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部分

2019年1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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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小曼沉默了一下,道:“我相信夫人的话,更明白夫人的不易。可我是杜小曼,我不是唐晋媗,这个真没人相信。”

  她再后退一步,抽回手:“今天打扰夫人了。告辞了。”

  好像凭空冒出一样,一辆马车,突然无声无息地逼近,在不远处停下。

  车夫跳下地,向着宁景徽抱拳一揖,打起车帘。

  杜小曼随在宁景徽身后上了车,车厢中挂着一盏灯,十分明亮,居然只有她和宁景徽。马车调转方向,开始前行。

  宁景徽掀开一旁的座椅,取出一个包袱,杜小曼接过打开凑着灯光看了看,里面有些衣服,还有一个钱袋,装着几张银票、几块散银和不少铜板。

  马车又前行了一段时间,宁景徽轻叩车壁,示意车夫停车。

  杜小曼心中一抖,不会宁景徽还是要趁着夜色大好时,在荒野中无声无息地把她处理掉吧。

  她心一横,反正她天庭有照应,根本不怕死,爱怎样怎样吧。

  宁景徽起身道:“本阁先下车片刻,杜姑娘可在车内更衣。”说罢,就下了车。

  杜小曼愣了愣,从包袱里拿出一套衣服,胡袖短衫,裙也不算长,介乎在江湖女子装束与普通女子装束之间。

  宁景徽甚至还贴心地留了一面镜子,杜小曼换了衣服,拔下钗环,换上包袱中朴素的木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又折了一块布巾,当作头巾包在髻上。她时常在街上看普通的民妇做这般打扮,对着镜子一照,模糊中,感觉低调了很多。

  可惜她晚上赴宴时,婢女给她上了点妆,要是有水洗把脸就好了。

  她趁机看了看谢夫人硬塞在她衣袖中的东西。是个用丝绢包裹严实的小包,拆开来,里面包着是几个小盒,还有一块黄木的牌子。有两盒是今天杜小曼用过的护肤膏,另一盒中盛满暗黄色的油膏,有点像粉底的质地。还有一个盒子上贴了一张纸,写着“伤药、外敷”字样。木牌上刻着篆文,杜小曼辩认了一下,觉得正面像个孟字,背后像个药字。

  她把这些东西收好,一起放进包袱中,撩起车帘,示意自己已经换好了。

  宁景徽回到车内,杜小曼道:“请右相大人找个方便搭车住宿的地方,把我放下就行。”

  宁景徽望向她,突然道:“你变了许多。”

  杜小曼一愣,不明白为什么宁右相没头没脑冒出这句话,她道:“当然变得多啊,经过这么多事,怎么可能没变化?”

  至少,她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人性,不会再轻信别人的话。

  多疑不算是一种好性格,但她恐怕已经开始有了这种性格。

  车厢中一时沉默,过了片刻,宁景徽才到:“再走三四个时辰,可到一处小镇,陆路水路皆可选。”

  杜小曼道:“那右相就在城边放下我,可以么。”

  宁景徽微微颔首。

  之后又是长长的沉默,杜小曼再没和宁景徽对过话,宁景徽取了一本书看,杜小曼百无聊赖,迷迷糊糊靠在车厢上打了个瞌睡。

  朦胧中,身体猛地一震,她猛一惊,睁开眼,发现马车停了,她正躺在座椅上,身上盖着一条薄毯。

  宁景徽仍握着书,杜小曼茫然问:“到了?”

  宁景徽颔首。

  杜小曼打起车帘,抱着包袱下了车,环顾四周。她正在一片旷野内,眼前就是一条小河,不远处,绿树掩映中,是高高的城墙。

  车夫一甩鞭子,掉转马头,向着另一条路而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杜小曼在原地站了一时,直到再也看不见那辆马车,方才走到河边,掬起河水,洗干净脸。

  天色渐渐转亮,鸟雀在头顶的树梢上鸣叫,她拎着包袱,迎着第一抹晨光,向城门走去。

  杜小曼到达城门口时,城门刚开,挑着菜筐推着车进城卖的小贩与她擦肩而过。

  这座小城叫河东县,城不算大,但地处陆路要道,又有个水路码头,十分热闹。街上熙熙攘攘,多是旅人打扮,行色匆匆,亦有单身的女子赶路,杜小曼一个人走,倒也不显突兀。

  杜小曼捡着人多靠街边的地方低调地走,瞅见路边有一家旧衣铺,就进去买了几套旧衣裳,一个大众款式的旧包裹皮。到客栈开了间房,换了一身男装,头戴旧巾,半短薄衫,扎了裤脚,一双方口布鞋,涂黄了皮肤。临出门前,对着镜子左右照,自我感觉,俨然就是一个行走在外,送信赶路的大户人家小仆役模样。

