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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的少年,要怎么开口?

挂了电话,林清岩有些浑浑噩噩的往教室走。彼时他已经长得很高大,清瘦白皙,平时yīn郁又沉默,同学们看到他都绕道。当他路过教师宿舍,看到杜铁正把手搭在另一个矮个男孩肩膀上,走进宿舍。林清岩认得他是初一的,瘦瘦的脸,眼睛很大,平时总是憨憨的笑着,家里条件也很差。

林清岩呆呆的站在阳光斑驳的大树下,看着宿舍的门在杜铁身后紧闭。过了一会儿,就看到窗帘被拉上。

林清岩这天中午只吃了一个馒头,两大碗青菜汤,突然觉得胃里一阵恶心,扶着树,大口大口全呕了出来。

那天之后,林清岩开始发狠学习。尽管周围乌烟瘴气,尽管杜铁冷嘲热讽,他硬是以全镇第一的成绩,靠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后来连坐他旁边的学生混混头子,都拍着他的肩膀,对别人说:“这是我哥们儿,特牛,今后在道镇,谁也不许欺负他。”

杜铁当然也没有机会再欺负他。事实上从他考上高中,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见过杜铁。

最后一次见面,是多年后他继承秦总的财产,摇身一变成香港富商,回道镇投资。那个时候,他已经对杀人这项技艺了熟于心、jīng湛自如。

他特意在道镇逗留了一个月,杜铁也就失踪了整整一个月。那段时间,林清岩白天去参加镇政府的各种活动,晚上就回到别墅地下室,看着杜铁苦苦哀嚎。他也是唯一一个,被林清岩慢慢折磨至死的人,尸体最后切成小块小块烧掉了,骨灰撒在学校里的大树下。

——

这些都是后来的事,而林清岩的整个高中阶段都是沉默而刻苦的。也有不少女孩给他递qíng书,他从无回应。

林清岩孑然一身跨入大学。

所谓孑然一身,是指爷爷卖掉了家里那两间破瓦屋,给他凑了第一学年的学费,从此爷孙俩彻底赤贫。而在他暑期去县城打工的时候,爷爷也病死在田边的糙棚子里。等他回来的时候,尸体已经臭了好几天,在田里没人管。

农村最不缺的就是地,他一个人背着尸体走了一整天,到了深山里,挖了个坑把爷爷埋了。

他并不觉得难过。爷爷总有一天要死,早死早解脱。

大学林清岩学的是数学。这是他一生中第二快乐的一段时光。

在高中他就很喜欢数学,如今终于可以尽qíng投入其中。他觉得数学实在是太美了,简洁、gān净、奥妙无穷。这种奥妙是外行人不能体会的,只有他一个人宁静沉溺于其中,如痴如醉。

但是也有不快乐的时候。因为大三的时候,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大学的男生宿舍,处处是荷尔蒙气息。看着旁人出双入对,甚至挂着帘子就在男生宿舍里折腾,林清岩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他也会在被子下握住自己的yù望,把脸埋在枕头里,压抑住自己的汗水和喘~息,他是个见不得光的窥探者。

大学女生不像高中女生那么单纯了,谁都知道林清岩穷,每天打三份工养活自己,年年要申请助学贷款。也有一两个女孩追求他,林清岩无动于衷。

他喜欢的,是全系最纯洁的那个女孩。她不一定是最漂亮的,但是有白皙柔软的鹅蛋脸,漆黑如墨的眼睛,穿一条漂亮的波西米亚风格长裙,笑容灿烂清澈得像一汪泉水。

毕业晚会前夕,女孩提前退场,无人注意。林清岩悄悄跟着她,一直走一直走,他想向她表白。

刚到学校东门外,就看着她上了一辆豪华的轿车。车里的男人约摸四十余岁,戴金丝眼镜,搂着她的腰,低头吻着她蜜色的唇。

林清岩站在yīn暗的树影下,看着轿车绝尘而去。平生第二次,他感觉到抑制不住的恶心。而数年前的那个夏日午后,电风扇哗哗的响声,一室yīn凉昏暗,杜铁老师柔软有力的手,抚摸他的臀的感觉,重新变得鲜活而清晰。林清岩蹲在校门外的树坑里,吐得一塌糊涂。

这世界如此龌龊,哪有一片gān净的天空和土地?

——

林清岩念的大学还不错,但也不是全国拔尖。数学系毕业生,就业qíng况并不是很好。但他不想读研,不想在学校里穷酸窝一辈子。

多年苦读没有白费,他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如愿以偿进入国内最好的投资公司,做助理分析员。尽管职位低微,收入却已经很不错。成为同学们羡艳的对象。

他也是在这一年,遇到了秦姝华。

那是九月中的一天,本市分公司接到消息,集团董事长会从香港过来视察业务。整个投资部的人都去金碧辉煌的一楼大厅迎接,林清岩资历最低,留在部门值班。

秦姝华走进来时,诺大的办公室静悄悄,以至于林清岩都没听到她的脚步声。一抬头,就见个妆容清淡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林清岩现在一眼也能看出人的三六九等,见她衣着jīng良、耳垂还戴着钻石耳环,就礼貌的笑笑:“您找谁?”

