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幸福的公式

2019年9月1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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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是傻瓜的运算公式:

用未来一整座天堂换眼前一粒粪渣

他都不换,坚决不换

阿粪就成了这样一个傻瓜,如果问他还有什么不满意,他会说:咕噜啪啦呸!早知如此,我绕那么大的弯儿干什么?

每天,他都和阿桑乐一起去团粪球,一起进餐,一起散步,说不停,笑不完,一刻都不分开。

最让他喜出望外的是:阿桑怀孕了。

刚开始,他觉得很滑稽,但想一想后,就开始高兴、得意、兴奋,甚至还有点紧张。

他规定阿桑至少要生100个孩子,因为他有了一个伟大的构想,以猪圈和土坡为基地,建立一个蜣螂王国,他当然是国王。

从得知这个消息起,他就开始忙碌,不许阿桑再劳作,团运粪球的事由他独自承担,日常食用的不算,100个孩子至少需要100颗粪球盛卵,他必须赶在阿桑生育前储备好。

此外,他还得对未来的国家有个周详的计划,仅区域划分一点就足够他殚精竭虑,在具体划分前,他必须进行全面的实地考察。

于是,每天他都在四处奔走、行色匆匆。

奇怪的是,他一点都不觉得累,反而越来越精神。

他不时会碰到阿乌,阿乌始终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他知道一个君王必须胸怀广远,于是很慷慨地同意阿乌成为他国度的一员,考虑到阿乌的辈分,还特别许诺了诸多特殊优待条件。

阿乌听不懂,他也并不介意,相信日后阿乌自然会明白。

当然,他也会遇见花雯和黑犹犹,这是他的旧伤,他不愿意去碰,所以,总是尽量避开他们,也从来不跟阿桑提起。

他想,连断腿的伤口都能结疤痊愈,心里的那点伤,只要不去碰,自然也没问题。

可是,他忘记了一点,他不碰那伤,并不等于别的螂也不碰。

比如说阿乌,只要见到他,阿乌就会哭哭啼啼地讲起花雯,还说花雯其实并不开心。

他不想听,更不想管,所以,连阿乌也回避起来。

即便这样,他还是躲不开。

有一天,他正在团粪球,忽然听到一阵扑棱声,他很熟悉这声音,是黑犹犹扇动翅膀发出来的。

他忙窜进猪圈角落的那个洞里,偷眼一看,黑犹犹收翅落在粪地上,花雯从他背上跳下来,每次他们来猪圈,都是黑犹犹驮着花雯。

黑犹犹开始掘粪,花雯立在一边,依然那么完美。

阿粪的心又跳起来,但想起阿桑,便不敢多看,缩进洞里边等边休息。

不一会儿,外面忽然传来争吵声,阿粪心想看一看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又爬到洞口去偷看:

黑犹犹连声叫着“姐姐”,伸出前足,像是要去抱花雯,花雯一边躲一边骂,黑犹犹忽然一扑,抓住了花雯,嘎笑起来。

花雯想挣却挣不开,一边踢打一边大骂:“放开我!滚开!”

黑犹犹却毫不松足,大咧着嘴一直在笑,在叫“姐姐”。

花雯恼羞成怒,大哭起来,黑犹犹一愣,也哭起来,哭声粗砺割心。

“放开我!”花雯发狂一样尖叫。

黑犹犹一惊,花雯趁机逃脱,转身就跑,黑犹犹哭着去追,很快,两螂都不见踪影,“姐姐!姐姐!”之声却依然可闻。

阿粪这才相信了阿乌的话,花雯真的很不开心。

虽然爱莫能助,他却不能不叹惋,不能不疼惜。

神不守舍,他竟沿着那条隧道,爬进了那个木房子,那些星星还藏在那里,踩过去,黑暗中响声依然清脆明亮。

他从来没告诉过阿桑,因为这些星星是属于花雯的,他希望连同记忆一起藏在这里。

然而现在,他忽然又很渴望把它们送给花雯,让花雯笑一笑。

踌躇再三,他还是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怅然离开了那里。

“你今天团的粪球真难看。”阿桑笑着说。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嘿,是有点难看——”他偷眼观察阿桑,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放了心,随口支吾了几句,遮掩过去。

他以为这不过是暂时的旧病复发,只要不去想它,自然会好,谁知不论说话,还是做事,总是颠三倒四地出错,每一个出错的地方,他都会听见花雯的尖叫。

阿桑不停地笑他:“你今天是怎么了?”

他也不停地问自己:“你究竟是怎么了?”

最后,他不得不承认,旧病发炎了。

炎症影响的不仅是他的言行,它扩散到生活的每个角落,像蚁穴一样,无声无息掏空了他的幸福。

每次去猪圈,他都会钻进隧道,伏在那些星星上发呆,也重新开始了对花雯的偷窥和跟踪,伴随着花雯的痛哭和尖叫,他的意志也一天天瓦解、崩溃。

而在阿桑面前,他则尽力掩饰和弥补,谎言从一句两句串联成一部首尾完整、逻辑严密的长篇故事。

阿桑忧虑的目光告诉他,他的文章论据不足、破绽百出,但他却不能不继续这虚弱的创作。

他恨自己,不停地痛骂自己,但很快,这恨便成了他继续泥足深陷的有力辩护:既然我还知道自责,说明我还是清醒的,而且,我并没有做对不起阿桑的事情。

他和阿乌的见面也越来越频繁,因为他们可以一起坦然赞美花雯,尽情哀叹花雯的命运。

沉浸在同命相怜的感动中,他忘记了成见和芥蒂,根本没有料到阿乌竟会再一次让他措手不及、受尽嘲弄。

那天阿桑忽然要求要和他一起去团粪球,他当然不答应。阿桑笑着问:“万一我真的生下100个孩子怎么办?”

“那再好不过啊,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他立即答道。

“可是你数数我们攒的粪球。”

“粪球怎么了?这些天我一直在赶工,没有100,至少也有80个了。”

阿桑望着他,满眼揶揄,他马上去数粪球,数来数去,大是纳闷,竟然才有20多个:“咦?奇怪!难道有贼?”

阿桑笑起来:“是你心里有贼吧?”

他大惊,慌乱起来:“嘿——说什么呢?”

阿桑依然笑着:“刚开始,你每天至少能团5个,这几天,能团3个就很不错了,我看你是贼性不改,才勤快了几天,又开始偷懒了。”

“嘿——你说的是偷懒啊——”他忙解释道:“这几天天太热了嘛。”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和你一起去团。”

“多谢夫人疼惜,不过你现在最大的任务是保重身体,今天天气凉快,我争取多团他几个。”

劝住阿桑,出了洞,他暗暗告戒自己,一切到此为止。

他抖擞起精神,昂扬下了坡,刚到猪圈,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有两个螂在一起掘粪,一个是阿乌,另一个竟是花雯!

他怎么可能相信,但又怎能由他不信?

阿乌和花雯,面对面掘着粪,还不时抬头对视,含情脉脉,千真万确。

他想哭,又想笑。

但凭什么哭,又凭什么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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