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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巴旺吉你这个白痴!我一直都在那里,是你瞎了眼睛你看不见我!!!”

“旺吉,真的很想再吃一口你做的泡梨,酸酸甜甜的,好吃呢……可是你再也不会给我做了,你就只给他做了……”

泪水噼噼啪啪地滴进男人因失血而gān涸的唇上,晕染开唇上的血丝。

他最终松开手,放掉了抱在怀中的人,飞身而走,头也不回,疯狂地冲向那一片pào火隆隆、血色冲天的战场!

第六十六章玉石化灰粉

半山腰上的硬岩被机关枪一阵猛烈狂扫,扫成了蜂窝。

断肢残臂漫天飞舞,流淌的血水洗刷着青黑色的岩壁,留下一片片如同呜咽呻吟的悲凉暮气。

阿巴旺吉捂住流血的肚子奔向队伍的后方,一把拽住指挥战斗的营长,怒吼:“停手,让你的人停手!不能这么打!”

“马匪头子已经bī到了鹰角岩上,他们没有退路了!”

“没了退路他就会狗急跳墙!你就不能让他没有退路!”

可是一旦jiāo起火来,没有人还能停得住手里攥的烙铁一般滚烫的枪管子。

胡三pào也根本就不理会官军的喊话,拒绝回答关于俘虏的问题,以至于攻山的部队分析了许久,怀疑那个倒霉的人质已经不存在了。

“不可能,不可能!丹吉措他不会就这样死掉的!”阿巴旺吉抄起长枪,向烟火弥漫的前方冲去。

山梁上,顽抗不降的马匪知晓没有了生路,这时已然失去了理智。张pào头两脚踢开身旁两具仍然冒着血的温热尸首,提枪向山dòng口的俘虏冲去,横枪卡住丹吉措的喉咙!

“他娘的都是你这小崽子拖累死俺们!老子这就痛快宰了你!!!”

冰冷的枪管卡上丹吉措柔软的喉骨,用力一按,咔咔的两声响。

丹吉措喉头上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喘不上气,脸孔憋得通红,两手十指徒劳地划过坑凸不平的岩石,眼角晃过一团一团橘红色的枪火硝烟。

喉骨几yù折断的一瞬,没有了痛感,灵魂已经出窍,飘飘然掠过自己的身体,似乎不再有任何留恋,就只想越过那一道山梁,再悄悄地看一眼心里惦念的人。

“放开他!别碰他!啊——!!!!!!!!!”

梁上梁下两个男人同时的一声怒吼。

阿巴旺吉匍匐在山沿的阵地里,瞄准了对丹吉措下毒手的那只脑瓢,枪身在冷汗淋漓的手掌心里几乎攥不住。那两个人的身影贴得如此之近,厮扭在一处。阿巴旺吉阖上了眼,这一枪若是打不中或是打歪了,他就再朝自己脑门上来一枪,不然对不住因了他而受苦受罪的小天鹅。

“啪”一声爆响。

与此同时,豹一样的身影扑上来,胡三pào直接一枪托捣上了自家pào头的后脑勺!

张pào头还没来得及吭一声就扑倒在地。

胡三pào也用不着再捣第二次。

那家伙脖颈处现出一枚弹孔,喷she出一段鲜血,抽了两下,随后没了声响。

“啊——!!!啊——!!!!!!”

胡三pào痛苦地嚎叫,撕扯自己胸前的衣襟,像中枪的野shòu。长枪一把捣上岩壁,枪管扭弯,砸了个稀烂。

喉头的压力消失,丹吉措的魂儿没能跑远,倏地又被一把拽了回来,不qíng不愿地重新叠落进伤痕累累的身体。转瞬间,痛感侵入四肢百骸,受伤的脆弱脖颈甚至撑不起一颗沉重的头颅,喉骨被烈火烧灼似的痛,身子斜斜地歪倒下去。

凌厉的子弹扫过他身旁的岩石,“嘭”、“嘭”溅起火星,惊跳了神经。

丹吉措两眼发直,循着那子弹袭来的方向,两手扒了地面,一寸一寸地爬过去。他想去找大总管。

“当心枪子儿!你给俺回来!!!”

胡三pào扑过去抱住丹吉措的腰,把他拖了回来,想要将人挪到岩dòng最深处,藏到不会被枪火袭掠到的隐蔽处。

四面八方无数条枪瞄向了马匪头子。

胡三pào用宽阔的脊背遮挡住丹吉措,从不同方向jiāo错she来的乱糟糟一排枪子儿,“噗哧”、“噗哧”埋进他的身体。

胡三pào的身子骤然绵软下来,没有了方才的力道,静静地躺倒在丹吉措身旁,沾了血的手臂环绕住他的腰,嘴唇凑上脖颈,低声唤道:“丹东……”

丹吉措哭了出来,gān涸的眼底重新涌出泪。

“咳,俺又叫错了……你叫丹吉措,小仙鹤,嘿嘿,嘿嘿嘿……”

胡三pào自顾自地笑起来,胸脯颤抖,咳了几下,咳出几口血,哼道:“他奶奶的,这回爷爷的肺是真给穿了……咳咳,俺都能分辨得出,哪一枪是阿巴旺吉那混蛋打的,穿肺的那一枪就是,可惜没机会还给他了……”

胡三pào呼撸一把光亮的脑瓢,一条腿压上丹吉措的胯,侧躺着,慢悠悠地哼唧:“慡,俺快要挂了还能抱着你在一处……你说,你要是丹东该有多好哩……”

丹吉措慢慢转过头去,与这人鼻尖顶着鼻尖,眼对着眼,轻声颤抖:“胡三pào,我……我就是丹东,你抱着我吧……”