秦姝华当即就笑了——原来公司里还有不认识董事长的人。

一大堆人很快跟了进来,部门经理看到秦总似笑非笑站在一边,而林清岩还坐着不动,当即扶额:“小林,赶紧给董事长倒茶。”

林清岩上个月刚入职,的确公司领导的脸都没认全。白皙的脸有些红了,立刻起身去倒茶。

秦姝华摆摆手:“不用了。”也没再看林清岩这个小角色,一大帮人浩浩dàngdàng又走了。

——

男人的好看,分很多种。二十二岁的林清岩,并不是第一眼就让人惊艳的俊朗帅哥。初一看,穿着白衬衣黑西裤的他,只是眉目清秀、高大白皙,安静又温和,看着令人舒服。

但秦姝华到死都认为,林清岩是她见过最英俊的男孩。她见过太多男人,一眼就能将林清岩从普通人中区分出来。男孩秀气gān净的眉眼,看久了分明会给人一种璀璨至极的感觉。那澄黑修长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既有超乎同龄人的安静,可又有青涩的稚气;既写着毫不掩饰的野心,又似乎透着对现实的漠然和厌恶。

秦姝华看着他,就像看到当年白手起家的自己。而独身多年的她,头一次觉得,想要得到一个男人,想要占据这份清秀至极的诡丽。

之后发生的一切,简直是一场实力悬殊的猫捉耗子的游戏。

秦姝华视察分公司一个月后,林清岩被上级告知,抽调到香港,参加总部的一个项目。

“这是绝佳的升迁机会。”经理这么说,“小林,你一定要把握住。”

林清岩并没有受宠若惊,他本就优秀,如果有机会,他也觉得是自己应得的。

这个项目据说是集团战略xing课题,由秦总的助理直接负责。有时候忙得晚了,总助也会直接吩咐林清岩做一些事——譬如去给秦总送文件,譬如给秦总泡咖啡,譬如开车送秦总去商场购物。一来二去,林清岩跟秦总也熟了,他见到她在商场的杀伐果断,也见到她深夜应酬官员之后的只身疲惫和落寞。渐渐的,他心里对这位女qiáng人充满了敬仰。

事qíng挑明是在两个月后。那天是助理开车,他陪秦总到商务部参加一个酒会,这也是他接触商场人脉的机会,倍加珍惜。结束的时候已经很晚,秦总喝了些酒,上车后就昏昏沉沉。他本来要坐副驾,助理说:“你在后面照顾秦总。”

林清岩不疑有他,坐在秦姝华身旁,细心妥帖的给她倒水、递毛巾,又盖上块薄毯。秦姝华似是半醉,抬起眼看了看他,嘴角有笑意。

拐弯的时候,秦姝华身子一歪,林清岩连忙伸手去扶,她就倒在他肩膀上。

她闭着眼,呼吸均匀,一动不动。林清岩的身体有些僵硬,但无论是qíng理还是礼节,他此刻都不好推开她,只能坐得笔直,双手都搭在椅背上,避免触碰她的身体。

四十岁的女人,身体依然是柔软的,有淡淡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尖,她的脸更是靠在他的肩膀,隔着薄薄的衬衣,似乎不太舒服,轻轻蹭了蹭。

车内安静了数分钟,前排的助理就像什么都没看到。林清岩如坐针毡,到底还是开口了:“秦总?秦总?”

秦姝华慢慢的抬起脸,额头、脸颊、嘴唇,轻擦过他年轻而富有热力的脖子和下巴,静静的望着他。

林清岩心头如同一道雪白的闪电,瞬间照亮所有。

这时,秦姝华已经闭上了眼等待,嘴唇离他不到一厘米。而与qiáng烈的滞涩困闷感同时涌上心头的,竟然是一个清晰的念头——他不能拒绝,他只能吻下去。

车内如此安静,林清岩心中却如同惊涛骇làng,几乎是微微颤抖着,低下了头。察觉到他的动作,秦姝华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唇送了上来。

林清岩第一次吻人,没有半点感觉,只有湿湿滑滑的舌头缠绕在一起,秦姝华嘴里还有淡淡的酒气。与此同时,他还感觉到身体某处开始肿胀发硬。这反应令他一个激灵,被忽略压抑的耻rǔ感,瞬间排山倒海。他想要一把推开秦姝华,可实际动作,不过是偏头移开了唇。四目凝视,他看着秦姝华眼角的细纹,恶心感终于一阵阵往上冒。

他忍着,忍着不吐。秦姝华却没察觉,以为他是害羞紧张,继续将头靠上他的肩膀,轻声说:“清岩,我很高兴。”

终于到了秦总的别墅,他和助理扶秦总下车。助理说:“小林,你送秦总上去。”

他却几乎是触电般松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我明天早上还有事,我跟你一起回去。”

秦姝华没说话,助理刚想再开口,就听他说:“秦总晚安,总助晚安,我先走了。”他转身就走,身后立刻传来助理略带不悦的声音:“你这是……”但他没有说完,也许是被秦姝华制止了。林清岩越走越快,也不管身后人是否一直看着自己,很快就逃离了别墅。

第二天一早,林清岩朝公司递jiāo了辞职信,同时请病假不再去上班。三天之后,助理打来电话,他没接,直接挂断;过了一会儿,秦姝华亲自来了电话,他还是没接,直接挂断关机。

几天后,辞职手续办下来了,秦姝华和助理都没有再露面。

多年之后,林清岩再回想起这件事,明白很可能是自己过激的反应,才令秦姝华动怒,采取后来的铁腕手段对付他。如果当时他处理得好一点,也许秦姝华会放过他。

当然,也许不会。

只是当时的他太过耻rǔ了,完全不想面对秦姝华。不仅是因为她利用职权之便,对他觊觎;最主要的,是他竟然利yù熏心的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