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页

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他为了靠近,单於蜚为了远离。

过去他同情洛昙深,如今竟又同情起单於蜚来。

犹记得当年在落雀山庄第一次见到单於蜚时,觉得这个男人与柏先生同样冷漠,却比柏先生更加无情,仿佛没有分毫人类应有的情感。现在才知,当真如此——实验在抹除记忆的同时,将单於蜚变成了一个失去共情能力的躯壳。

也许无情最是强大,若心怀柔情,也不知明氏今日到底在谁手上。

找到真相的单於蜚再次接受手术,拿回了珍视的记忆,等着那个被伤害到远走高飞的人归来。

柏先生又来了一次C国,见单於蜚,也见他。

时光有迹可循,他倏地发现,岁月削去了柏先生几分狠厉与冷漠,还以温润与柔情。

就像陈年的美酒,时间愈长,就愈发香醇。

三十来岁的柏先生,比二十多岁时更加迷人。

而他也成熟了,将“回到您身边”的愿望深深掩藏,本分地当着烛火,于残忍的深渊之上,孤独地燃烧。

上一年的生日愿望实现了,于是再许一个一模一样的。

他已经适应了光明,唯愿柏先生在黑暗里翱翔于天,永不跌落。

洛昙深回到了单於蜚身边,这俩互相折磨了小半辈子的人在L国金融港举行婚礼,宾客极少,倒是成全了他与柏先生的又一次相逢。

他快要二十八岁了,而柏先生也将三十四岁。

小雀掉了门牙,说话漏风,爱美不肯摘口罩,不像小时候那样亲人了。

洛昙深穿着新郎礼服,来逗了好几次,小雀都认生不肯搭理,倒是一见到柏先生,就迈开小腿跑了上去。

“叔叔!”

柏先生弯腰,十分绅士地与小雀握手,“你好。”

金融港靠海,单於蜚有一片私人海滩,婚礼便是在这片私人海滩上举行。

秦轩文见柏先生牵着小雀在沙滩上漫步,留下一连串脚印,怔愣片刻后涌出个与“第一助理”这一身份极不相符的幼稚想法。

他脱掉鞋袜,将西裤挽到膝盖,轻轻一跳,一脚踩在柏先生的脚印上,一脚踩在小雀的脚印上。

潮声阵阵,海风轻柔,阳光像新娘的轻纱——尽管婚礼上的两位新人都是新郎。

他爱的人牵着他们的血脉走在日光下,他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一步步跟随。

这一幕近乎虚幻。

他半扬起面,在腥咸的海风中眯起眼,抬手在不知何时已变得潮湿的眼睫上擦了擦。再次平视前方时,背对着他的柏先生已经转过身来,神色温存地看着他。

他连忙深吸一口气,双眼雪亮,唇角牵出不深的幅度。

柏先生的左手已经没牵着小雀,这年龄的小孩儿再文静都是“祸害”,闲不住,不知上哪儿玩去了。

他忘了自己还挽着西装裤,赤着脚向柏先生走去,闲拉家常似的问:“小雀呢?”

柏先生视线指向不远处的露天吧台,“渴了,说是想吃刨冰。”

他已经行至柏先生跟前,靠得近,身高差令他不得不仰望。

婚礼还有一个多小时才开始,他望着柏先生,手不禁探出,轻捏住柏先生的衣角。

他总是爱做类似的动作,捏衣角、抓衣袖,好似只有这样,内心才会平静一些。

柏先生垂眸看了看,手掌覆盖住他的手背。

他条件反射一颤,见柏先生将他的手从衣角挪开,然后牵住。

“走走。”柏先生说。

沙滩上的足迹,从一双小一双大,变成了两行差不多大,右边是规整的皮鞋印,左边是狭窄的赤足印。

婚礼现场被抛在身后,越来越远。两人都没有说话,好似就这么牵手走着,就已经足够。

海潮将来不及退去的贝螺留在沙滩上,秦轩文的意识一半飘在空中,一半依偎着柏先生,完全没有注意到脚下,直到被一只尖螺戳到了脚板心,才猛一回神,低低叫了一声。

而与柏先生十指相扣的手本能地拽紧,被戳的脚也微抬起来。

柏先生停下脚步。

“没事。”他单脚跳了两下,将尖螺捡起来看了看,是个还算漂亮的空壳子。

柏先生蹲下,布着枪茧的手握住他的脚踝。

他想躲,却没躲开,反倒失去平衡,身子一歪,按住了柏先生的肩膀。

脚底全是沙,柏先生帮他拍了数下,拇指在被戳红的地方按揉。

他尾椎上蹿起一阵酥麻,沿着脊椎直上头颅。

“痛吗?”柏先生声音温极了,比此时拂过脸颊的海风还令人沉醉。

他忽然就红了脸,打了结,“不,不痛。”

几乎从未在这样的角度看柏先生,他不习惯,心跳得像怀里揣了只不安分的兔子。

想说“您放开我”,又舍不得。

柏先生站起来,擦掉手上的沙,目光将他整个笼罩。

他怀里那只兔子跳得更加亢奋。

柏先生托住他的后脑,将些许沙子恶作剧似的揉进他打理得一丝不乱的发。他来不及挣扎,就被堵住双唇,气息也被一并夺去。

他再次习惯性地抓住柏先生的衣角。

海浪多好,帮他掩饰住心跳。

海风多好,见证着他们的久别重逢。

柏先生又吻他的鼻尖与额头,而他沉溺其中,短暂地遗忘了一切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