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星星窝

2019年9月1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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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谁能独占世界

所以也就没有谁能独占幸福、或独占不幸

阿粪把家安在了猪圈的角落。

他让自己知道的理由是:寻食近便;

不让自己知道的理由则是:不论花雯,还是阿桑,每天必定要到这儿来。

经过反复测试,选好一处很隐蔽却能放心观察外面的土凹,他才开始挖洞,少了一只前足,施工水平大打折扣,用了几倍的时间才勉强挖好一个粗糙的洞。

一整天喜怒哀乐应接不暇,他也累够了,趴下就睡,直到第二天中午被黑犹犹的嘎笑声吵醒。

偷偷探出头去,阿桑和黑犹犹都在外面,黑犹犹正在埋头掘粪,前足两侧土粒飞溅。阿桑则伏在一边,很安闲地看着。

阿粪仔细观察阿桑,却没找到丝毫伤心的痕迹,相反,阿桑好象变了,变成了女螂。

咕噜啪啦呸!她本来就是女螂嘛。

他笑起来,但越看越觉得这没什么好笑的:以前他其实从来没把阿桑当做真正的女螂,花雯才是真正的女螂。可是现在,也许是因为平静,也许是神情里隐约的微笑,或者也许是阳光很柔和,阿桑浑身散发出一种气息,连花雯都从未有过,柔而细,淡而暖,甚至还有一丝丝甜。

本能告诉阿粪,这种气息正是女螂的气息。

他还来不及惊讶,目光就被黑犹犹占领了——没用多久,黑犹犹已经掘好一大堆粪渣,后面四足不断搓动,一颗粪球迅速成型,并不断膨大,到最后,只能用“壮观”来形容那个大粪球了。

阿粪又惊又怕,不由得往里缩了缩。

黑犹犹朝阿桑嘎啦啦笑起来,阿桑也微笑望着他,眼中充满惊喜,黑犹犹兴奋起来,扑啦啦振振甲翅,倒转身,蹬住粪球,吼了一声,粪球轰隆隆滚了起来,那气势,简直要把大地碾平,阿桑必须快跑才能赶上。

阿粪目瞪口呆:就算100个女螂都被那个傻大黑抢走也是应该的。

至于阿桑,他竟隐隐有了几分敬意,原先的念头忽地就没了。

他开始一心一意等花雯。

快到傍晚时,花雯和阿乌才来。

远远就听见了花雯的声音,阿粪全身立刻哆嗦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仔细看过花雯了,花雯确确实实太完美了,尤其是在夕阳的照耀下,黑宝石一样的身体熠熠生辉,流光刀锋一般割伤阿粪的目光和心。

阿乌还是照旧老老实实掘粪,花雯还是照旧在一边,忽而笑,忽而骂,忽而却又静静望着夕阳,冰冷地呆住。

阿粪心里一动:难道她还有什么心事?

他急忙仔细观察,但花雯又笑了起来,笑得清亮无比,他好不失望。

粪球团好了,花雯嫌不够圆,又骂起来,阿乌还是嘿嘿笑着,又仔细团了团,等花雯满意后,他们才一前一后,推着粪球走了。

新的生活就这样开始,除了每天两次的偷窥,阿粪就麻木不仁地自暴自弃,吃过睡,睡过吃,至多是夜晚爬上木桩伤感一回。

有时当然也难免烦躁,这种时候,他就在洞里拼命挖隧道,几天下来,那条隧道曲曲弯弯,不知道有多深了。

有一天他又钻进隧道,没挖一会儿,前面变得很硬,好像是一块木板,上面还镶着一些金属,那天他格外烦躁,一赌气,也不绕开,伸足在木板上挖起来,挖到筋疲力尽,也才抠出一点小凹。

从那天开始,只要烦躁,他就去挖那木板。

终于,木板被他挖通了,里面竟是空的,很开阔,四壁全都是木板。中间地上有一大团绸缎,踩上去,感到绸缎下面有碎物,发出坚硬清亮的摩擦碰击声。

他咬破绸缎,伸足一探,像是一些碎石子,但石头很少有这么冰凉光滑的。他拨出一颗,慢慢推出隧道,当眼前有一丝微光时,那颗石子竟闪起亮来。

来到太阳下再一看,他大笑起来,这哪里是什么石子,分明是星星:清澈晶莹,闪耀着数不清的光泽,每个光泽又变幻出数不清的色彩。

他在梦里梦见的星星正是这样,难怪这些天天上的星星越来越少,原来全都落在这里了!

