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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心腹不明所以,唐卿脸色沉静难辨。

斥候队长这才详细汇报:“昨日末将带人到了文峡山脉,搜寻到天明,并未发现屯兵。在半山腰正yù折返,忽然闻到一阵ròu香……”

“ròu香?”有人不太相信。

斥候队长点头:“末将当时也十分奇怪,带人悄悄上了峰顶,却只见地上一摊篝火,还扔了些油腻腻的竹签。我们立刻四处查探,忽的只觉后背一麻,已被人点了xué,动弹不得。

过了片刻,便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道:‘月儿,咱们在山下就给他们让道了,却还是被他们搅了兴致。’

一个极好听的女声答道:‘你不能怪他们,这山又不是你的。’

那男的笑道:‘各位军爷,我们这就下山。请转告十三他哥,步某此行并无恶意。多谢款待,今日便告辞了。’

末将心想,十三是何人?十三他哥又是何人?又听那女子道:‘阿步,咱们这么走了,没跟十三和甜妹妹告别啊!我还挺喜欢甜妹妹的。’

那男子又道:‘无妨,十三也没这个习惯。你跟人家妹妹又不熟,咱们还是逃命要紧。’”

众人听得匪夷所思,斥候队长微红着脸道:“将军,末将无能,只听到了声音,连人都没见到。直到晌午,xué道才自行解开,下得山来。”

唐卿沉默片刻,道:“我知道了。你退下吧。既已查明文峡山脉并无伏兵,全军解除禁令,cao练如常。只是……”

他的话没说完,众将都望着他沉思的侧脸,忐忑不语。

他却遣退众人,独坐沉默。

蛮人南下已证实不过虚惊一场,可他的谨慎也得到了预期之外的回报——那就是步千洐。

一个异国小将领,竟然这么快察觉到文峡山脉的,这种dòng察力,不能不叫他心惊。

唐卿出身世家,他深知成为一个名将不难,指挥能力、经验,再加上一点运气。这些都能造就一位名将。可要成为不世的名将,这些远远不够。

dòng察力。一个将领对战局敏锐的、甚至天生的一种直觉,才是将不世名将跟普通将领区分开的关键。

而步千洐,显然具备这种特质。

唐卿有点后悔,前日没有将步千洐二人格杀。他很清楚的知道,如果这个人回到大胥得到重用,那么不久的将来,他会多一个无比qiáng劲的对手。

***

步千洐和破月二人一路游山玩水,轻轻松松回到了南天檀寺。

一回到后山jīng舍,便见苦无独坐在屋前,左手与右手对弈。

两人已有三个月不见苦无,俱是惊喜,在旁静立等了一个时辰,苦无才落下最后一粒子,抬眸望着二人:“练得如何?”

二人不敢敷衍,使出全力在苦无面前拆解玉涟神龙功所有招式。半个时辰后,悉数演练完毕。苦无沉吟片刻,身形一晃,便至两人面前,搭上两人手腕脉门,真气探寻一番,这才微笑点头:“好罢,你们下山去吧。”

步千洐和破月都做好了在山间呆上十年的心理准备,万没料到苦无忽然赶他们下山,不由得惊诧沉默。

苦无笑道:“缘分已尽,速速下山。只记得当日誓言,若有半点违背,南天檀寺虽与大胥相隔千里,必会清理门户。”

他说得严厉,两人却都有些不舍,破月眼眶含泪。

步千洐忽然问:“师父,若是他日君和与大胥开战,徒儿身在大胥军中,又该如何?”

苦无淡笑道:“只要你问心无愧。”

步千洐沉默不语,拉着破月又磕了数个响头。

苦无默默看着他们,笑道:“你二人皆是洒脱xing子,怎么今日如此婆婆妈妈?洐儿,月儿,为师还有一事嘱咐。”

步千洐和破月恭恭敬敬听着。

苦无微笑道:“我方才探寻你二人内力,一年进益,远超当日修习此神功的弟子。想必你二人是夫妻,对练功大有裨益。你们在山上半年,尊敬我佛,相敬如宾,很好、很好!yīn阳jiāo/合本是人之天xing,既然你们名正言顺,又有助于练功,下山后便不必再拘束,顺其自然,方能yīn阳调和,对功力有进益。”

破月听得面颊滚烫,步千洐倏地笑了,答得利落:“徒儿定当谨遵师父教诲。”

两人又与苦无说了会儿话,苦无便说时辰不早,逐两人下山去了。

两人离开大胥已有年许,如今意外的学得一身异国功夫回国,终于要重返故土,竟是悲喜难辨。只是来时的天堑,如今已如履平地,两人数日便过了南部边关,穿过沙漠,往大胥去了。

***

那日二人离开西北后,唐卿深知他们武艺高qiáng,也没有派人再追。十三在边关住得半月,见已无危险,便告辞兄长,护送唐甜回了帝都承阳城。

这日刚回到唐府,便撞见了下朝回来的父亲、兵马大元帅唐忠信。十三只淡淡点头,算作打了招呼。唐甜笑吟吟的将爹抱了满怀,这才拿着手里的画像继续往房里走。

唐忠信见到一双儿女归来,本是老怀畅慰,忽的眼角余光瞥见唐甜手里画像,惊疑道:“这是何人?”

十三还未答话,唐甜已道:“这是二哥的好朋友,苦无大师的两位关门弟子。爹,他们长得好看吗?跟二哥站在一起,立刻把二哥比下去了!”

