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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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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在房梁上吊了块熏ròu,一早起来没了,听人说看见篱落少主嘴里叼了一块从我家窗户里蹿出来……”

“家里有坛藏了多年的女儿红,自己都舍不得喝两口,篱落少主用块白石头冒充白玉,从我家笨儿子小四手里骗了去……”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到他跟前。

篱清还没听完就怒气腾腾,自己狐王的脸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搁。

下人摇著头说是个和善的年轻人,不像是个告状的。

方要让请进来,那小厮又歪著头想起来什麽:“那人手里还有把好看的扇子。”

心里一沈,眼前浮现出一张笑得轻浮的面孔,篱清脱口问道:“可是穿了件蓝衣?”

下人忙不迭地点头,直道:“大王料事如神,是穿了件蓝色的衣裳。料子好著呢,都没见过这麽挺括的。”

篱清抿著嘴不说话,直觉地要拒绝。沈吟了半晌,缓缓开口:“让他进来。”

手狠狠地按了按剑柄,心里比来了告状的还复杂,郁郁的,脸上绷得更紧。

澜渊见篱清板著脸从堂後走出来,赶紧收拢了扇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前日在下酒後失态,今日特来赔罪。还望狐王大人大量,不要和在下一般见识才好。”

说罢,自案几上拿起一个木方盒打开,竟是一套酒器。细颈长嘴的酒壶另加四个方形的小酒盅,皆是整块的羊脂白玉雕成,莹白通透,不见白点瑕疵。壶盖上雕了一只阔口异shòu,怒目圆睁,栩栩如生,一双shòu眼用蓝色宝石嵌成,幽蓝深邃,jīng光四she。酒盅上也嵌了各色宝石作成图案。当真是华贵jīng美,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一套小玩意儿聊表在下歉意,还望狐王笑纳。”

澜渊让人捧了送到篱清面前:“狐王莫要小看此壶。要论妙处,虽比不得狐府中的宝器jīng巧。但是,盛夏时节若将酒倒入壶内再倒出,自有一股凉意沁入心脾。比之冰镇之类的法子,酒味不失而清冽更加。”

篱清淡淡地向盒内看了一眼,点点头。下人就收了盒子退下。

澜渊见他收下,嘴角就翘了起来,也不坐下,就这麽站著,扇子在胸前徐徐地摇。一双眼紧紧盯著篱清不放。

篱清见他不走,觉得奇怪,想开口问又不怎麽愿意。一时,两人皆是无言,两双眼中却是截然不同的神采。

小厮们捧了些文书进来,都是族中的一些琐事。如今天下承平,各界也无太大的动作,事qíng就少了很多,也就是些零星的小事,邻里打架呀、丢了样首饰呀、夫妻吵嘴惊动四邻呀……虽用不著大王亲手处理,批阅一下底下送上来的请示还是要的。

墨啸就曾笑言:“什麽妖王,倒弄得跟个人间的小县官似的,东家长西家短的,说出去还真是没面子。”

篱清就当场翻开了低头逐行地看,偶尔觉得不妥当,就在下边写两句。一件一件看下来了也耗了不少时光,觉得口中有些渴,伸手去旁边的案几上摸,有人把茶盅端到他手上,也没在意,拿过来喝了,随手一递,又有人接了过去。

篱清低低“嗯”了一声算是赞许。

手边的文书眼看著快要看完,旁人就再递过来一些。便重又打起jīng神细细地翻看圈画。

不一会儿,砚台也端了过来,磨墨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响起,说不出来是种什麽声响,听在耳里居然觉得也很舒服。

等全看完了,已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篱清揉著脖子抬起头,面前是一汪碧蓝,再往上,墨中透蓝的眸子正在对他笑。

“你……”灿金的瞳有点愣神。

“怎麽?渴了还是没墨了?”澜渊自上而下俯看著篱清。似是明白篱清要问什麽,脸上的笑一层一层漾开,“今日是特来向狐王请罪的,狐王还没有原谅在下,在下怎麽能走呢?”

“既是酒後失态,二太子不必太过介怀。”篱清别开眼,脸上还是疏离的表qíng。”

澜渊笑容不变,说:“那在下明日再来如何?”

第二天,澜渊当真又来了,摇著扇子走进来,脸上挂著斯文的笑,不知道的都要夸一句“好一个风采翩翩的少年郎”。第三天也来了,也不介意下人们讶异的眼色。以後便是天天一早就往这里来,下人们都懒得通报了,直接就让他往篱清的书房里走。

篱清还是冷冷的,没什麽话要跟他说的样子。起初见他进来时还会皱一下眉头,後来就头也不抬了,看书、写字、作画、或是去外头练剑……只当身边没有这个人。

篱清不理他,澜渊也不介意,就在旁边摇著扇子笑笑地看:“狐王好画艺,这一杆翠竹身姿挺拔,风骨清奇,比起天宫的画师也半点不会失色。”

“狐王好剑法,若能上得战场必是一方战神,攻无不克。”

也会说些别的,太上老君和太白金星两个老臭棋篓子下棋下到打起来;月老有次醉酒,扯红线扯到把自个儿绑了个结实;自己的天帝父皇又被逮到和瑶华仙子眉来眼去,在天後宫外跪了一宿……篱清一概连个回应的表qíng也没有,澜渊兀自口若悬河地讲,也不觉得尴尬。

