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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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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国的时候,”他继续说:“我对母亲说了一声再见,我想,我这一生不会再回来了。我没有勇气,再回来面对母亲或是婚后的你!在国外,我工作,我采访,我写稿,我忙碌,我也堕落!我去过各种声色场所,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可是,日以继日,夜以继夜,我忘不掉你!多少次我醉着哭着,把我身边的女人,喊成你的名字!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我请求报社,延长我的国外居留,我不敢回来,我知道,如果我回来,我很可能做出我自己也想象不出的,狂野的事情!我会不顾一切礼教、道德、传统的观念,再来找你!我怕我自己,怕得不敢回国!但是,每夜每夜,我想你,发疯一样的想你!想你爱笑的时刻,也想你爱哭的时刻,想你欢乐时的疯劲,也想你悲愤时的狂野,想你对我的伤害,也想我对你的伤害——最后,这疯狂的想念战胜了一切的意志,我又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她望着他,倾听着,泪水慢慢涌进她的眼眶,盛满在眼眶里,她那浸在水雾里的眼珠,亮晶晶的像两颗寒星。“我回来了,我母亲像是捡回了一件失去的珍宝,她用各种方式来搏得我的欢心,不惜从她所教的女中里,带回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而我,买了摩托车,每天奔波着,只是打听你的消息。你上班下班,我跟踪你,我也见过你的丈夫。”他咬咬牙。“嫉妒得几乎发狂!然后,我发现你每天黄昏的漫游,我必须用最大的意志力,克制自己不来找你,可是,到今天——”他的声音低弱了下去。“我失败了!你从杂志社出来,眼光朦胧如梦。你那么瘦小,那么孤独,那么哀伤——你不知道,你脸上的表情,似乎总在哀悼着什么。于是,我自问着:你快乐吗?你幸福吗?为什么你身上没有快乐与幸福的痕迹?所以,我冲上来了!”

他深深的望着她,喷出一口烟雾,他低哑的问:“我现在必须问你一句,你快乐吗?你幸福吗?”

她在他那强烈的告白下撼动了,又在他那灼灼逼人的目光下慌乱了。紧张中,她仍然想武装自己:“我应该很快乐,也应该很幸福——”

“我不跟你谈应该还是不应该,我只问你到底快乐还是不快乐?”他强而有力的问,紧盯着她。

“我快乐不快乐,或是幸福不幸福,与你还有什么关系呢?”她挣扎的说:“那都是我的事了!”

“有关系!”他伸过手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紧紧的捏住了她。“我需要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来争取我所失去的幸福!”

“你没有了。”她忍心的说,泪珠在睫毛上颤动。“你早就没有了!”

“是吗?”他更紧的握牢她的手,似乎想要捏碎她,他的眼光深深的,火焰般烧灼的盯着她。“是吗?这是你的由衷之言吗?甚至不考虑几分钟?你知不知道——”他重重的吸着气:“我现在没有自尊,没有骄傲,没有倔强和自负,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在求你——”他的眼眶潮湿,声音里带着难以压抑的激情与震颤。“我知道我已无权求你回到我身边,我在做困兽之斗!我只求你说出你心里的话——我真的没有机会了?一点机会都没有了?真的吗?真的吗?”

她那睫毛上的泪珠,再也停留不住,就沿着面颊滚落了下去。她试着想抽回自己的手,但他紧握着她不放。她挣扎着说:“孟樵,你弄痛了我!”

他松开了手,她立即抽回去。于是,倏然间,他发现她的手指在流血,他不自禁的惊呼了一声:“我弄伤了你,给我看!”他再去抓她的手。

“不要,没什么!”她想掩饰,但他已一把抓牢了她。于是,他发现,她手指上戴着一个结婚钻戒,当他握紧她的时候,并没有注意这戒指,只是激动的握牢了她。而现在,这钻石的棱角深嵌进另外两只手指的肌肉里,破了,血正慢慢的沁了出来。他看着,眉头骤然紧蹙起来,他心痛而懊恼的低嚷:“我又弄伤了你,我总是伤害你!”

她注视了一下那手指,抬起睫毛来,她眼里泪光莹然。深吸了口气,她终于冲口而出的说:“弄伤我的,是那个结婚戒指!”

§第十五章

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

友岚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一口一口的喷着香烟,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了。顾太太坐在立地台灯下面,正用钩针钩着件毛线披风——宛露的披风。她的手熟练的工作着,一面不时抬头看看壁上的挂钟,再悄眼看看友岚,那钟滴答滴答的响着,声音单调的,细碎的,带着种压迫的力量,催促着夜色的流逝。

终于,当顾太太再抬眼看钟时,友岚忍不住说:“妈!你去睡吧!让我在这儿等她!”

顾太太看了看友岚。“友岚,你断定不会出事吗?怎么连个电话也不打回来呢?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她每次都按时下班的——”

“我等到一点钟!”友岚简短的说:“她再不回来我就去报警!”他熄灭了烟蒂,声音里充满了不安,眼角眉梢,掩饰不住焦灼与忧虑的痕迹。“再打个电话问问段家吧!”

“不用问了,别弄得段家也跟着紧张,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很可能她跟同事出去玩了,也很可能——”

门外,有摩托车的声音,停下,又驶走了。友岚侧耳倾听,顾太太也停止了手工。有钥匙开大门的声音,接着,是轻悄的脚步声,穿过了院子,在客厅外略一停留,友岚伸头张望着。门开了,宛露迟疑的、缓慢的、不安的走了进来,站在屋子中间。

灯光下,她的眼光闪烁而迷蒙,脸色阴晴不定,神态是紧张的、暧昧的。而且,浑身上下,都有种难以觉察的失魂落魄相。“噢,总算回来了!”顾太太叫了起来,略带责备的看着宛露。“你是怎么了?友岚急着要报警呢!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们打了几百个电话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