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永延帝祚(1)

2019年9月1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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售票大妈和我老妈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语言大师。她们和《史记》、《世说新语》、唐诗、宋词共同构成我的文字师承。

我一觉醒来,大吼一声:“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想起过去创作这首打油诗的诸葛亮,在那个叫南阳卧龙岗的地方,种田、读书、钱多的时候叫鸡、钱少的时候手淫,觉得自己生不逢时。

那时候,不用念那么多年的书,尤其不用念数学,只要有派儿,脸皮厚,能臭牛逼,熟读前四史和《战国策》,会说些诸如“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改革开放以来,社会不断发展,机会和挑战并存”之类着三不着两的屁话,坚持几年,就成为了谋士。再加上一两个胳膊粗、嗓门大、逞凶斗狠、敢剁自己手指头、号称不怕死的。再加上一伙对社会充满不满的群众。这种土壤,最后出来一个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的自大狂,说自己是龙是太阳是上天的儿子,振臂一呼,就是一场革命。万一成事了,得势了,一吉普一吉普的大车、二车、女特务、翠儿就不用提了。就算是朱裳这样的,全国这么多人,总能找着十个八个,平时养着用,战时,撒出一个就能干掉一个董卓和一个吕布,加三千分经验值。就算找不着,就抓来一批顶尖的科学家,从小爱读《十万个为什么》的那帮人,农贸市场买点猪肉,化工商店买点试管,做几个朱裳,做不出来就砍头,张国栋主持研究工作,刘京伟主持砍头等思想工作。没做出来之前,还能抓几个画家,我来描述,他们来画,总能画出几幅形神俱似的。我已经想出了招募口号:“是孔明就要论天下,是关公就要舞大刀。”刘京伟和张国栋听到,一定会加盟,老流氓孔建国听到,一定会加盟,这就是文字的力量。

早上第一节课就是数学,该讲解析几何了,数学老师要是不瞪起三角眼,把自己当辅助线添到黑板上才是怪事。我感觉无聊异常。

屋外,汽车轰鸣而过的间歇里,黄鸟的啼叫婉转悠扬。阳光的手伸进窗户,细致而耐心地抚摸我露在被子外边的脸。没有风,国槐、侧柏和提笼架鸟的退休大爷们一起,带着傻呵呵的表情一动不动地接受太阳的抚摸。冬天里这么好的太阳不能拒绝,仿佛朱裳有一天忽然张开双臂,小声说,“抱我”,我一定会像标准色狼一样恶狠狠地扑上去的,这个场景我练习过好几百遍了。

我决定逃学。

像平常上课去一样,我收拾好大书包,到二层父母的房间胡乱塞了几口早点:豆浆,馒头加芝麻酱白糖。

“我上学去了。”

“再吃几口。”老妈说。

“数学课要迟到了。”

剩下的豆浆和馒头加芝麻酱白糖,老妈一定逼着老爸都吃光了。老妈这种习惯养成于缺衣少食的六七十年代,当时吃的缺少养分,只能靠量补,所以要多吃再多吃。后来到了二十一世纪,老妈无视饮食结构的变化,继续填塞周围的家人,我老爸是她唯一长期抓得着的人,可怜的瘦老头很快得了高血脂和糖尿病,一泡尿能招来好些蚂蚁,过去住胡同的时候,我爸一上厕所,全胡同的蚂蚁都跟着去,黑压压一片在我爸身后,可壮观了。

我背着书包漫无目的地沿着中纺街往西走,将脚尖碰到的所有石子和冰棍纸踢开老远。

饴糖厂的臭味还是浓重。那是一种难以言传、难以忍受的甜臭,刚开始闻的时候,还感觉是甜的,很快就是令人想吐的腻臭,仿佛乾隆到处御题的字。与之相比,我更喜欢管理不善的厕所的味道,剽悍凌厉而真实厚道,仿佛万物生长着的田野。我对蜷在我被窝里的姑娘说,我刚才放了一个臭屁,拨开各种香精的虚伪,我好像到了庄稼生长的大地,感觉真实。姑娘说,以后这个量级的屁,麻烦你上厕所,我现在性欲全失,你的屁是不是你防止失身的武器?

朝阳医院门口的水果摊生意兴隆,病人平常吃不着的水果得病之后都吃着了。一两个看摊的发小瞅见我,老远地打招呼:“土鳖,又被老师赶出来了?”

“老师让我帮你盯摊,让你回去补课,从初一补到高三,然后让你参加高考。”板车上有香蕉、橙子、苹果、厚皮的冬季西瓜,都贴了一个外国字的椭圆标签,冒充巴拿马进口。我从板车上挑了一把品相最好的香蕉,撅了两根,剥了皮吃。

“你这么撅,剩下的让我怎么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