唐忠信夺过一看,脸色剧变,半晌后,对十三道:“老二,你这两位朋友,是何来历?”

十三缓缓将画像抽回,默不作声转头就走。

唐忠信沉思片刻,厉喝道:“来人!备马!”

他一夜疾驰,日出时分,终于赶到了南天檀寺后山。却见晨光之中,jīng舍房门紧闭,冷清寂静。

唐忠信已五十有余,须发花白,却扑通一声跪在jīng舍门口:“大师,你为何……收了那人做弟子?”

半晌后,苦无苍老的声音才传来:“原来你也认出他了。他长得的确很像他的父亲。”

唐忠信听他肯定,神色一冷:“不出三年,君和与大胥必有一战,大师既然猜出了他的身份,为何还要出手相助?常言道虎父无犬子,大师却将连荼儿都不传的神功,传给他二人。这岂不是帮着敌国外人?”

苦无长叹一声道:“何谓外人?何谓自己人?忠信,天下大同,大胥子民与君和子民,又有何区别?

阿弥陀佛,那人曾与老衲有过一面之缘。当日他……抱着重病缠身的妻子,千里迢迢到了南天檀寺,只为求老衲以佛家纯阳内力相救。老衲当时正是怀着与你同样的执念,不肯出手相救,结果……终致那□离子散、嗜杀成xing,天下生灵涂炭。

老衲清楚记得,当时那襁褓中的婴儿生得极为清秀,脖子上挂着一枚玉佩,便刻着‘千洐’二字。我佛慈悲,如今老衲倾尽所有教授千洐,只不过偿还数年前的这条命债罢了。”

唐忠信听得诧异,沉思片刻,却道:“可大师如今教出一名绝世高手,他若是跟那人一样擅长兵法,岂不是又为天下招来兵祸?”

苦无沉默片刻,声音平静如水:“你我皆知,大战将至,乱世方始。他或许为祸天下;又或许,只有他,能平定这乱世。你又岂知我今日种下的,是福缘,还是祸根?阿弥陀佛,上天既然将他送到老衲面前,老衲不过顺应天意,赌一赌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2更早9点,3更中午12点,4更下午3点!!!

☆、73

一年前。

面前是暗色埕亮的硬木地面,在宫灯照耀下,映出幽暗的光泽,也映出一个久跪不起的身影;鼻翼间是清淡温暖的檀香,填满了空寂而巍峨的大殿,却更显皇家威严的沉静。

慕容湛盯着地面,细长凤眸静如死水。修长身形久久低伏着,比岩石更坚毅。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

“砰——”茶盏摔碎在距他半丈外的地面,殿内数名侍从“扑通通”悉数跪倒,头埋得极低。

“求朕也没用。”低沉的声音缓而有力,“自太祖建国以来,慕容氏还未出过这等丑事!”

“皇兄!”慕容湛狠狠一磕在地面,再抬起时,已是鲜血长流。

“颜破月与我本无夫妻之实,亦是我遣她走的。一切皆是我胡作妄为,求皇兄责罚我一人!”

皇帝冷冷道:“到如今你还不说实话,好,朕成全你。传旨:诚王罚俸一年,往邕州守皇陵三年;命大理寺即刻缉拿颜破月,杀无赦!”

“皇兄不可!”他厉声道。

皇帝微微色变。

慕容湛察觉失言,却依旧固执的望着皇帝。

皇帝慢慢道:“是朕太纵容,才令你如此放肆行事吗?”

眼见皇帝脸色越来越差,慕容湛深知已瞒不过,深深拜倒:“皇兄,求皇兄开恩,此事的确另有隐qíng……”

首领太监见状,朝其他人递了眼色,宦官与宫女,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首领太监恭敬的关上了殿门。

慕容湛这才将颜破月是颜朴淙养女,颜朴淙的禽shòu用心道与皇帝。并称颜破月早已是自己救命恩人步千洐的未婚妻子,只因当日步千洐卷入江湖纷争,导致颜破月孤独无依,自己才代他娶妻,保护颜破月不受颜朴淙毒手。但关于“人丹”的事,慕容湛却只字未提。

“步千洐?”皇帝面色沉静的抬眸,“便是墨官城大破五国联军的平南将军?”

慕容湛心中微微一喜:“正是。他武艺出众、胆略过人,是难得的将才。对我大胥忠心耿耿。”

“放肆!”皇帝重重一拍龙椅,“枉你姓慕容,却没有半点慕容氏的果敢狠绝!颜朴淙贵为九卿,自豢养名女子,何错之有?你既横加gān涉与他相争,便该一力承担到底,皇家婚事又岂能儿戏?你对那颜破月一往qíng深,为何又让与他人?天下谁人受得起我慕容氏的相让?你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慕容湛原本以为道明缘由,皇帝怒火至少缓解,未料他怒火更炽。慕容湛额头冒出细细的冷汗,虽对皇帝的话不能完全赞同,却也无话可说。

皇帝冷冷道:“事关皇家体面,步千洐不能留,颜破月更不能留。”

慕容湛心头一抽,重重一拜,低哑而gān涩的声音,仿佛从肺腑深处发出:“皇兄若是不饶了他们xing命,湛儿便长跪不起。”

皇帝脸色铁青,一挥袖子骤然起身,离了勤昭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