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

2019年1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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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小曼站在西湖的岸边,望着乌央乌央的人流,怨恨地啃着糯米粉软糕。

  绿琉和碧璃在她身边站着,一人捧着一块糕,无奈地充饥。

  原本以为现代人喜欢旅游,没想到古人也都是旅游控。尤其春暖小花开的三月,更是旅游旺季。像杭州西湖这么一个排行在古代旅游景点榜前三甲的地方,客流量那叫个高。杜小曼在西湖边,什么也没看到,只看见人了。

  杜小曼到西湖边时,肚子已经有点饿了,于是瞄准了几家酒馆,向其进发,每一家都是踏进门槛后,满眼乌压压的人头,被迫悲痛退出。饿得两眼昏花,死活没有进得了一家酒楼,只能和绿琉碧璃三人蹒跚来到西湖岸边,买几块糯米糕充饥。

  西湖的观光人群中,有很多长衫飘飘的文艺客。本来嘛,提起西湖会想到什么?诗,词,画,还有许仙白娘子之类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当然……更有古代色男们的最爱——美貌的名妓们……所以,西湖就是那文艺老中青年的最爱,吟诗作对扮风流的首选。

  譬如现在,杜小曼站得这颗歪脖子大柳树下,挤着十来位游人,有五六个都是文艺中青年,站得离杜小曼最近的,是位三四十岁的大叔,留着古代最风雅的三绺长须,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摸着胡子,双眼迷蒙地看向前方,念念有词:“傍得青山一带青。两个青字,似乎不妥,但改成一带绿……绿字不好。傍得远山一带青,远山尚可,只是平仄又不对了……”

  杜小曼顺着大叔的眼光望前看,哪里看得见远山,哪里看得见青啊,穿青衣裳的人倒有不少个。大叔真是强悍的文学中年,在这种情形下都能吟得出诗来。

  杜小曼有点寂寞,索性眼光乱飞,看看人群中有没有帅哥可以养养眼。

  杜小曼之前见到的几个古代男子,从猪头王爷到笛子少年到谢少主再到安少儒,可以说是各有风姿,都很惊艳。连徐淑心的情郎都长得清秀斯文。给了杜小曼一个错误的印象,她来到的这个时空是个美形标准严重高于现代的地方。但是现在这么一一瞄去,她发现自己错了。

  并不是这里的美形多,而是她的运气比较足,之前碰见得几个全是典藏级别的人物。

  此时的西湖边,放眼望去……大叔一大片,老伯一大片,年轻人中,土豆茄子地瓜大葱一片片,偶尔有端正的一两只,明显在土豆茄子中找到了自信,满脸骚包。

  杜小曼,怏怏地收回视线,去喝点茶水。

  茶摊前,人也挺多,摊上的位置已经满了,只能站着喝,就在杜小曼把茶碗送到嘴边时,不经意一瞥间,看见了一个人影。

  杜小曼顿时觉得,大叔老伯和土豆茄子们嗖的渺小了,西湖的阳光嗖的更加耀眼了,连人群也好像没那么拥挤了。

  美男就是要在阅遍地瓜后才能凸显出珍贵啊!

  杜小曼几乎是热泪盈眶地盯着那个让天地一片光明的身影——安少儒。

  原来,他也是来杭州的。

  安少儒独自一人,信步前行。杜小曼拉着绿琉和碧璃向后面退了退,虽然安少儒很养眼,但她本着安全第一的原则,并不打算与他打交道。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简单。

  路上太拥挤,她后退时一个没留神,撞到了路边的一个算命摊,算命的签筒被撞落在地,竹签全撒了出来。

  杜小曼连忙和摊主赔不是,绿琉和碧璃手忙脚乱地帮着收拾签筒,好容易收拾完,一抬头发现安少儒近在眼前。

  安少儒含笑道:“这位公子,你是在池渊城内和谢少主同行的……”

  杜小曼立刻拱手道:“正是正是,没想到在这里碰见安公子。在下姓杜,名晓,字晓慢,原来安公子也是来杭州的。”

  安少儒道:“再次相逢,当真是有缘。在下本就是杭州人氏,那日是去接一位旧友,归途遇见杜公子与谢少主。不想两位竟也是来杭州,杜公子今日出门,未和谢少主同行?”

  杜小曼道:“哦,谢少主啊,我只是路上碰见,搭他的顺风车船到杭州而已,进城之后就分开了。今天只是随便逛逛。”

  安少儒又笑了笑,道:“既然有缘相遇,不知在下可能冒昧请杜公子进酒肆一饮?”

