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安天之行(2)

2019年10月14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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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微性子沉静,眼看乐之扬故人相逢,只是默默旁观,此时见问,正要回答,乐之扬抢先笑道:“她叫杨若南,跟杨尊主同姓,又跟施尊主同名,都有一个‘南’字,呵,真是巧的很。”

施南庭一愣,拈须笑道:“不错,真是巧的很。”他品性端方,君子待人以诚,不愿胡乱猜测人心,虽觉乐之扬言行古怪,也丝毫没起疑心。

江小流望着朱微,不知为何,有点儿自惭形秽,眼看她与乐之扬目光交接,意似亲密,登时心生醋意,怏怏道:“乐之扬,他是你新交朋友么?生得可真俊,哼,跟个娘儿们似的。”

乐之扬心中有鬼,作声不得。杨风来怒道:“江小流,你又胡说什么?”说着给了江小流后脑一掌,江小流痛得哼哼。杨风来拱手道:“乐兄弟,教徒无方,让你见笑了。”

乐之扬当日援手,坏了冲大师的阴谋,东岛上上下下,无不感念他的恩惠,纵如尊主之流,也是称兄道弟,将他视为平辈。乐之扬客气两句,说道:“我有急事,途径此地,适逢禁军宵禁,只好高来高去。”

东岛众人对望一眼,花眠说道:“原来是宵禁?我还当是搜捕罪犯呢!奇怪,我听说今日是朱元璋的寿辰,满城同庆,晚上要放灯火,怎么突然之间就警戒全城,如临大敌一般。”

“我也不知……”乐之扬扯开话题,“各位来京城干吗?”

“找你啊。”江小流停顿一下,面露羞涩,“还有,还有叶、叶小姐。”

“爷爷小姐?”乐之扬明知他的心思,故意打趣调笑,“到底是爷爷还是小姐?”

“去你娘的。”江小流大怒,“我才是你爷爷……”没骂完,就看杨风来瞪眼望来,只好吐一吐舌头,把后面的脏话咽了回去。乐之扬走后,他一人呆在岛上,“龙遁流”家法谨严,江小流不敢乱说乱骂,心中十分憋闷,此时见到乐之扬,回复本性,污言秽语冲口而出,看似骂人,实是欢喜。

花眠叹一口气,黯然道:“江小流说得没错,当日你们追赶那和尚,一去不回,我们心中焦急,可惜有伤在身,无力出海寻找。后来伤势痊愈,大伙儿乘船出海,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没发现你们的踪迹。后来大陆传来消息,说是席应真到了京城,我想你们三人一起,他在京城,你们多半也在,是以一路寻来。论修为,江小流不该出岛,可他出身京城,谙熟地形,又是你的好友,故而带他同行。上岸后,我们本想直奔京城,谁料无巧不巧又听到了灵苏的消息……”

说着微感迟疑,注视乐之扬道,“灵苏她、她为何做了盐帮帮主?”乐之扬挠头道:“这个么,她爱做就做,我又怎么知道。”

花眠疑惑问:“你们为何不在一起?”目光投向朱微,眼里疑虑更浓。

乐之扬心头咯噔一下,心想花眠心思缜密,时候一久,必定看穿朱微女扮男装,况且大事在身,不宜久留,当下笑道:“叶姑娘大小姐脾气,我惹不起,躲得起,这不,她做她的盐帮帮主,我做我的京城道士,井水不犯河水。”

花眠轻轻皱眉,打量他一眼,说道:“那你可知道,她也来京城了么?”

“什么?”乐之扬冲口而出,“她也在京城。”

花眠点头道:“我们得到消息,去扬州找她,可是扑了空,询问盐帮弟子,才知她来了京城。”

乐之扬大感头痛,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节骨眼儿上叶灵苏竟然也来了京城。这位大小姐向来不嫌事大,难不成也跟冲大师一样来找朱元璋晦气。更离奇的是,盐帮帮主驾到,他这个“紫盐使者”一无所知,不过仔细想来,他在盐帮是乐之扬,到了京城就变成道灵,叶灵苏纵然有心也无处寻他。

想来想去,头痛不已,乐之扬一抬头,忽见花眠冷冷望来,眼中大有质疑。他心头一跳,忙说:“花尊主,叶灵苏的下落我委实不知,在下恰有要事,你们在哪儿住宿,等到事了,咱们再会不迟。”

花眠甚是失望,淡淡说道:“我们刚到,还没地方歇脚。”乐之扬一愣,笑道:“有缘必会再见,告辞,告辞。”他心虚胆怯,唯恐时候一长,朱微身份泄露,只想离这一群人越远越好。不待花眠应声,一扯朱微衣袖,曳开大步就走,耳听江小流叫嚷:“喂,乐之扬,你怎么走了?我还有话问你呢……”

乐之扬充耳不闻,一口气奔出老远,方才放慢脚步,回头望去,无人跟来,这才松一口气,转头看向朱微,小公主神情疑惑,小声问道:“他们是你的朋友么?”