  杜小曼对自己的变装很满意,出了客栈,特意绕到路边的小摊边吃了一碗凉面,她装不太像男声,一般只说一到三个字,吃完了面离开,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的目光。

  吃面时,她从其他客人的谈话中听到了两种赶路方法,一种是搭船,杜小曼对自己信心不足,觉得走水路危险系数比较高,还有一种,貌似是县城南关有个私驿,专为帮忙送信什么的,通往各处,花点钱就能搭一段车。

  杜小曼没想好该往哪里去,但觉得在古代,应该是西南或西北一带更偏僻一点,适合藏身。她决定往西南走,真不行就跨个边境,出个国啥的。

  拿定了主意,吃饱之后,她在街边向摆摊面善的老太太问了往南关去的路径,顺便买了几个馒头做干粮,再买了一个水囊,灌满茶水。

  南关的私驿紧挨着南城门,杜小曼看到私驿大门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大门上挂着的那个旗帘儿,写着一个硕大的谢字,竟然是白麓山庄的。

  杜小曼第一反应是回头就走,又硬生生止住了。假如谢少主不满意谢夫人的做法,来追她,应该不会想到她搭白麓山庄的马车。

  白麓山庄的马车,靠谱度和保险系数都挺高的,干吗不坐?

  杜小曼遂踏进了私驿的大门。

  刚进去,就看见竖着两块牌子,一块写着书信货运,旁边站着两个身穿白麓山庄统一样式,黑白相间服装的年轻男子,将凑近这块牌子的人往一边引。另一块写着“车运”,杜小曼凑过去,牌子旁也一般地站着两个男子,问:“搭车?”

  杜小曼为图保险,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点点头。

  一个男子又问:“往何处?”

  杜小曼开酒楼时,常听客人说各处见闻,听过有个叫南濯的地方,盛产蔬果,民风淳朴,物价不高,有商贩从那里带些易储存的干果之类到杭州卖,利润能翻数十倍。

  琢磨南濯这个名字,杜小曼猜想,应该在西南一带。她沉声道:“南濯。”

  询问她的男子皱了皱眉,打量了她一下:“敝庄近日没有去那里的车辆,但有一趟马车到高州,可巧你赶上了,晌午就走。到那边往南濯去的货商多。”

  杜小曼这辈子第一次听说高州这个地方,但还是装作一脸淡定道:“如此便可。”

  那男子转头唤了一声,“高州一个!”

  杜小曼再沉声问:“车费多少?”

  那男子向某个方向一比:“先过去看,要搭了再谈。”过来一位三十余岁的壮年男子,领着杜小曼穿过人群。

  这间驿馆颇大,竟有几分现代长途汽车站的架势。搭车这块儿,不同方位的马车停在不同的地方,挨挨挤挤都是背着大包小包,脚边堆着箱笼的行客。

  杜小曼被领着到了最里面的一个竹篷下。墙边停着一辆硕大的车,一旁的马厩里,几匹枣红色的马在淡定地吃草。

  有几个人坐在竹篷里下棋,引着杜小曼的男子走到棋盘边的一人身边站住:“高州,一个。”

  那人停下手中正在飞的象,瞥了杜小曼一眼。是个六旬左右的老者,干瘦精悍,双目如电,朝杜小曼点头笑了笑,很慈祥和气,指了指一旁的小板凳:“晌午才走,先坐吧。”

  杜小曼抱着包袱在一旁的小板凳上坐下,抬头看看太阳,目测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她百无聊赖,就瞄向那边的棋摊儿打发时间。

  可惜她不懂象棋,加上棋摊旁围得人多,也看不怎么分明,那几个人都是君子,除了对弈的两个时不时蹦出两个词之外,都不怎么说话。

  杜小曼更寂寞了。

  她打了个呵欠,突然感到有人逼近。她紧张地一回头,是方才领她过来的大汉,递给她一杯茶水:“离晌午还早,小公子喝些水吧。”

  杜小曼道谢接过,大汉转身走开,和另一个白麓山庄弟子站在一起聊天了。

  杜小曼不敢喝别人给的茶水,把茶杯放在旁边的小板凳上。过了一时,那大汉又来了,拿了一盒干果点心。

  杜小曼微有些诧异,白麓山庄这个私驿待遇也太好了吧。她抓了一把干果,下意识地向旁边棚子里看,没人在吃东西。转眼却见大汉拿着盒子走到棋摊儿边,围坐的人都各抓了一把。

  难道这个路线比较远,车费较高,所以福利好点?杜小曼壮胆咬开一颗胡桃,味道挺不错。

  再过了片刻,大汉又来了,这次端了一篓葡萄,先送给棋摊那边,那群人又各自拿了,唯独那老者摆摆手,说吃不了酸。大汉这才端着篓子走到杜小曼跟前,杜小曼拿了两串,大汉还递给她一个小木碟盛着。

  葡萄洗得干干净净,颗颗深紫,又甜又好吃。杜小曼吃着,不由得想,莫非是旁边那下棋的老者比较有来历,自己跟着沾了光?