澜渊有时候也会带著东西来,记得墨啸说过天宫里的菜肴不错,就特地让人用食盒装著带过来,打开时还冒著热气。

篱清夹了两口尝,不说好也不说坏。下次就让人全部换成别的菜式。出来时,勖扬君那边送来一小坛琼花露,就一起带了来。狐王府的小厮们伶俐地捧出上次的那套白玉酒器。不愧是狐族,贴心。一高兴,袖子里摸出几颗宝石珠子,一人赏了一颗。

篱清只在一边静静地看,小厮们见主子不反对,忙向澜渊跪下叩头。以後见了他,笑得越发殷勤,鞍前马後地问哪里需要伺候。整个狐王府快成澜渊自己的宸安殿了。

澜渊回到天界时,听说天帝那边来了使者,已等了多时。也不著急,坐下来换了衣服再喝口茶,才把人叫进来。原来是新炼出了三颗火琉璃,天帝特地吩咐,两位太子一人一颗,剩下一颗就送给天崇宫的勖扬天君。

澜渊把火琉璃放在掌上看,寻常药丸般大小,火红火红,火团似的,内里却通体透彻,外侧隐隐一层红光,照得手掌也跟著泛红。

“听说凡人吃了可长生不老?”澜渊懒懒地问。

“是。”

“那於我有什麽用处?”笑是亲切的笑,问的话却叫人答不上来。

“这……”

“得了,逗你玩儿呢。”

便命人收了,闭上眼睛想篱清。原先不过是心里头无聊而已,现在却跟上了瘾似的,每天一睁眼就往那边跑,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腿。怎麽就有了这麽个人呢?不声不响地往那边一坐,自己就忍不住要去招惹他,原来想看看他狐狸般媚起来会是个什麽样子,现在却只想看看他有没有别的表qíng,哪怕是嘴角动一下也好。

隔天去狐王府时,半路上遇到了墨啸。

黑衣黑发的láng王见到他就凑过来打招呼:“哟,二太子是要去擎威那儿吧?我也正要过去,一路同行如何?”

澜渊这才想起来,前两天擎威就约了他去虎族喝酒,一转眼就忘了:“不是。我去狐族走一趟。擎威那儿就代我告个罪,下回我请!”

墨啸看他的眼神一下子古怪起来:“狐族?篱清?你来真的?”

“什麽来真的?”

“你天天往狐族跑,大夥儿都知道了。你不是来真的是什麽?”

澜渊愣住了,扇子停在胸前忘了收拢。过了好一会儿“哈哈”笑出了声:“哪儿能啊?旁人不知道,你墨啸还能不清楚?走,我们这就去擎威那儿喝酒去!”

墨啸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麽,却还是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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澜渊好几天没有来了,狐王府的小厮们有些怀念:

“公子怎麽又没来?都几天了。”

“是啊,原先天天来还不觉得,忽然不来了倒真觉得有些冷清。”

“可不是,好好的,怎麽就不来了呢?”

掏出前些日子公子赏的宝石珠子来看,时时想著要拿出来擦,光滑的表面都能拿来当镜子使。这麽大一颗,哪天再去打根金链子配上,要手指般粗的,阿红见了一定高兴,一高兴指不定就同意嫁给我当媳妇了,来年再生个大胖小子,多好。咧开了嘴哈一口气,用袖子宝贝地擦擦,一尘不染,映出狐王一双灿金的瞳。

“吓──”手一抖,珠子险些就摔了。膝盖跌在地上直打哆嗦。我的王呀,您在这儿站了多久了?

“壶里没水了。”篱清递过来一只茶壶,小厮提著壶逃也似地往茶房跑,没瞧见篱清还怔怔地站在原地。

好半晌才回了书房重新坐下,大半天了才看了几篇文书,看不进。习惯了耳边有低低的磨墨声,没有了就静得发慌,脑海里跟这屋子一样空白。渴了想喝口茶,掀了碗盖发现杯里是空的,又去找茶壶,半滴水都没倒出来。原想开了门叫人,一句“好好的,怎麽就不来了呢”钻进耳朵里,立时站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昨天黑驴来告状,磨了一整天的豆浆,不过是出去抽了口大烟,回来时,篱落少主带了群小妖在房里喝得正欢,喝了还不算,人手倒了一大瓶。余下的还剩一些,瓶口上贴一张封条,说是留著过几天再来喝。这是哪里招著他了?

心里原本就不怎麽高兴,一听更是恼羞成怒。也不派人,亲自去抓了来,当众一顿好打。不知怎的,下手就没了克制,若不是长老们闻讯赶来死劝住,不知要打成什麽样子。篱落已成了人形,人类孩童的模样,咬破了唇也不喊疼,睁圆了淡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看。直到他停了手才开口:“你就带著你的棺材脸一个人无趣地过下去吧。”怨毒的口气。

心头一颤,什麽尖细的东西刺进来,疼痛一点一点漫开,随著血液遍布全身。

为了打篱落的事,长老们没少来找他:“冥胤和冥姬,擎威和他们家弟兄……等等,再看看人间和天界,哪里有你们这样血海深仇似的兄弟?且不说没有什麽恩怨过节,光冲著现今这相依为命的qíng势,也该是个亲亲热热的样子,怎麽就弄成了这样?你父王带你母亲云游去了,他是眼前你身边唯一的亲人,你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