“有的是。”乐之扬心头闪过江小流的影子,停顿一下,“有的不是。”

朱微道:“你这样匆匆离开,他们心里一定奇怪。”

“顾不得了。”乐之扬微微发愁,“这些人好几个都是你爹的大仇敌,若是知道你的身份,非把你生吞活剥不可?”

朱微呆了呆,黯然道:“父皇仇家真多,走到哪儿也能遇上。”

乐之扬见她难过,忍不住安慰:“做皇帝的哪儿有不得罪人的?咱们要事在身,你就别多想了!”

朱微点一点头,收拾心情。两人纵起轻功奔跑一阵,望见锦衣卫指挥司的宅邸,其间灯火通明、人声喧哗,隐约夹杂刀剑撞击之声。

两人心往下沉,看情形,晋王已对锦衣卫动手,两人到底来迟了一步。朱微不知所措,。望着乐之扬俏脸发白,乐之扬沉吟一下,决然道:“先去瞧瞧。”

两人俯身向前,到了近处,但见四面墙头均有锦衣卫武士,身披鱼鳞铠甲,遮住飞鱼锦服,手中强弩张满,围成一圈对准墙外。

墙外围绕数百禁军,手持刀盾,大声叫骂,近墙处躺了几具禁军尸体,血流满地,触目惊心。

乐之扬放下心来,寻思:“谢天谢地,锦衣卫还未易手,事情还有转机。”

忽见一个太监越众而出,尖声叫道:“张指挥使,你反了么?圣上的手谕也敢违抗?更有甚者,你扣押天使,杀害禁军,你们这些锦衣卫,狗胆包天,就不怕诛灭九族吗?”

墙头的锦衣卫听了这话,面面相觑,神色犹豫,分明军心动摇,手中劲弩也略略抬起。那太监见机,正想趁热打铁,冷不防一支弩箭射来,正中咽喉,登时毙命。

禁军发一声喊,扯起弓箭对准墙头一阵乱射,锦衣卫缩头避过箭雨,又以手中弩箭反击。两边对射一轮,各有死伤。

过了半晌,禁军收弓后撤,一个统领模样的人手持盾牌,慢慢挪上前来,大声叫道:“各位锦衣卫的兄弟,大伙儿都为圣上效力,何苦自相残杀?你们抗旨不遵,如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卫所里沉寂时许,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圣旨?哼,周指挥使,你什么时候见过带着几百禁军传圣旨的?”

“张指挥使。”禁军首领说道,“你悬崖勒马、为时不晚,圣上就是料到你会抗旨,才会派兄弟前来督战。”

“周兄你有所不知……”姓张的沉默一下,“如论如何,锦衣卫只听从圣上一个。”

禁军统领怪道:“既然如此,何不接旨?”

“此事不便明言。”张指挥使停顿一下,“若要张某听令,你让冷玄冷公公亲自过来宣旨,他若来了,张某任杀任剐,决不迟疑。”

禁军统领面露迟疑,这时一个太监凑上前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统领瞪了太监一眼,皱了皱眉,扬声叫道:“不巧得很,冷公公受了风寒,今晚怕是来不了啦。”

“好啊,”姓张的呵呵冷笑,“今晚来不了,那就明天来,不见冷公公,咱们就这么耗下去。”

周指挥使呸了一声,怒道:“狗娘养的,张敬祖,这是你逼我的,小的们,把攻城的器械调过来,老子就不信,这一堵破墙能比城墙还硬。”

此话一出,锦衣卫武士无不变了脸色。乐之扬见势不妙,只怕人心生变、动摇大局。当下拔剑出鞘,低声道:“宝辉,你在这儿等我。”

“不行。”朱微急道,“我也去。”

乐之扬道:“此去危险……”朱微使劲摇头,捉过他手,在他掌心写道:“活,在一起,死,在一起。”她性子腼腆,太肉麻的话说不出口,故而以手代口,诉说心曲。

乐之扬心中感动,深深看她一眼,吸一口气,点头道:“好,跟在我后面。”提剑纵身,掠向围墙。

墙头武士见人逼近,不问青红,拨弩就射。乐之扬使出“飞影神剑”,剑如流光,结成一道道光圈,箭矢与之一碰,纷纷坠地。

射箭武士吃惊,发一声喊,众武士纷纷掉头,数十张劲弩对准乐之扬,箭似密雨,锐啸而来。

乐之扬拨打不及,手忙脚乱,去势为之一缓。这时身侧风起,“秋神剑”斜斜刺来,朱微使出一路“文曲剑”,剑招绵绵密密、风雨不透,箭矢近身,似为一只大手拂扫,簌簌簌地落在朱微脚前。