  吃完葡萄,杜小曼的手有些黏,问棋摊边的人有没有地方洗手,下棋的老者往马厩后的屋角处比了一下。

  杜小曼绕过去,果然发现了一口井,应该是方便饮马用的。井边的桶中还残着半桶水,飘着一个瓢。

  杜小曼遂舀了点水洗手,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一瞥,手一顿。

  一个熟悉的人影在远处与几个白麓山庄弟子说话,赫然是谢况弈的心腹侍从卫棠!

  杜小曼左右四顾,发现没有其他可以遁的路,只得低头浑身僵硬地回到棚子下。卫棠向这边转过身,杜小曼心里再咯噔一下,正在此时,远远突然一声马嘶,起了一阵喧哗。

  一人骑着一匹高大马径直奔入驿馆,几个白麓山庄弟子上前拦住,那人勒住马,仍坐在马上,俯视下方,态度倨傲。

  杜小曼脑中嗡地响了一声。

  那人身上的衣服,赫然是慕王府的家丁制服!

  卫棠已迎了过去:“阁下何人?来此何事?”

  那人傲然道:“吾等奉朝廷之命追查要犯,特来此发放通缉文书。”抬手丢下一个纸卷,“凡有见此女子者,通报或擒拿者皆有重赏!”

  杜小曼暗暗握住了怀中的包袱皮。

  她就知道,这世道谁都不能信,就算宁景徽肯放过她,其他人也不肯。

  她大脑混乱地转着脱身的念头,耳中突然传来一声长叹。

  她打了个激灵,猛抬头,发现刚才还在对弈的老者正站在身边。老者负手看了看天:“也快晌午了,先上路罢。”

  杜小曼僵硬地站起身,混在那堆下棋的人中,跟着那些人一起走到墙边,正要登上那辆大车,老者突然转过身,看着杜小曼道:“那个高州的,这边。”

  杜小曼愣了一下,老者走到几步外的另一辆车边。那是一辆小车,一匹矮脚马拉着,老者拍拍马脖子,马轻轻喷了一口气,甩甩尾巴。

  老者又看向杜小曼:“上车。”

  杜小曼再愣了愣,飞快往远处瞥了一眼,卫棠和其他白麓山庄的弟子们还在和慕王府的人对峙,杜小曼赶紧抱着包袱钻进了车,车里堆满了麻袋货物,杜小曼缩到一个大麻袋后,马车开始动了起来,她的心砰砰跳着,马车缓缓前行,似乎出了一个大门,绕上了路,竟然没有人阻拦。

  车速渐渐快,听声音,又出了城门,杜小曼的心里越来越紧张。

  这辆车,真的是到高州的?

  为什么车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正暗自忐忑,突然听到老者的声音道:“小姑娘,怎么想起去高州?”

  杜小曼心里一凉,算了算了,反正是祸躲不过,她镇定了一下,道:“我去高州走亲戚。”

  老者呵呵笑了一声:“高州,西北凉寒之地,可不好待啊。”

  西北?杜小曼脱口问:“不是西南么?”

  老者再呵呵笑道:“北。比高州更北,就只有南濯了。边关之地,再北就是胡牧大漠,这时节,离他们迁徙避寒也不远了。”

  有没有搞错?南濯这个名字,不是应该在南方么?

  杜小曼硬着头皮假笑了一声:“南濯这个名字,好像个南方地名呀。”

  老者道:“此地临近大漠,方圆千里都难找到水源,唯独有条河在此城南侧,因此叫南濯。此地在西北最富庶,果蔬长得奇好,那些胡子们多爱滋扰。小姑娘你若一个人,莫去那种地方。保不准哪天就被一个老胡子背到帐篷里做媳妇了。”

  杜小曼只得呵呵假笑:“我,我没想过。”

  那老者一甩鞭子,马车突地停了。

  “小姑娘啊,不管你想不想,老儿我都送不了你到高州,只能带你到此处。”

  杜小曼心里又咯噔一下,慢慢地打起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