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心心相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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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情稽首笑道:“恭喜公羊先生,恭喜花姐姐,贤伉俪这路剑法心心相印,想来宿怨已消了。”公羊羽一怔道:“慧心,你……”了情接口道:“贫道了情,先生莫叫错啦。而今贫道心结已解,既然敢来,便不怕面对往事。唉,世事难料,说起来,咱们谁又没有错过?梁萧纵然错了,但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冤冤相报,何时能了?”她嘴里说着,目光却向公羊羽投去。

二人对视半晌,公羊羽心中升起一阵凄凉,这一刻,在了情眼中,他再也看不见林慧心的影子,这位昔日恋人当真勘破情关,恩怨情仇尽皆了了。刹那间,公羊羽只觉半生苦恋俱都付诸流水,不由心灰意冷,叹道:“云殊,你过来。”云殊上前,公羊羽抬起手中软剑道:“这柄青螭剑是精绝族的神剑,欧龙子托我守护,是以没有传你,如今天罚既出,青螭算是废了,不过,此剑短了三寸,锋利依然罕有,你好好护持,莫要辜负了它。”

云殊惊退道:“如何使得,师父留着防身才好。”公羊羽摆手道:“今日一战,足慰平生。从今往后,老夫再无动剑的兴致!”他道出“封剑”之意,众人均是一惊。云殊不敢再推,只得接过宝剑。

花无媸冷冷旁观,忽地转身向石阵走去,了情扬声道:“姐姐且留步,了情有话要说。”足不点地赶了上去,与花无媸并肩走入石阵。哑儿见师父追上昔日情敌,怕她吃亏急要跟上,花慕容忙道:“小道长,这石阵古怪,我带你进去吧。”哑儿也听过天机石阵的奥妙,不敢违抗,随在花慕容身后。

公羊羽叹了口气,正欲转身,花清渊忽地横身拦住,拱手道:“爸爸慢走。”公羊羽皱眉道:“怎么?”花清渊道:“数十年来,清渊都没能一尽孝道,这次爸爸来了,无论如何还请盘桓几日。”说罢眼眶泛红,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公羊羽叹了口气,将他扶起,黯然道:“该是我对你不住,多年来都没能照看过你。”

他此话一出,无异直面认错,知他性情者都觉讶异。云殊喜道:“师父若肯留下,徒儿也当多留几日请教武功。”公羊羽冷冷道:“请教什么?你还用我教么?”他明骂实褒,脾性依然乖僻,云殊唯有诺诺连声。

释天风笑道:“是啊,老穷酸你不走,老秃驴也来了,咱们这些老家伙当好好聚聚,比武拼酒,醉他个三天三夜。”九如笑道:“你要讨好老穷酸,何必把和尚拖进去,和尚敬谢不敏。”释天风笑道:“老秃驴小气,你想想,如今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咱们这些老家伙再不加把劲合创几样厉害功夫,岂非尽被比了下去。”

九如笑道:“老乌龟,天人有道,不服老可不行。”凌水月笑叹道:“大师别听拙夫胡言乱语,不过你们三位难得一聚,聊聊天、喝喝酒也是好的。”九如点头道:“释夫人此言大善,和尚恭敬不如从命。”释天风笑道:“还是老婆厉害,无怪我总是怕你。”他口无遮拦,当众说出惧内之事,凌水月不由面皮一热,低声骂道:“你这个老不修的。”

花清渊留住父亲,心头快慰,向群豪道:“诸位英雄,小女既然无碍,过节也就了啦。不才祖训在身,难以尽延各位入宫聚饮。我已命人在东北七星谷备下牛酒,还请诸位赏脸一顾。”这场打斗草草收场,群豪失望者多,欢喜者少,纷纷客套几句,悻悻去了。

花清渊注视花晓霜:“霜儿,你也去见见你娘,自你失踪之后,她身子始终不好。”花晓霜细眉一挑,露出惊色,侧目望去,梁萧正与赵昺低声说话,便道:“萧哥哥,我要入宫看看母亲,你要跟来么?”

梁萧得知赵昺果如少时所言未学武功,专攻医术,心中不胜感慨,听了花晓霜之言,摇头道:“我不去了。”花晓霜一点头握住他手,手指轻颤,在他掌心写道:“明早在落雁峰下等我。”

二人四目相对,梁萧心中怅然若失,举目望去,风怜与花镜圆说了几句,抬头道:“师父,镜圆邀我入宫玩两天,顺道将阿忽伦尔带出来。”她说话之时,目光却投在花晓霜身上,神色甚是凄婉。

花晓霜讶然道:“梁萧,她是你徒弟?”梁萧脸一热,正欲分辩,花晓霜已上前拉住风怜的手笑道:“你长得可真美,嗯,我送你一样物事。”从腰间锦囊中取出一颗龙眼大小的红珠道:“这是我炼的一颗‘牟尼珠’,能辟毒虫,也能解毒,不大好看却还中用,你若不嫌弃就当是见面礼吧。”她爱屋及乌,对风怜也十分温和。

风怜眉眼一红,低声道:“多谢师母……”声音虽小,花晓霜却听得双颊泛红,不敢再瞧梁萧,拉着风怜匆匆入谷。九如与释天风夫妇并肩跟上,公羊羽走了两步,忽地掉头道:“梁萧,你说这一场斗下去谁能胜出?”梁萧道:“早十年,先生必胜无疑,晚十年,小子或能胜出。今日胜负么,当看运气!”公羊羽哼了一声,说道:“什么早十年,晚十年,你是说我老了?”梁萧道:“前辈直问,晚辈也直答。”

