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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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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不会失去你?”她坐在乐梅的床边,哭着把女儿一把抱起。“到底要怎么做,你才愿意活下去?你告诉我呀!”乐梅伏在母亲的肩上,因流泪过度而干涸的双眼正好触及妆台上的那个白狐绣屏。

你大可坦然的拥有这个绣屏,因为你将自己出钱。起轩带笑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但是不用急,钱你可以慢慢攒,攒够了再还给我……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但那时她还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往后两人之间会有那么多的爱怨纠缠。乐梅闭上了眼睛,两道滚烫的泪水沿着她苍白消瘦的面颊漫流。这绣屏是他唯一留给她的信物了!而她欠他的这笔帐,她只能以全部的自己来纪念偿还!“让我抱着起轩的牌位成亲吧!”她的声音虽然细微、虚弱,每一个字却是那么肯定,那么清晰:“我要以一生一世来为他守丧!”

乐梅的决定震惊了柯韩两家。

寒松园大厅里,映雪含泪转述女儿的心愿。末了,她环视众人,傍徨叹道:“当我答应她之后,她就忽然愿意进食说话,不再消沉自苦了,所以万里说得不错,心病还需心药医。抱牌位成亲,她的精神有了寄托,原先涣散的魂魄才得以安定下来。在这种情况之下,我能不点头吗?所以我今天是来与你们商量商量,接下去该怎么办?”

是的,心病还需心药医,一如解铃还需系铃人。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望向起轩,期待他能因乐梅的坚贞而有所软化、改变,但他垂头坐在那儿只是不说话,久久才荒凉而无力的挣出一句:“那就让她抱牌位成亲吧!”

“你疯了是不是?”宏达跳了起来,张大了眼睛瞪着起轩,好似看着一个不可思议的怪物。“乐梅连你的牌位都肯嫁,难道你还怀疑她对你的一片深情?柯起轩,你的脑袋并没有烧坏,你可不可以用它好好的想一想啊?”

万里拦着宏达要他有话好说,但他仍气冲冲的大嚷:“我没办法!我心里想什么就要讲出来,不管中不中听!我就不信你们没有同感,只是你们不敢说,好像他是块玻璃,一碰即碎似的!”起轩将拐杖往地上重重一挫,也霍然起身,对宏达嘶吼回去:“我的确是禁不起碰撞!我的确是很容易破碎!我的确是被烧坏了,从里到外都被烧坏了!可是我还能思考,还能体会!要说乐梅对我的一往情深,谁会比我的感受更强烈?然而当她试图在墓前以死相从,当她绝食欲殒,甚至当她决心终身守寡的时候,你们以为在她心里的那个起轩,是我现在这副半人半鬼的模样吗?不!是从前那个起轩令她魂牵梦萦!是从前那个起轩令她刻骨铭心!是从前那个起轩令她一往情深!”宏达不禁语塞。

起轩拄着拐杖费力的走开,因为激动的缘故,他瘸跛得更厉害了。“我已经一无所有,若说我还剩下什么,就是乐梅与我之间的那片回忆,请你们不要破坏它,更不要剥夺它,因为它是我赖以生存的全部!你们骂我荒谬也罢,骂我自私也罢,但我说要让乐梅抱着牌位成亲,并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目前只有这么做才能安慰她!倘若她真为我守寡,谁会比我的感受更痛苦?可是我愿意等,等时间动摇她的意志,等孤独浇灭她对我的痴心,一旦到了她求去的那天,我也愿意祝福她!”说到这里,他已咽不成声。“真的,抱着牌位成亲是唯一能令乐梅安心活下去的办法,求求你们相信我,也成全她吧!”

他那种乞怜的语气让柯老夫人听得酸痛难当,从前的起轩是多么骄傲的孩子呵!她颤巍巍的向他走去,泪盈盈的哄道:“奶奶相信你!你想怎么做,奶奶统统都依你!”她匆匆拭去纵横的泪水,转过身来望着映雪。“等乐梅康复了,咱们选个日子,就让她嫁过来吧!能得到这样一个媳妇儿,是咱们柯家前世修来的福气。我保证,咱们全家都会好好疼她爱她,等到哪一天她想开了,愿意另觅归宿,咱们也会乐见其成的;只是这段日子,恐怕多少得委屈她了!”

映雪喉间重重一哽。一切都是命!能说的全说了,能劝的也劝了,可是女儿的心意那么坚决,也只有暂时这样。

真的只能暂时这样,然而这“暂时”有多久?是一年半载?还是乐梅说的一生一世?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敢想。一屋子低调的沉寂气氛中,万里的嗓子是唯一的高音:“既然决定这样做,那就别浪费时间难过,解决实际的问题更重要!”他看着起轩,挑了挑眉:“例如说,乐梅一旦进了门,你怎么办?总不能成天躲躲藏藏的吧?”

起轩略略沉思了一会儿。

“顺应寒松园的历代传说,把我住的落月轩封起来,就说里头闹鬼,让落月轩的大门,成为一道禁门!”

“这也许挡得了一时,就怕日子久了,免不了还是会出问题。”

“爹指什么呢?怕乐梅撞见我吗?”起轩短促而凄苦的一笑。“就算真的撞见,你们以为她还认得出我吗?”

乐梅出嫁这天,从四安村到雾山村的沿路人家有了共同话题,他们说,分明是一列体面的花轿队伍,怎么看不出一丝喜庆的意味?分明奏着欢天喜地的锣鼓,怎么听起来却像送葬的哀乐?按照规矩,新妇出阁得哭着拜别,表示舍不得爹娘;红头巾下,乐梅的泪水确实没断过,却并非因为习俗的缘故,而是悼亡她那来不及同衾共枕的丈夫。

仅管衾寒帐冷,在这场没有新郎的婚礼结束之后,乐梅还是坚持不要别人作陪,宁可一人独守新房。毕竟这是她的花这夜,她要静静的与她的良人相守。

没有软语温存,没有轻怜蜜爱,有的只是供桌上的一尊写着起轩姓名的牌位。柯家把寒松园里最精致的吟风馆拨给了新娘,屋中一切陈设也都竭尽所能的喜气洋洋,但并蒂花粉饰不了那片孤冷,鸳鸯烛亦暖化不了那片凄清。乐梅独坐床沿,满室的红光并未在她脸上投下任何喜色,反而更补出她苍白无欢的容颜。她望着贴了双喜字的妆台,忽然想起什么,急忙走同屋角的箱笼,拿出白狐绣屏和一只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