他被狂喜冲得满眼泪水,星星落下,希望随之飞起!

他记得很清楚,花雯曾让阿乌给她推一颗星星下来,那个蠢阿乌怎么可能做到?

不过,激动归激动,由于有了前几次的教训,他已经学会了冷静,藏好那颗星星后,他开始从容计议。

偷窥了十几天,那个傻大黑和阿桑好象越来越开心,花雯和阿乌却似乎有了问题。

花雯笑的次数好象在逐渐减少,骂得却越来越凶,甚至开始痛打阿乌,阿乌虽然还是嘿嘿陪笑,但笑得不如以前那么享受,好象有点苦。

为避免错觉,阿粪又观察了几天,才确信无疑,花雯真的不开心。至于为什么不开心,他不敢乱猜。

同时,他还有个顾虑,怕花雯只要星星,不要他。

那天傍晚,见花雯和阿乌和推着粪球离开了猪圈,阿粪忙绕道赶在他们前面,装作无意经过,阿乌在粪球后面倒推,看不见他,可花雯似乎也没注意到,于是,他哼起歌来,唱的当然是那首情歌,才唱了一句,就听到花雯厉声喊他:

“瘦皮虫,你给我过来!”

“哈,真巧!”他笑着扭过头,不知道用了多少气力,才让笑容勉强符合偶遇旧友的要求。

“过来!”

看到花雯恶狠狠瞪着他,他猛地打个寒噤,战战兢兢走过去,离花雯越近,越觉得全身又冷又烫。最糟的是,眼睛好象出了毛病,什么都看不见,又什么都看得异常清晰,花雯眼中随便一道光纹都象万丈霞光一样。

正在发晕,脑前一阵剧痛,没来及喊,就已经被撞翻在地上,紧接着,撞蹬踢咬狂风暴雨一样袭来。

听到花雯的厉骂声,他才反应过来,睁眼一看,花雯正呲牙向自己右前腿咬来,惊骇之极,本能地一个滚躲开,想飞,甲翅一阵痛,已经伤了,只有惶惶爬逃而走。

刚绕过一个土坎,却听见花雯痛哭起来,不由得停住,缩在土坎后偷偷窥望,头刚伸出去,一眼看见花雯正哭着怒望这边,忙缩了回来。

花雯哭得如此惨切,肯定是因为没发泄够,可是他已经没了一只前足,如果再咬掉一只,就根本没办法掘粪了。如果女瘸子在还好,可她又偏偏被傻大黑抢占了。

踌躇再三,他甚至想出去和花雯商量,换一条中腿咬,主意还没拿定,花雯却已经改哭为骂了。

阿粪又探出头去,见花雯把阿乌压在底下踢打,阿乌连挣扎都不敢,实在痛极了才抽搐一下。

打着打着,花雯忽然没了心情,放开了阿乌,见他一直躺在地上不动,又骂道:“死螂,走啦!”

阿乌忙爬起来,嘿嘿苦笑两声。

花雯更加恼怒起来:“嘿什么嘿?你要哭就哭,要笑就笑,不然就去死!”

阿乌不敢再笑,慌忙跑过去推粪球,花雯似乎懒得再骂,也不去帮着拖粪球,气冲冲先走了。

阿乌推着粪球在后面拼命赶。

看他们走远,阿粪忍不住欢呼起来,他的预见终于得到印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