家都明白着呢。虽然魏尚书家里是被冤枉了,老爷子死了,大儿子也死了,虽也算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吧,但他们吃皇粮的,难道这些不应该是他们该做的呢,怎么就因为冤案得清,我们这皇帝陛下就赶紧给他家封了个忠义之家,还给赐了个世袭罔替的忠义侯给他家小儿子当着,先别说跟着赏赐下来的良田美玉珠宝金银,就是这忠义侯的位置,每年国库就得给他八千两的银钱,这些可不就是国库的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咱这皇帝陛下是被美色迷了眼睛,拿国库的钱养着他的这么个男妃。”
一听这人说话的口气该是一个书生才是,而且还是个愤青,人家皇帝老子要花钱养个小qíng人了,又不是qiáng占了他家媳妇儿,他义愤填膺到如此地步。
另一人于是就笑着劝他了,不紧不慢地道,“顾兄,话不能这样说。当今之世,比起前朝开明盛世,说起来也不遑多让,咱这皇帝陛下多年来连后宫都不曾扩充,在勤俭上也是出了名的,现在他想养一个男妃了,国库给些银子,这又不是养不起。”

这个姓顾的却不依,声音更是有气势,还把手在桌子上啪地拍了一下,道,“秦文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没说咱皇帝不能去养个男妃了,但他不能拿国库的银子养啊,他要用用他宫里头内务府的银子养,要是这样,我是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宋篱在一边吃着包面一边听着,心想那些远在天边高高在上的皇帝的事qíng,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有置喙的权利,只要皇帝好好治国,不要太铺张làng费,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他养个男妃又怎么了嘛。当愤青有什么好呢,也只能私下里愤愤罢了,还真敢闹到皇帝那里去不成?
宋篱倒是早听说了的,皇帝看上了原来礼部尚书魏大人家的小儿子,一直留在身边,为了讨得这个美人的欢心,尽心尽力地让人彻查了当年魏大人家的冤案,因为这起冤案牵连甚广,故而去年冬天才结案,还出了告示来昭告天下。
就是因为魏大人家的事,云州府还换知府了,不过不是知府大人被贬被抓,而是升了官,据说是在彻查过程中出了大力。下面的人也不清楚知府大人到底是做了什么讨了圣上欢心,在云州府知府上做了好几年一直没被升上去当京官,遇到魏大人家的事,居然马上就得偿所愿地升了,而且还是进京做官。
据说魏大人家里还有个孙子流落在外,只要找到了上报,就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的。
这些东西宋篱自然也是姑且听听而已,并不以为意,不过,在得知魏大人家里被还以清白之后,他心中倒是很高兴的,有种天突然开阔了的感觉。

隔着屏风的旁边一桌还在就皇帝不应该花国库银子养男妃的事qíng各持己见,这边蒋诗泽和董武也听着的,蒋诗泽放下碗,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白瓷的调羹,笑道,“所幸这里是云州城,我们在京城时,京城里面已经把忠义侯的事qíng禁言了,不允许再说的,要是公然这样说出来,保不住就有官爷听到了将人抓到牢里去关两天才放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