乐之扬只觉惊讶,忍不住回头看去“朱微俏脸如玉,侧影映衬火光,格外秀美动人。此刻她专注剑术,美眸凝注,晶莹如星,手中长剑柔中带刚,防守严密,轻轻松松地就将乐之扬的破绽补上。

乐之扬越发惊奇,总觉朱微的剑法似是而非,看似“奕星剑”,但与自己所学颇有不同,同样一招剑法,朱微出手力道不大,威力却要大上许多。乐之扬看了数招,不由暗生怀疑:“莫非席道长藏了私,我的剑法没有学全。”

原来,“奕星剑”虽是“归藏剑”化来,但在道家浸淫百年,历经数代道士增删变化,脱去六爻之法,暗合黄老之术。要知道,易理以阳刚为贵,道家则推崇阴柔,太昊谷的开山祖师了情和天哑又均是女子,天生阴柔,更加亲近道家。久而久之,“奕星剑”阴多阳少,柔多刚少,练到顶尖儿的境界,好比绵里藏针,外似柔和,内含锋芒。

乐之扬虽也练过“奕星剑”,可他性子跳脱、情热似火,并不适合“太昊谷”的武功,兼之急功近利,练剑止于招式,不愿深究心法,貌似招法凌厉,其实大大违背了“奕星剑”的法意。席应真也明白这个道理,传他剑法只是形势所迫,也没有收他为徒的意思。

朱微琴心如水,甚合冲虚之道,席应真的弟子中,剑法高过她的不乏其人,单论剑意领悟之深,除了朱微,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若她专心剑术,假以时日,未始不能成为“太昊谷”第一流的剑客,可她沉迷音乐,剑道上并未十分用功,故而剑法虽高,也止于防身,难以大成。

此时间,两人双剑齐飞,一刚一柔,一放一收,左来左挡,右来右迎,脚下不停,顷刻间冲破箭雨、逼近墙头。下面的禁军又惊又喜,以为来了同伙,眼看破了弩阵,齐声欢呼起来。

锦衣卫见势,丢开劲弩,齐刷刷拔出长刀,乐之扬叫道:“别动手,自己人!”

众武士压根儿不信,当先一人喝道:“你骗谁?”跳上墙头,举刀就斩,刀势沉猛,发出凄厉风声。

乐之扬举剑相迎,长剑轻飘飘搭上刀身,那武士只觉一股颤动顺着刀剑传递过来,手臂发麻,内劲滞涩,刀势凭空一弱,难成破竹之势。这时乐之扬顺手一拨,武士不由自主,长刀随剑而动,叮的一声撞上另一名武士的刀锋,颤动之感也传到那武士身上,同样刀颤身麻、手臂乏力,手中长刀顺着乐之扬挥剑之势,又搭上了第三把长刀。

五乐合奏之后,乐之扬对《妙乐灵飞经》领悟更深,所练的徒手功夫融入灵舞,举手投足间便可随意使出,各种招式交替变化,羚羊挂角,不着痕迹。此时间,他使的是“飞影神剑”的招式,用的却是“抚琴掌”的内劲,加上“止戈五律”,对方长刀一碰剑身,立马为他内劲制住,身不由己,刀随剑走。眨眼之间,便有五把长刀被乐之扬挽剑上,随之画了一个圆弧,乐之扬叫一声“起”,掌力顺着刀剑送出,武士虎口巨震,手上经络乱颤,仿佛弹琴鼓瑟一般。

五人齐声惊叫,手中长刀冲天而起,脚下踉跄不定,纷纷栽向下方。墙下布满禁军,五人摔落,必死无疑,可是中了“止戈五律”,全然不由自主。正恐惧,乐之扬纵身跳起,“晨钟腿”飘然横踢,连踢带挑,一刹那踢遍五人。五人如中锤击,双耳嗡鸣,身子向后急仰,骨碌碌地滚回围墙之后。

这两下神妙潇洒,巧合符节,翩翩然如惊鸿起舞,朱微一旁看见,也觉意乱神迷。锦衣卫连折五人,墙头出现一个缺口,乐之扬拉起朱微,翻身越过墙头。

双脚还未落地,十余支长枪冲天刺来,乐之扬吸一口气,挥剑搭上一根长枪,身子借力反弹,飘如浮云,悠然悬在半空。

如同长刀一般,长枪也被带偏,撞入其他长枪,枪杆相撞,乱成一团。七八根长枪绞在一起,失去了准头,随着乐之扬的剑势歪来倒去。

朱微看在眼里,心中佩服,手里也未闲着,“秋神剑”飘如细雨,几乎同一时间刺向数名持枪武士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