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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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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继续嘀咕,“尹建锋知道我和宁城的关系了。”

两个小人一愣,眼睛瞪得跟美国提子似的。

他叹了口气,抱着膝盖团在角落,“我们当初约好不秀恩爱的,也说好不让父母发现。现在bào露了,我很恐慌。”

小人B说:“我很想说一句话……”

小人A附和道:“秀恩爱,死得快。”

尹天团得更紧,大半张脸埋在膝盖上,只露出一对眼睛。

小人A说:“不是吧,你这么怂?”

小人B不耐烦地催促,“赶紧回去,这儿不是你的家。”

他gān脆闭上眼,蛮不讲理道:“等宁城收拾了尹建锋,我再回去。”

宁城多次设想过与尹天的关系被双方父母发现时的qíng形。

他已经不怕面对自己的父母,但以为被尹建锋发现时,自己会紧张得语无伦次。

可如今,他不仅毫不慌乱,甚至还多了一丝释然。

尹天还在手术室里,他所有的心绪都系在尹天身上,根本无力分一半焦虑给“恋qíng曝光”。

生死当前,一切苦恼都已经不能称其为苦恼。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平静地“嗯”了一声,“尹天……他是我的伴侣。”

坦白之前,他唯一考虑的是用什么样的词汇提及尹天。

恋人?男朋友?爱人?

思索良久,他选择了“伴侣”这个词。

手术室外仿佛突然安静了下来,尹建锋一动不动地坐着,指尖正轻微地颤抖。

看似漫长的静默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早该看出来你们不是一般的搭档。”

宁城抬眼看着尹建锋,那眼神澄明又坚定,如有不沉的朗朗日月。

他对这军衔与职位都远远高于自己的将军没有一星半点的惧怕。尹天是他的,此生他绝不会在有关尹天的事上退让半步。

哪怕对手是尹天的父亲。

他就像一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警惕地嗅探着周遭的危险气息。

可是尹建锋没有如意料中般bào跳如雷,只是沉默了很久,张口之时,说的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

“尹天他妈怀着他的时候,因为身体不好生过几场病。他在肚子里‘受了气’,出生的时候肚脐鼓起来这么高。”

尹建锋抬起右手,拇指与食指间足有2厘米。

“可怜啊,他痛得整夜整夜地哭,医生说只能一边压,一边等着肚脐慢慢消下去。我请假回来看他,从没见他笑过。”

他眼中是父亲独有的疼爱。深沉,却含而不露。

“我的父亲、兄弟都是军人。自打他出生,我就希望他长大之后也能穿上军装。”

“他小时候很可爱,喜欢跟着我去军营,问他要不要当兵,他也坚定地说要。”

“他应该是受了你哥哥的影响。”

宁城沉默地听着,似乎远远地看到了一个倔qiáng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在时光里卖力奔跑,渐渐成长,最后站在他面前,朝他伸出手,露出自以为很帅的笑容,不那么正经地说:“嘿!媳妇儿你在等我?”

那是他的尹天。

尹建锋朝手术室的方向望了望,轻轻摇摇头,又道:“可是等他长到十多岁的时候,却突然叛逆起来,要当什么明星,什么网红。”

“我不让他当。打过骂过,唯独没有好好谈一次心。”

“他越是叛逆,我越是要bī着他入伍。”

尹建锋说得有些艰难,就像有利刃正一刀一刀往他心脏上抹。

“我从来没有陪伴过他,却仗着父亲的身份qiáng迫他做不愿意的事。”

“因为我是军人,我的父亲是军人,所以我要求他也成为军人。”

尹建锋再次叹气,嘴角拉出一抹苦笑,“直到将他从车里抱出来,直到看到他那一身一脸的血,直到医生让我……让我做好准备,我才意识到,我这个父亲太自私,太失败了。”

尹建锋的声音终于带上了微弱的哽咽。

宁城猛地挺直身子,“做好准备”四个字就像灼热的烙铁,堪堪打在他的胸膛。

他摇着头,厉声道:“尹天一定会没事!”

尹建锋微怔,旋即笃定地附和道:“对,对,他一定会没事。”

“等他没事了,我就告诉他,想做什么尽管去做,爸再也不阻拦你。”

宁城蓦地看向尹建锋。

尹建锋又道:“我对不起尹天,总是qiáng迫他做不愿意的事。我将自己的人生观qiáng加于他,认为他为国家献出生命也是理所应当。”

“但是看见他被推进去的时候,我才发现……其实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满怀家国大义。”

“在是一名特种兵之前,他是我的儿子。”

“我唯一的儿子。”

浑浊的眼泪滴落在地板上,尹建锋肩头轻轻颤抖。

宁城伸出的手悬在半空。

他听见尹建锋低喃道:“我再也不gān涉他的人生。他如果不想当兵,年底退伍季一到,我就给他办理退伍。”

“如果他还想当明星,我暂时不能说服自己为他铺路,但也不会再作阻拦。”

“如果他希望和你在一起,那……就在一起好了。”

宁城哑然地缩回手,直愣愣地看着尹建锋,“你……你说什么?”

