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釜底抽薪

2019年12月2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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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海王大厦林启凡的办公室里。

从外面只能看到办公室里的云雾缭绕,而里面的人影都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了,林启凡靠在沙发上,一语不发,面色铁青。

坐在他身旁的老藏更是愁眉苦脸,如丧考妣。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海王的采购部经理老于在外面探头探脑地张望了好久,终于还是狠了狠心,忐忑地走过去,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虽然从林启凡的声音和面色上,已经估计到他现在心情不会很好,可是老于还是恭恭敬敬递上一份文件夹,他端详着林启凡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明天是结账日,这是这个月应付的账款,您抽空批一下。”

林启凡啪的一声将文件夹摔在桌上:“催什么催?都是老客户了,晚一两天不能等吗?要你们这些采购是干什么用的?就为了让你们逼着我签字付款?”

老于心里一惊,老板好像这半年不怎么发脾气了,这怎么突然又开始犯病了呢?他踌躇着,考虑着措辞:“那就再拖两天,只是,水漾的款,也延期吗?”

老于很精明,许卓然和林启凡的关系,尽人皆知,拖谁的账也不会拖水漾的,所以他特意把水漾提到前边。

谁知不提还好,这一提,反而像是一根钢针突然扎到林启凡身上一样,他反应更加强烈,一把从桌上拿起那个文件夹摔了出去:“谁都一样,让他们等,不能等的,都给我撤店,滚蛋!”

老于一下子便糊涂了,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他怔怔地看了一眼林启凡,还要再问,而一旁的老藏则从地上捡起文件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弟,你先出去吧,这会儿他气儿不顺!”

老于莫名其妙地出去了,在关上门的刹那,感觉非常的不好,难道是公司资金出现了问题,以前林启凡从来没有因为付款的问题这样大动肝火,而且这个月的销售是最近半年最好的,一直在呈上升趋势,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公司的资金出了问题,此念一起,立即心乱如麻。

而办公室内,老藏刚待开口相劝,林启凡就瞪着他喊道:“我早就说过,北京的情况咱们没摸透,去异地搞房地产,风险很大,就算要试一把,也要控制好投资额度,不能把全部的资金都放进去。现在好,不仅那边的项目被迫叫停,牵连了海王的流动资金,现在连给供应商结款都成了问题,你看吧,现在怎么办?”

老藏的脸涨得通红:“我当初是看好这两个项目,怀柔区政府有政策倾斜,这么低的价格拿到这两块地,一块地弄花园式住宅小区,一块地建大型药厂。住宅小区那个项目,只要许可证一下来,这楼花一卖,咱们就坐等着收钱了,哪儿想到中央会突然来这么一个政策,不封顶不许预售。而且,原来批给咱们的另外那块地,当初说好了要建药厂的,现在上边突然叫停,说是不允许在当地建厂,只能建居住型小区,这样一来,两块地,两个项目,都陷在里边了,这怎么可能呢?太不可思议了?”

“还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事都让咱们赶上了!”林启凡眉头深锁,将手中几乎燃尽的烟头狠狠碾碎在大理石台面的茶几上,“你马上去北京,找怀柔规划局的老曹仔细问一下,看看这里面那底有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要药厂的项目不叫停,我就能有法子筹到资金来救市,否则,恐怕连海王都得被拖下水!”

“行,我马上去!”老藏频频点头,“对了,听说你们家二老过来了,我还想抽空去看看他们呢!”

不提还好,一提起家人,自然就会想到许卓然丢下的乱摊子,自己还得在父母面前编谎,如今这谎话仿佛怎么也圆不过去了,家里家外一团糟,林启凡摆了摆手:“去吧,先忙正事!”

“好,那我走了!”老藏起身出门。

林启凡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海王大厦,刚刚才建起来半年,难道就要这样土崩瓦解吗?

酒吧永远是一个醉生梦死,让人暂时忘却痛苦与烦恼的地方。

灯红酒绿,推杯换盏,尽情摇摆,随着跃动的音律扭动着腰肢,挥洒着激情和无处释放的抑郁。林启凡好像有些醉了,还有三天,三天之后,就是许卓然回来的日子。林启凡笑了,一仰脖,喝完瓶中的酒,那个潘浩儒的话可信吗?他说把她还给自己。

还给自己?林启凡招了招手,服务生又送上一瓶酒。

林启凡一面喝,一面掏出电话:“你到哪儿了?天都快亮了,你到底来还是不来?”

