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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沂将绳子在手中绕了一圈,血流不畅,他的手都紫了。

水越来越急,长安觉得阿兰的手快要抓不住了,他伸长了另一条胳膊,想去抓她,可是总差着那么一点,他忍不住回头对华沂道:“你放开我吧。”

华沂这一头坠着的可不是一个娇小的姑娘和一个不算长成的少年,而是大半条湍急的水流,任他天赋异禀力大无穷,也难以和这样的自然之力抗衡,此时已经是寸步难行。但听了长安的话,他还是想方设法地将绳索松开了半寸,想让他们离阿兰更紧一点。

然而这半寸险些要了他的命,一块被水流冲走的大石头突然不知怎么的冲到了他的脚下,正正好好地在他手指稍松的时候撞在了华沂的脚踝上。华沂登时脸色一白,绳索险些脱了手,本能地变成了shòu爪,这才算勉qiáng稳住了自己,然而绳子却“撕拉”一声,被他抓烂了一半。

阿兰听到有人大呼小叫地喊道:“绳子!绳子要断!”

她鼻子嘴里全都是水,不知呛了几口,意识都已经昏昏沉沉了,听见了这句话,她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死死地掐住长安的手,指甲在他的手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年轻姑娘的眼睛那么的黑、那么的亮,就像是宝石一样,长安觉得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双眼睛,她仿佛有那么多的话要告诉他,可他天生心性迟钝,竟然一句也读不出来。

阿兰就这样,千言万语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便松了手。

巨làng吞没一个人,就像是卷起一只蚂蚁,顷刻间,阿兰便不见了踪影。

长安下意识地想要追过去,却被华沂死死地抱住,跌跌撞撞地拖回了岸上。

他依然攥着他湿淋淋的马刀,望着阿兰消失的方向,近乎仇恨地望着那泛起了白雾的水,就像一头年轻的、还不懂得遮拦自己愤怒的小láng。

大水冲垮了两岸,长安被华沂半拖半抱地拽走了。

第四十二章 男人

他们逃出了山区。

华沂清点人数,原本相对完整的部落,一下子便缩水了将近小一半的人。

长安坐在一块高高的大石头上,双脚悬空,膝盖上横陈着他的刀,依然锐不可当,依然煞气厚重。

他一声不吭地看着这把刀,它那么长,刀刃所向,连宇峰山上的双头蛇都要退避颤抖。然而此时,长安却感觉自己已经快要信不过它了。

当年他还是个幼小的孩子的时候,曾经无能为力地看着哲言在他眼前闭了眼,而今他不同以往,阿兰却在他面前咫尺的地方被大水冲走。

他略微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周遭是茫茫一片的旷野,是面容疲惫而呆滞的人群。

那些热闹得让他不适的欢声笑语就像是沙土刷上去的,不用多,一碗水下去,便什么都没有了。

长安长到了十八岁,头一次有了这样多的心事。

索莱木丢了他的香烛,只能插了三根小木棍作为代替,他跪在地上,面朝着北方的方向,虔诚地拜倒,口中念念有词。他额角脸上满是细小的伤痕,却只有这个时候才会显得表情安详,像是一个走了很远的路,终于回到了家乡的旅人。

路达终于找到了长安,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脚下来,抬起头看着他,生硬地问道:“你受伤了么?”

长安没什么jīng神地摇摇头。

路达“哦”了一声,就像是见了鱼的馋猫似的盯住了长安的刀,然后他低下头,用脚尖蹭着地面,蹭了好半晌,这小子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再次抬起头来盯着长安,说道:“你说过要教我刀的。”

长安漂移到了不知什么地方的目光被他这一句话拉了回来,他居高临下地打量了路达片刻,忽然鬼使神差地问了当年北释问过他的话:“学刀?学刀有什么用?”

路达一愣,显然是没有考虑过这么高深的问题,他愁眉苦脸地思考了很久,才说道:“我是个shòu人,你不给我带枷锁,不拿我当奴隶使唤,我自然是要学刀,变得qiáng大的……唔,如果我不变qiáng大,就没办法对付那些欺负我的人,也没有办法报答你。”

长安恍然——这话听着耳熟,竟和他当年说给北释听的那些狗屁不通的话大同小异。

稚子都想变得qiáng大,有一天他们真的会变得十分qiáng大,而后发现还有更qiáng大的东西——杀了骨翅大鹏,还有双头蛇,杀了双头蛇,却还有杀不死的巨石和山洪。

长安沉默了片刻,忽然从大石头上跳了下来,说道:“你跟我来。”

路达大喜,眼睛里冒出了光来,这孩子平日里有些沉默,脾气也不怎么样,这会却像个得到了糖的孩子一样,追在长安身后,喋喋不休地问道:“你要教我什么?是马刀么?像你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