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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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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没有。”

“那还好。”她吐出一口气来。“花园和房屋是可以重建的。”

“重建!”他打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人能重建含烟山庄,再也没有人了!除非——”他咽住了,把头转向天空,突然醒悟似的说:“天气不早了,是吗?”

“是的,太阳都已经下山了。”

“那——我得走了。”他匆忙的说,探索的用手杖去碰触那遍是杂草碎石的地面,这份无助深深的引起了方丝萦的怜悯,她本能的扶住了他。

“你住在什么地方?”她问。

“就在附近,几步路而已。”

“那么,我送你回去,反正我没事。”

“不!”他很快的说,几乎是恼怒的。“我可以自己走,我对这儿熟悉得像自己的手指!而且,我还不要回去呢!我要去接我的女儿。”

“女儿!”方丝萦顿了顿,紧紧的盯着面前这个男人。“你有个女儿吗?多大了?她在什么地方?你要到那里去接她?”

那男人的眉峰很快的锁在一起。

“这关你什么事吗?”他率直的说:“你倒是很喜欢管闲事的呵!”

方丝萦的脸蓦地胀红了。她掉头望向天际,太阳已经沉落了,最后的一抹彩霞还挂在远山的顶端,留下一笔淡淡的嫣红。

“我只是随便问问,”她轻轻的说。“我说过,我在这儿没有朋友,所以,我——”

她没有讲完她的话,但是,那男人显然已经了解了她那份孤寂,因为,他眉峰的结放开了,一个近乎温柔的表情浮上了他的嘴角,这表情缓和了他面部僵直的肌肉,使他看起来和煦而慈祥。

“我抱歉。”他匆促的说。“我的脾气一直很坏。”为了弥补他刚才的失礼,他又自动的答复了方丝萦的问题。“我女儿今年十岁,就在这儿的国民小学读书,平常她都自己走回家,今天我既然出来了,就不妨去接接她。”

“我送你去,好吗?”方丝萦热切的说。“我没有事,一点事都没有。”

“如果你高兴。”那男人说,声调却是淡漠的,不太热中的。

方丝萦看了他一眼,她知道,他一定以为碰到了个最无聊的人,一个无所事事而又爱管闲事的人!但,她并不在乎他的看法。望着他,她说:“注意,你前面有一堆石头,你最好从这边走!”她搀扶了他一下。“我搀你走,好吗?”

“不用!”他大声说。

方丝萦不再说话了,他们绕出了那堆废墟。一经走到花园里,没有那些绊脚的木头和石块,那男人的脚步就快了起来。方丝萦发现他确实对这儿很熟悉,而且,她这时才发现她刚才忽略了的地方,这花园中间有条水泥路,却并没有被杂草所盘据,显然是因为常有人走的关系。那么,他是真的常到这废墟中来了?一个失明的男人,经常到一堆废墟里来做什么?是凭吊过去?还是找寻过去?她不禁悄悄的,也是深深的,研究着旁边这个男人的脸谱。现在,那男人专注的走着路,似乎根本忘记了她的存在,那张脸是忧郁、冷漠、严肃,而莫测高深的。

沿着那条大路,他们走了没有多远,方丝萦就看到路边有栋相当豪华的花园洋房,两扇大大的红门,高高的围墙,修剪得像一个个小亭子似的榕树从围墙顶端露了出来。围墙里有栋两层楼的建筑,外壁上贴着讲究的花砖,有美丽的壁灯,和别致的圆形窗子。那围墙的红门上挂着一块黑底金字的牌子,是:“柏宅”方丝萦再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这路边的大房子是你的家吗?柏先生?”她问。

那男人惊跳了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姓柏?”他迅速的问。

“这很简单,你说你的家就在附近,这栋房子是附近唯一考究的建筑,从你的服饰看来,你应该是栋考究住宅的主人。而这房子的大门上,挂着‘柏宅’的牌子。”

“唔,”那人放松了面部的肌肉。“你的联想力倒很丰富。你做什么的?一个作家?”

“没那份才华,却很有写作的兴趣。”她说,凝视着他。

“我在美国学的是教育,当了五年的小学老师。”

“你可以改行学写作,你彷佛在搜寻故事!你探访一座废墟,你发现了一个瞎子,你希望从他身上找出故事,然后去写一本简爱,咆哮山庄,或是蝴蝶梦。”他冷冷的说,声音里带点讽刺味道。

“哼!”方丝萦不由自主的哼了一声。“你错了,柏先生,我对你的故事不感兴趣。”

“是吗?”

方丝萦不再说话了,他们沉默的走了一大段路。然后,方丝萦看到了那所小学校,成群的孩子正三三两两的从校门口涌出来。这所学校位于一个小镇市的顶端,门口的牌子是:“正心国民小学”显然,他们来晚了,孩子们已经放学了,大部分的孩子都往镇里面跑,也有一两个是往他们来的方向走的。他们站住了,方丝萦仔细看着那些孩子,穿着白衬衫、蓝短裤或蓝裙子,这些孩子们嘁嘁喳喳的像一群小鸟,彼此追逐着,嬉戏着,打打闹闹——这是多么活泼而喜悦的一群!

“他们已经放学了。”那盲人说。

“是的,”方丝萦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急于想见到这男人的女儿是怎样一个孩子。“你的女儿可能已经回家了。”

“可能。”那男人说,并不怎么在意。

“她高吗?矮吗?漂亮吗?”方丝萦热心而迫切的在孩子中搜寻着。“她是什么样子的?”

“我还希望有人告诉我她是什么样子的呢!”那男人喃喃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