电话被挂断了,林启凡开口刚要骂,一回头,这才发现,那人就在自己身后。

“喝点什么?”他问。

廖永红穿了一件麻制长款上衣,飘逸而自然,而下身的少数民族风格的蜡染裹裙更完美的突显了她的妩媚身姿。

她站在那儿,犹如一朵夜百合,静静地缩放醉人的媚惑。

“你又发什么疯呢?”她问,眼神儿就像在看一个淘气的孩子。

林启凡扭过脸去,压低声音骂了一句。

廖永红叹了口气,坐在他的对面:“怪不得人家都说这媒人做不得,好的时候没你什么事,一打架就没完没了地缠上你,怎么,你去北京碰了一鼻子灰,没把她带回来,就预备拿我出气?”

林启凡猛灌了好几口酒,有些失态地抓起廖永红的手:“你说,如果我一文不名了,许卓然还会不会跟我?”

这样的问题突然从他口中说出,廖永红不免暗暗吃惊,但是她究竟是见过太多的风浪,早已平淡如常,她浅浅地笑了笑,从包里取出烟盒,又从那里面拿出一支细细长长女士香烟,用桌上林启凡扔着的打火机点燃,轻吐云雾,眼中含笑:“你的自信是靠钱来支撑的吧?”

林启凡扭过脸去,不再看她,一个人自顾自喝着闷酒。

廖永红打量着他的神色,像是自言自语,又向是知心姐姐在开导一个身处迷雾中的人:“她跟你在一起,是因为钱吗?”

林启凡从嘴里挤出两个字:“不是!”

“所以!”廖永红说:“在一起不是因为钱,那么离开自然也不会是因为钱。你有钱,或者没钱,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分别,可是对你而言就大大不同了,不是吗?至少,有钱的时候,你是颐指气使的、高傲的,身边的人,比如说下属就算再烦你,也会忍你。可是如果你没钱了,只有这些坏脾气,那么平时那些逢迎你的人都会离你远去,就是你自己也会烦的。”

“如果她还在,她不会烦我的!”林启凡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廖永红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这个“她”自然指的是王芳,所以她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看来我真是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是我害了许卓然,害了潘浩儒,也害了你,更对不起王芳!”

廖永红说完,就向外走去,林启凡先是置之不理,然后便是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我最烦女人动不动就走,走给谁看呀?等着人追上去?别做梦了!等下辈子吧!”

可是那个背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一阵心烦意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在桌上放下两张纸币,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林启凡出了酒吧,左右张望,街上行人不多,但是没有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只觉得索然无味,于是,他走向停车场,去找自己的车。

然而就在这儿,他看到了她,倚在他的车门上,秀眉微扬:“你不是不追吗?不追你出来干吗?”

林启凡一屁股坐在路边上,似乎是酒后胡言,又似乎是心灰意冷,他说:“我累了,我追不动了,真的,我曾经想和许卓然好好过日子,有一个安定的家,我想过要退休,要带着她回老家过隐居的日子,可是现在,公司的事情乱成一团,而家里,有家跟没家一样,反而一团糟,我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八字不合,还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什么都对不上号了!”

廖永红看着他,心中居然闪过一丝怜悯,她暗自苦笑,糟糕,怜悯谁呢?林启凡,他是应该得到同情和怜悯的人吗?

王芳的悲剧,他自己的悲剧,以及许卓然和潘浩儒的悲剧,都是因为他的个性使然,是他一手造成的,如今,这一切又该去怪谁。

“你还有机会!”廖永红说。

“机会?我还有?”林启凡笑了。

“找到许卓然,跟她说,尊重她的意愿,如果她想离开你,你就放手,因为你爱她,不希望她的下半生过的勉强和痛苦;当然,如果她选择你,你也会解开心结,好好地跟她过日子。”廖永红拍了拍林启凡的肩膀,“告诉她你和王芳的过去,你对家庭是多么的渴望,你这个孤寂又自负的人,是多么希望找一个人好好的相守,彼此安慰、呵护,共同去面对生活中的坎坷与挑战。告诉她,你没那么凶悍,也没那么坚强。你爱她,你需要她,你请求她在潘浩儒康复以后回到你身边。当然,在潘浩儒养病这段时间,你会给她放一个长假,你信任她,也尊重她。”

寂静的夜色中,廖永红的眼眸是那样的清澈明亮,熠熠生辉。

林启凡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了,她的眼睛、王芳的眼睛、许卓然的眼睛,仿佛交织在一起,让他无从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