  杜小曼犹豫了一下,既然已经遇见了,太拿捏作态反而会引人怀疑,于是大方地道:“多谢安公子,我这人一向脸皮厚,可就真的答应了啊。”

  于是乎,片刻之后,杜小曼就和安少儒坐在西湖边最大的酒楼二楼精致的靠窗雅座上,品赏风景和香茶。

  他们能有位置吃饭,并不是安少儒面子大,而是酒楼中的人突然少了很多,只剩下店内满桌的杯盘狼藉。剩余的几个客人都在神色匆匆地催着结账,像是有什么事情赶着办。

  杜小曼奇怪道:“刚才我来的时候人还挺多,怎么一下子全没了。”

  店内的小伙计边上菜边道:“原来几位还不知道,今天下午杭州城的三大花魁游湖,人人都到西湖边上占位置去了,几位快些用饭,兴许……”双眼在杜小曼和绿琉碧璃的脸上转了一圈,笑嘻嘻地转过话头道,“其实不过是三个勾栏姐儿出来逛而已,没什么好看的。几位慢用。”

  杜小曼等小伙计离开后道:“这个小伙计,前言不搭后语的。安公子,莫非你也是来看花魁游湖的?”

  安少儒道:“在下只是忽发兴致,想来西湖走走。昨日刚回杭州,未想到竟有这样的风流事。”执起酒壶,要替杜小曼添酒。

  绿琉碧璃连忙从下首起身:“公子爷,这种事情理当小人们来做。”杜小曼对安少儒抱抱拳头:“安公子,不好意思,在下对酒这种东西有些过敏,沾一滴就全身发痒,实在是失礼了。”

  安少儒温和笑道:“无妨,其实在下也不擅酒,既然杜公子不能饮,不如换茶上来。”喊了小伙计撤下酒壶,换上香茶。

  杜小曼和安少儒边吃边攀谈,借空打量店中的摆设。这家酒楼装修的不错,楼下清一色朱红色的方桌方凳,楼上的雅座用屏风隔开,桌椅奇巧雅致,碗碟与楼下的样式不同,玲珑别致。墙壁上挂着字画,雕花的窗户也很漂亮。

  装修到这个水准,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杜小曼想得出了神,碧璃坐得离她近,小小声地咳嗽了一下。杜小曼急忙回过神来,对安少儒笑笑:“对了安公子,我正好有件事情要请教你,你是杭州人,知不知道在哪里订桌子椅子之类的比较便宜一点?”

  安少儒微微皱眉道:“在下却还真的不曾留意过。杜公子是否急用?”

  杜小曼道:“实不相瞒,在下,刚刚买下一座店面,也准备做酒楼生意。唉,就是置办摆设比较麻烦。对了,安公子,开张之后请多来捧场啊。”

  安少儒笑道:“原来杜公子竟是位豪商。桌椅的价钱,在下虽不懂,但可以打听。开张之日,一定备礼以贺。”

  杜小曼连声道谢。她并没有告诉安少儒她的店在什么位置,安少儒也没有问。古人是很会讲客套话的,不能当真。

  又坐了片刻,安少儒说还有事待办先行告辞,杜小曼也说要赶着查看其他家,安少儒结了酒钱,彼此客客气气地互相道别。

  从西湖逛过来,再逛了几家茶楼酒楼,杜小曼吃得肚子发胀,绿琉和碧璃也连声说撑得难受,察看工作暂停。路过绸缎庄时,又顺路订了几套衣裳,再回客栈去。

  第二天,杜小曼向老板打听了最繁华的市集所在,和绿琉碧璃去市集上踩点。

  市集上的小摊一个接着一个,小到绣花针大到房梁木材,全有得卖。杜小曼只觉得眼睛不够用。啊啊啊,那个摊子的镯子钗子好漂亮,呀呀呀,这边摊子的小荷包小香囊好精美,胭脂花粉的摊子上味道也很香……还有这家摊子上的珠花……

  碧璃轻轻扯杜小曼的衣袖:“郡……公子公子,你看!那只风筝!”

  杜小曼压抑住蠢蠢欲动的购物之魂,小声说:“别那么露骨,镇定点,我们现在穿男装呢。”

  碧璃连忙直了直脊梁。杜小曼却没抵挡住前面摊子上悬挂的一只造型别致的镯子的诱惑,目光灼灼地飘了过去。

  摊前围了一堆女子,正在唧唧喳喳地挑选,前方的人忽然纷纷闪避,让开的空道中有四五个穿着水蓝色衫裙白长袖女子走了过来。

  嗯?这身装束怎么看起来眼熟呢?杜小曼恍然记起,这不是她和徐淑心逃走的时候在马车里穿过的衣服么?