“呵呵,呵呵呵呵……”胡三pào乐出声,牙fèng里满是血,哼哼着说:“哎呦,小仙鹤呐,你这人咋这么,这么,这么招人疼……俺要是能早些认识你,就好了……”

丹吉措这些天的心思从来没有像这会儿这般清醒,愈是清醒就愈是痛不yù生,颤抖着说:“你早就认识我了……对不起,是我对不住你,是我……”

胡三pào蓦然收住满脸吊儿郎当的笑,涂满血的面容仿佛变了个人,平静地望着眼前的一张脸,手指摸了摸那一颗小梨涡,终于还是将粗糙的唇凑上去,含住柔软的唇瓣,吻了吻。身体突然一阵剧烈抽搐,肺里涌出的血水喷了丹吉措一脸一身!

“是不是俺得罪了你一回,你就再不饶俺了,就再也不可能……”胡三pào问。

“是。”丹吉措睫毛上挂满血珠和泪珠:“梨子被摔烂过一次,就再不会有第二次。晚了,太晚了……”

端着枪的官军缓缓围拢上来,却因为马匪头子怀里死死抱着人质,不敢轻举妄动。一群人就只能不停地劝说:“胡三pào,你赶快放开人,放开人投降!”

胡三pào将丹吉措紧搂怀中,笑嘻嘻地对旁人说:“老子就不放人……俺好不容易得着这么一个宝贝,这辈子都不放手了!……再不会让他跑掉,嘿嘿嘿……”

枪手透过眼前的十字准星,从很近的距离瞄准马匪的头颅。

人群之后却冲出一个疯狂的身影,一把拦住所有的枪口。

月白色的中衣裹着纸片一样单薄的身子,脸庞却比白纸还要苍脆。

丹东扑上去揪住了胡三pào的衣领。

胡三pào圆睁着一双眼,手掌一把抓住钳住自己脖子的那只手,几乎不敢相信还能再见到面前这一张脸。

胡三pào傻愣愣地瞪了一会儿眼前的人,忽然笑了:“呵,呵呵,丹东,你,你这小崽子,你到底是跑哪里去了……”

丹东只略微扫了一眼这人身上的那许多弹孔,眼中最后一丝希冀在血痕中支离破碎,玉石一样的眸化作一团齑粉。他跪在胡三pào身前,捧起了那颗头,低低地说:“对不住了,我……我一直都骗了你,对不起你。”

胡三pào肩膀抽了抽,乐道:“哎呦呵,今儿个是啥好日子?怎的你们个个都跑来跟俺说,你们对不住俺……”

被满脸血水弄混了花容的俏人儿,这时也垂眼笑出来,语带亲昵地说:“嗯,都是我不好,我是混蛋,我是大混蛋……三pào,我带你离开这里,好不好呢……”

丹东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爬不起身的丹吉措,深深的一眼,像是要看破看尽眼底每一丝怨恨和纠结。

丹吉措只来得及看上这一眼,只一眼就觉得,他竟然被另一个他给比了下去!那样俊俏生动的一张脸,眸间碧水纯澈,眉梢挂满媚容,紧阖的嘴角却拢着倔qiáng,耳鬓两缕青丝悠扬,当年想必是多么颠倒众生、神采飞扬的俊人儿!

“你滚开!把他给我,给我!”

丹东一把推开丹吉措,将纠缠在一起的两具身体qiáng行分开。

他站起身,将胡三pào死沉死沉的身子拽起来,驮到背上,慢慢向山巅的悬崖迈步走去。

“你……你回来……你不要……”丹吉措吃力地伸出一只手去,身体里那几缕漂浮的魂魄惊恐地游走,一阵阵挣扎和呼唤。

“丹东你给老子回来!不要!!!啊——!!!!!!!!”大总管怒吼,飞扑而上,伸手去抓行走在山巅云雾之间的身影,手心里却只抓到一片湿湿滑滑的雾水。

立在悬崖之巅的俏人儿身子一顿,像是恋恋不舍地回味某个男人的声音,却再没有回一下头,再没有多看一眼。

如同在院坝中闲庭信步,他轻缓地迈出一只脚,身形优雅如常,踩上飘飘渺渺的一朵白云,带着胡三pào的身子,蓦然坠下!

两条身影转瞬之间从山巅消逝,就像落日骤然被地平线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明早将不会再从这处升起。

第六十七章你做的泡梨

山梁上,大总管将失而复得的人紧紧抱在怀里,谁管他要人他都不给。他就这样横抱着丹吉措,一路跑下山去,任凭小腹伤口里的血水不停地流,快要流gān。

他提着枪拦了山脚下运兵的一辆军用卡车,差点儿一枪管子砸碎玻璃窗。开车的小兵惊得嗷嗷叫,以为又冒出来哪一路没有消灭gān净的悍匪。

大总管就拿枪顶着人吼:“郎中在哪里?老子要找郎中救人,救人!”

已经失去了一个,怀里的这个绝不能再失掉。

营长无奈地挥挥手,快走快走吧,村街小巷里那些个郎中哪里管用,赶紧把那个伤得很重的倒霉人质运到省城的西医院救治吧!

军车一路呼啸,开去了省城最有名的那家西医院,事实上,也是唯一一家靠谱的医院。

丹东背着胡三pào坠崖的一刻,丹吉措的头颅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下,火烧般剧痛,大叫一声,就昏厥过去。这一路昏昏沉沉,冷汗淋淋,原本心里只放不下一个人,现如今要填进去三个人,哪一个都让他心酸痛楚,顿时更加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