公羊羽手捋长须,抬眼凝视一轮夕阳,忽地吟道,“谁道人间再无少,门前流水尚能西。”吟罢纵声长笑,震林荡谷,宿鸟惊飞,笑声未尽已消失在石阵之内。

花生见九如也去了,便道:“梁萧,俺好久没见师父,要陪他说说话。”梁萧笑道:“你自去便是,何必跟我说。”脸上强笑,心情却更见沉重。花生欢欢喜喜,跟在九如身旁消失在石阵深处。

云殊始终望着赵昺,待得众人走尽,上前道:“若云某双眼未拙,这位当是圣上吧。”赵昺怔了怔,他久随晓霜、花生,性情朴直,不善作伪,只得道:“云大将军,做皇帝的赵昺早已死在崖山,如今的赵昺只是一个区区郎中罢了。”

云殊扑通跪倒,流泪道:“圣上,真是你么?”赵昺手足无措,赶忙扶住他道:“云将军万勿如此,你屡兴义师,我都知道。只是……我才能疏浅,不能相助,实在万分抱歉。”云殊固执不起,道:“下臣有许多事欲禀圣上,还请圣上随我入宫,容下臣一一禀明。”赵昺皱眉道:“云将军快快起来……”云殊接口道:“圣上不答应,下臣便不起来。”赵昺知他为兴复故国费尽心机,想要拒绝又觉于心不忍,不由眼巴巴地望着梁萧求助。梁萧摇头道:“你已长大成人,凡事自己作主。”赵昺点了点头,对云殊道:“云将军,皇帝我是不做,但我随你入宫,你有话直说,我听着便是。”云殊心想入宫便好,本人慢慢开导于你,欢喜起来,挽着赵昺入谷去了。

不多时,人已散尽,木台上只剩梁萧一个。太阳早已落山,暮霭沉沉,湖水凄清,空中弥漫着沁人心腹的冷意。梁萧呆立片刻,取了一块木板,施轻功掠过湖面到了落雁峰下。落雁峰顶云生雾绕,山脚对着湖水长满野生桑梓,桑叶阔大,望之如云。

梁萧在树下坐了一阵又烦躁起来,起身踱步,心想:“晓霜这一去不知还能来否?花无媸诡计多端,心肠又狠,未必不会拦她出宫。虽说风怜也入谷去了,晓霜若不来,我借口见风怜或能闯入宫去,但我说过不进谷,出尔反尔,徒惹人笑……”胡乱想了一阵,他坐下来背靠大树欲要入睡,但心绪起伏没有丝毫睡意,遥听见七星谷中传来鼓乐声,心知群豪正在欢饮,两相映照越发孤寂起来。

梁萧抬眼望天,天上星子明亮,历历犹如白石。他无数次看这星空,每次都感觉不同,此刻的星光迷蒙模糊,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忧伤。过了一会儿,喧哗声平息下来,晚风微凉,一阵阵拂起他的衣发。梁萧不由起身踱步,而后又坐下来观望群星,可过不多久便又厌了,站起来回走动。

起初长夜漫漫,一刻半晌都似经年累月,可是一过午夜,星汉流西,时光又变得十分迅快。过了一阵,启明星显露出来,梁萧想到黎明将至,忽又生出说不出的惧怕,恨不能挽住耿耿星河让这长夜永不过去。可他越想挽留,天也亮得越快,星光渐暗,东天破晓,彤云中,一弧白光若隐若现,太阳就要升起来了。突然,他隐约听到湖上传来轻微的响声,心头一喜奔到湖边,却见黑漆漆死寂一片,不由心头一灰:“她不会来了么?”这念头刚刚生出又被他极快地压了下去:“天这样黑,她哪会来呢?梁萧啊,你也太性急了些。”

他对着黑沉沉的湖水呆立了一会儿,复又绕至树下,背着旭日盘坐。四周静悄悄的,梁萧似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越跳越快,越跳越沉。树枝、树叶的影子分明起来,万物复苏,山谷中传来雀儿的啼声。他不敢去瞧湖上,惟有耳朵始终张着,听到偶尔传来鱼儿戏水的声音。

天已大亮,光明遍地,白亮亮的十分耀眼。梁萧忍不住跳将起来,眺望湖水,湖上空荡荡的只有两对燕子飞过,双尾其明如剪,飞羽仿佛薄薄的金片,双双钻入湖上的白雾。梁萧抱着头,颓然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心中分外茫然:“巳时快到了,她还不来,大约再不会来了。晓霜不会爽约,她不来,那便是被阻着拦着再也来不了。”双眼没得一酸,泪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隐隐感到自己再也进不得天机宫了,这一湖一阵便如宇宙洪荒,将自己和花晓霜永远地分开了。就在他行将绝望之际,忽听湖上水响,伴着一阵歌声:“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歌声娇柔动听。梁萧一怔,慢慢抬起头来,但见日光和煦,雾霭淡淡,湖水其碧如蓝,一叶小舟从雾气中飘了过来。花晓霜含笑俏立船尾,手摇兰桨又唱道:“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