  这几个女子腰间插着拂尘,配着宝剑,既有些像江湖侠女,又有点像道姑。她们走向那个卖镯子的摊子,摊旁的人顿时放下手中的东西,低着头匆匆走了,拥挤的四周一瞬间变得很空旷。

  几个女子绷着冷冰冰的神色,其中一个拿起杜小曼刚刚看上的那只镯子看了看,也不问价钱,直接丢了一块碎银在摊上。摊主拾起银子,低头哈腰一叠声地道:“谢谢仙姑打赏,谢谢仙姑打赏……”这几个女子看也不再看他,径直走了。

  杜小曼忍不住自言自语道:“这几个女的是什么人,看起来和皇亲国戚差不多。”

  周围有人听到这句话,顿时满脸惊恐地瞧了瞧杜小曼,缩着脖子闪开。一个烧饼摊前,有个大婶正在训斥在她脚边打滚撒泼要烧饼吃的孩子,抬起巴掌狠狠地煽下去:“哭!叫你哭!半夜里长毛老姑把你个小崽子抓进黑窟窿!”

  那孩子立刻倒咽了两口气,不哭了。

  长毛老菇?民间传说的一种蘑菇妖怪?

  杜小曼和绿琉碧璃在集市中逛到中午,找到几家卖碗碟的小摊,询问了价钱,相中了几套,准备等过两天就来出手。有几家木匠铺也很不错,店铺前摆的窗扇花样都很精细。

  近中午时,杜小曼和绿琉碧璃从市集中抽身,再到酒楼去吃饭察看。临街上有家酒楼外表十分气派,杜小曼敲着扇子道:“先去这家!”

  刚走到门前,酒楼的门里砰地摔出一个人。

  那人跌了个狗啃泥,模样十分狼狈,一边挣扎爬起身,一边絮絮叨叨道:“你这店家,欺人太甚!吾不过是无钱付账,所谓猛虎也有落困时,大不了吾不嫌自贬身价,替你们洗盘子擦地。出手伤人,辱我斯文,非君子行径。”

  两个小伙计卷袖子站在门前,大声道:“没钱付账敢进酒楼?今儿我们掌柜的心情好,不与你这个穷酸计较,再罗嗦下去腿打断你的!”

  那人仍絮絮叨叨地拍着长衫上的灰尘。他的这身长衫上补着五六个补丁,洗得早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头发乱草一样蓬在肩头,头顶却还似模似样地束了块方巾。

  小伙计不屑地淬了口唾沫:“方才怎会放了这么个玩意儿进店!”接着脸色一变,打起帘子,对着杜小曼几人热情招呼,“几位客官,要吃酒么,里边请。”

  被丢出的那个破烂书生摇头大叹一声:“狗眼!真是狗眼不识真君子!吾进你们店是看得起你们!”对杜小曼拱了拱手,“这位兄台,此店恶犬甚多,兄台一表斯文,还是不要入内为好。”再摇头大叹世风日下,慢吞吞地走了。

  杜小曼进了酒楼。店内装修的大气豪阔,小伙计们也训练有素,嘴巴像刚喝完猪油一样,说话又滑又快,态度殷勤,腿脚灵便。

  开酒楼,服务生也很重要。

  这一天又逛了个腰酸腿痛,但收获甚丰,刮到了不少宝贵经验。回到客栈时,张掌柜派了那个无精打采的小伙计来送口信,他已经把所有的家当搬走,三月二十六,杜小曼正式接手了那家破酒楼。

  酒楼的前名叫做寒梅居,一听名字就寒碜又小气,怪不得总做不起来。杜小曼准备给酒楼起个气派又抢眼的名字。张掌柜将钥匙交到杜小曼手里,又领着她里里外外看了一边,确认房子完好无缺。

  张掌柜离去后,杜小曼站在酒楼二楼俯瞰楼下,蓦然生出一股自豪的心情,从今天起,这些地方可全是她的了。

  一楼的大厅里站着三个人,讨好地看杜小曼。一个是这座酒楼里前任的第一千零一个大厨曹师傅,另一个是给曹师傅做下手的打杂小工小三,还有那个无精打采的小伙计胜福。

  绿琉轻声在杜小曼耳边道:“他们还想在这家店里做下去。”

  曹师傅说,他从这家酒楼刚开张就开始在这里做事,十分有感情,而且他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小儿,若丢了饭碗,全家就只能去街头要饭。说得时候两个眼泡中蓄满了忧伤的泪。

  小三说,他从小父母双亡,流落街头,幸得以前的张掌柜收留了他,现在如果不在这个酒楼里做,他实在不知道该到何处去,这个酒楼就是他唯一的家。说这段话的时候,小三几次哽咽不能言语。

