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页

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十二人间熄灯后充斥着咳嗽、翻身、上厕所的声音,叶小船经常整宿整宿睡不着,每天早上起得比隔壁床的老大爷还早。

硬要比较的话,病床还是比铺着席子的水泥地板强,好歹软,不硌背。

但在单桥身边,叶小船睡得踏实,不仅一夜无梦,天光大亮了也没醒。

单桥离开房间时将门帘用夹子夹了起来,还把天窗推开了,晨光从四面八方透进屋,全都照在叶小船身上。

叶小船翻了个身,面朝床的方向蜷缩着,浴巾被被他揉成一团抱在怀里。

他上身什么都没穿,一整片光滑的背都暴丨露在光芒下。

“单哥,早上好!”小猪正在打扫院子,神采奕奕的。阿贵说小猪起这么早,不该叫小猪,该改名叫小鸡,鸡天不亮就打鸣,猪只会吃了睡睡了吃。

单桥去公共水池边洗漱,和坐在院子里的几位包车司机打了声招呼。

司机们是来接客人的,车停在巷子外,客人整理完毕就能出发了。

远城本身其实没什么可玩儿,但以远城为中心,东南西北四条线都是壮丽的自然风光,跑一条线单程最少得花三天时间,单桥自己都跑过,但少,不像叶小船那样不要命地拉活儿。

旺季包车费贵,油水丰厚,但司机们一年也就赚夏秋这几个月的钱,路上辛苦,还危险,每年都有人出车祸,甚至有人开进荒野无人区之后,就再也没出来。

叶小船这些人,赚的不是血汗钱,是命钱。

单桥早上不怎么做饭,趿着拖鞋去小巷外买了一大口袋油饼和豆浆回来,扔在长木桌上,让司机们分着吃。

小猪跑过来,视线往楼顶瞟,“单哥,小船还没起来呢?他怎么了,我昨晚看他身上有伤啊。那他还带客吗?”

“没事。”单桥没说叶小船还带不带客,他右手套着食物用塑料口袋,拿了三张油饼放在盘子里。

司机们正在分享大口袋里的油饼。

院子里不断有客人拖着行李箱,跟着各自的包车司机兴致勃勃地离开。阿贵打开冰箱,粗着嗓门喊:“小猪,你做了白糖番茄啊?我吃了哦。”

“你吃屁!”小猪赶紧跑过去,“这是小船给单哥做的!”

阿贵和叶小船一样喜欢番茄,闻言失望道:“哦,好吧……”

“我不吃,你想吃就吃。”单桥说。

“他不想吃。”小猪说着踢了阿贵一脚,阿贵想了想叶小船那恶狠狠的眼神,讪讪道:“算了,我也没特别想吃。”

单桥回到楼顶,叶小船竟然还是刚才的姿势。

他站在席子边,看了十来秒,右脚踢在叶小船腰杆上。

叶小船小时候挨过很多打,现在受不得攻击,连试探都不行。曾经有客人跟他开玩笑,从后面跳起来偷袭他,被他一个过肩摔,险些摔出筋骨问题。

这在远城包车司机圈子里,算是事故了。叶小船歉也道了,医药费也陪了——一个多月算是白忙活了,对方仍是不买账,最后还是单桥帮忙解决。

太阳烤背都没醒,挨了这一脚,叶小船几乎瞬间就直起身来,在看清站在自己跟前的是单桥时,那冷沉的目光才渐渐软化。

“哥,早。”醒得太急,声音有些沙哑。

“起来。”单桥说:“到点去医院了。”

叶小船睡得浑身骨头痛,躺着还不觉得,站起来才觉得哪里都不舒服。

但他没让单桥看出来。

单桥可能也没注意到他,将他叫醒之后就出了门。

油饼已经被司机们吃完了,就剩被单桥拿出来放在盘子里的三张。

小猪说:“小船,单哥专门给你留的。”

叶小船不怎么喜欢小猪,但这和小猪本人没有多大的关系。

除了单桥,叶小船不喜欢任何人,和单桥关系越近的,他越是不喜欢。

他想独占单桥,与单桥相依为命。

他的视线里只有单桥,可在单桥眼中,他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

单桥开这间旅舍时,叶小船就想来当义工,不是只干几个月的那种,是终身制,全年不休,二十四小时在岗都行。

但单桥没答应。他只能换种方式,给住在这儿的客人当司机。

油饼凉了就没那么好吃了,叶小船一边吃一边瞄单桥。

单桥在给花园里的植物浇水。

远城干燥,到了夏天,花花草草一天得浇几次水。单桥单手拎着个压力壶,另一只手揣在裤袋里,水雾从出水口喷出,笼罩在娇艳的鲜花上。

叶小船看入了神。

从他的角度看去,单桥几乎被玫瑰包围。

这画面很有意思。

单桥身上的气场是冷厉又坚硬的,容易令人联想到边疆血一样的黄沙,以及铺天盖地的硝烟,还有破空的子弹,但花这般娇柔的玩意儿环绕在他周围,竟然毫不突兀。

叶小船的视线从单桥脸上转移到青筋苍劲的手臂,心里想着——

我哥真帅,拎个水壶都那么帅。

单桥在部队待了八年,对别人的注视相当敏感。叶小船在看他,他打从开始就知道,但懒得回视,直到浇完一壶水,才倏地抬起眼。

叶小船连忙埋头吃饼。

单桥躬身放下压力壶,“还想不想去医院?”

叶小船咬着饼,说不出话,只得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