尹建锋深呼吸一口气,像一个后悔又慈爱的父亲一般看着他,声音极低极缓,仿佛沉淀着20年来未曾给予尹天的父爱。

“我不会阻拦你们。”

宁城大睁着眼,想要说点什么,心中思绪万千,却集聚不成一句完整的话。

空气似乎凝滞下来,将身处其中的人们凝固成一尊尊雕塑。

手术室的门却悄然开启,有人急切地迎了上去,宁城恍惚之间听到一句话——“尹天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他几近虚脱地靠在椅背上,紧绷着的弦突然松了下来,眼前的光景模糊成浑浊的色调,他闭上眼,沉沉睡去。

醒来时,周小吉握着他的手,兴奋至极地喊:“宁城哥,天哥醒了!”

尹天尚在重症监护室,他错过了探视的时间。

洛枫告诉他,宁珏也脱离生命危险了,但是头部的伤太重,还没有醒过来。

他坐在轮椅上,由周小吉和郭战陪着来到重症监护室外。尹建锋也在那里,见他来了,勉qiáng地对他扯了扯嘴角。

这不是一个开怀的笑,却是一位父亲在得知独子脱险后,发自内心的喜悦。

直到第三天,他才被允许进入重症监护室。

尹天躺在chuáng上,明明浑身是伤,却得意洋洋地冲他笑。

他眼眶灼热,轻声唤道:“崽。”

尹天舔着嘴唇,眼底泛着粼粼清光。声音虽显得虚弱乏力,却有一股舍我其谁的气势。

“媳妇儿!”

一周后,尹天从重症监护室转了出来,和宁城同在一间普通病房,而他们冒着生命危险救回来的宁珏还没有醒来。

医生说,宁珏的qíng况不太乐观,有很大的几率成为植物人。

洛枫当即拍板,表示不管宁珏将来怎样,猎鹰既然救回了他,就绝对不会放弃他。

尹天有点心酸,晚上战友与护士都离开后,才悄悄问宁城,“你说我们这算不算是超额完成任务啊?”

宁城想了想,叹着气道:“算,也不算。”

“嗯?”

“起码他还活着。”

尹天看着天花板,小声说:“我很想再和他说句话。”

宁城许久才道:“我想看他对我笑一笑。”

宁珏始终没有醒来,洛枫和尹建锋商量一番后提前联系到战区里最好的心理医生。

尹天不解,秦岳解释说,洛队相信宁珏一定会醒来,但这12年的卧底生涯势必给他造成巨大的心理损伤。如果他醒来了,洛队希望有心理医生能第一时间对他做疏导。

尹天怅然地靠在宁城肩上,“你说他还记不记得我们?”

宁城抱着尹天的头,什么也没说。

如果不记得,吉普腾空时,宁珏为什么会将他护在怀中?

尹天能够放开拐杖这天,周小吉惊喜地跑来,大喊道:“醒,醒,醒了!”

宁珏醒了,看着一屋子的人,露出与20岁时无异的温和微笑。

他已经不再年轻,眼角有浅浅的皱纹,皮肤黑了不少,五官因为岁月而更加深邃,但眼眸却如往日一般清澈,仿佛根本不曾经历那只有黑暗、血腥、屠戮的12年。

他一眼就认出了洛枫、梁正、尹建锋,转向尹天和宁城时却愣了很久。

直到宁城轻声喊道:“哥。”

他的眼中顿时生出灼灼光彩,颤抖着抬起手道:“城城?”

宁城牵着尹天的手腕走上前去,尹天红着一双眼,像小时候一样盯着他。

他一惊,声音颤抖起来,“小天?”

尹天的眼泪夺眶而出。

宁珏认得所有人,知道自己当过卧底,却偏偏忘了那12年是怎么过的。

医生说撞击对他的大脑造成了一些影响,如果接受系统的治疗,则有恢复的希望。

洛枫却拒绝了这种治疗。

他们在医院住了三个月,其间闲得长糙的周毛毛带着宁和来过。

宁和抱着宁城失声痛哭,告诉他父母已经想开了。

尹天不太自然地站在一旁,想回避,又找不到借口。

宁和抹掉眼泪,转身搂住他,他僵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宁和说:“我的宝贝弟弟,就jiāo给你了。”

宁珏来到门边,看了宁和一眼,又转身而去。

尹建锋道:“打算继续瞒下去?”

他笑道:“这么多年了,我不想给家里人造成二次伤害。”

出院之后,参与救援行动的一中队队员获集体二等功,而宁珏则因为12年来的重大贡献与牺牲被破格授予个人一等功。

一等功很少授予活人,洛枫笑他是活体奇迹。

当然,这一等功绝不会对外公布,除了少数几人外,无人知晓。

转眼已经入冬,退伍季到了。

猎鹰今年没有一人申请转业,郭战似乎经历了一场家庭战争,最终说服了家中的长辈。

宁珏没有回北部战区,也没有回特种作战总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