  胜福说,他自幼无母,老父好赌,将他家赌得倾家荡产外加欠了两肋骨的债,日日债主逼门,不得安宁,全靠他在这里挣几个钱接济家里,到现在二十好几还没有媳妇。如果没了这个饭碗,他和他爹就只有在喝完西北风后被债主抓去剁成人肉包子,或者扔进臭水沟里,死了也无人收尸。一边说,一边涕泪直下。

  杜小曼看着眼前的三人,觉得如果不继续留他们在店里,她就是黄世仁,就是南霸天,就是胜福横尸街头的罪魁祸首。这个朝代史书中的千古罪人里,说不定就有她的大名。

  但是留他们下来,他们目前的这个工作态度……

  杜小曼开口道:“留你们继续在店里,不是不可以。但是你们现在的毛病要改一改。”

  黄师傅小三和胜福立刻一起点头:“请掌柜的吩咐,我们一定改。”

  被人叫做掌柜的,感觉真的不一样,杜小曼将双手背在身后道:“第一条嘛,就是黄师傅你,厨房中一定要备好充足的新鲜的菜,不能客人点菜的时候,回答没有。做菜之前一定要将材料洗净,每道菜都要用心做,把客人当作自己的……玉皇大帝。”

  黄师傅立刻点头:“好!好!记得!记得!”

  杜小曼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道:“小三你,把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厨房重新整修后,不许墙上再有油污蜘蛛网,也不能再有苍蝇之类的东西存在,更不能有怪味。”

  小三急忙弯腰道:“知道知道!谨遵掌柜的教诲。”

  杜小曼把眼光转向胜福:“你要改的地方最多。首先请打起精神,别好像总没睡醒一样,招呼客人一定要热情周到,对待看起来很阔的客人,要态度殷勤。看起来很穷的客人也要热情招待。我们挣的钱,都是从他们身上来的,所以态度最重要。手脚要快,记住,顾客就是我们的玉皇大帝,对待每个客人,都要像对玉皇大帝那样尊敬。”

  胜福惶恐地应道:“知道了,掌柜的,一定按您的话做。”

  杜小曼道:“那我先给你们一个月的机会,看你们的表现,如果表现不合格,我会毫不留情地开除哦。”

  三人立刻又弯腰点头道:“明白明白。”

  杜小曼训话完毕,很有成就感。绿琉道:“公子,店内的门锁之类的要先换一下,还有后面小楼,具体怎么布置,先去看看吧。”

  小三很机灵,立刻道:“掌柜的,我也同你们一道,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

  刚上二楼,楼下忽然传来一个声音:“小二在哪里,过来侍候。”

  是个女子的声音,冷冰冰的。

  小三低声道:“是了,忘记先将门前的招牌和酒旗拆下来了。恐怕是有客人以为还店开着。这几天都没客,偏偏今天有了。”

  杜小曼向楼下看去,只见大堂内站着几个身穿水蓝衫裙的女子,和前日在市集上看到的几个女人装束一样。

  小三啊了一声,神情惊恐。

  楼下,胜福弯着腰,结结巴巴地道:“几位仙姑对不住。小店刚刚换店主,正要关店整修,店内腌杂,招待不得,望仙姑们垂慈体谅……”

  蓝衣女子中的一个轻声道:“姐姐,我看这家店内脏得很,确实像不能开了,咱们再换另一家吧。”

  为首的年长女子却冷冷道:“他口口声声说不能招待,难道竟敢不做我们生意?我们今日就在这家店里吃。”走到一张桌前,立刻有两个水蓝衣裙女子在椅子上和桌面上铺上黑色的布,为首的那个女子在桌旁坐下,将长剑横上桌面,“泡壶香茶,再整治最好的素菜上来。”

  杜小曼心道,这些老女人什么来历,这么嚣张。小三低声在她身边道:“掌柜的,月圣门的仙姑得罪不得,小的这就下去备买材料。”一溜烟绕向后楼的方向。

  碧璃小小声问:“怎么办?”

  绿琉道:“既然要做生意,恐怕这些女子真的不能得罪。”

  杜小曼道:“那就下去应付应付吧。”下楼走到那几个蓝衣女子的桌前,陪笑道,“几位仙姑对不住,在下刚刚接手这家酒楼,还没有重新翻修,几位仙姑到小店内,是小店的荣幸。小店一定去找最好的食材,给几位仙姑做最好的饭菜。一丝都不会马虎。”侧身向碧璃,“你先去弄些最好的点心,别让仙姑们饿着了。”又向绿琉道,“你去泡壶最好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