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任凭玩辱

2019年9月1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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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生命是一场无本的赌博

就算不赢,也不无所谓输

阿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见阿粪哭,她也很想哭,却哭不出来。

此刻,正是这个男螂最脆弱的时候,一粒沙都能砸死他。

她用自己的足、自己的目光温柔包裹住这个男螂,心中一片夕阳,一阵阵微凉的风。

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刚出世的那些时光:

那时,她什么都不知道,任何一样东西都能让她开心好久,所以成天都笑嘻嘻的。

后来,她还遇见了两个小男螂,一个叫塄塄,一个叫嘶响,三个小螂在一起,快活得了不得。

她是塄塄和嘶响的小公主,他们都争着向她讨好,她也自然乐享其成,不时还挑拨离间一下,故意引逗他们越加卖力。

当然,那都是小螂之间三小无猜的游戏,除了快乐,还能想到什么?

唯一让他们恐慌的是那“火雨”和“雷震”,有一次,“雷雨”断断续续持续了好几天,他们一直躲在洞里,粪球早已吃光,她饿得哭起来,塄塄和嘶响当然也饿慌了,可是谁都不敢出去。

她哭骂起来:“你们两个都是胆小鬼,我不理你们了,我要自己去团粪球,再也不回来了!”

塄塄和嘶响忙拦住她,争了一番,最后他们俩商定一起出去。

等了很久,嘶响推着粪球哭着回来了,塄塄被“火雨”射中,身子炸成了碎片,嘶响也受了伤,就连粪球也被炸得只剩小半块。

他们就靠着那小半块粪挺过了那场“雷雨”。

虽然“雨过天晴”,阿桑和嘶响却再也开心不起来,他们的天真已经被炸碎。

从那以后,他们活得很小心、很努力,把洞挖大,永远让粪球存得满满当当。

可是,就算你再小心,又怎么能躲得过命运的天网恢恢?

那天,他们俩团好粪球,正在往回赶,就听到一阵噼啪声震地而来,那是阿桑第一次见到黄皮人,不知道又多少,噼啪声是它们的皮靴踏地时发出来的。

“快跑!”阿桑急忙唤嘶响一起逃,可是嘶响舍不得粪球,稍一犹豫,就被黄皮人的皮靴踩中,粘在皮靴底上。

等黄皮人走远,阿桑才慌忙去找嘶响,追了很长一段路,才找到,嘶响全身稀烂,早就没了知觉,只有一条腿一伸一伸,好象还在试图努力逃跑。

阿桑一直哭着守在嘶响身边,直到那条腿终于也不能再动。

当时,夕阳用血抹遍天空,世界无动于衷地美丽着,一阵小风无所事事,卷起一个小旋儿,在阿桑身边滚来滚去。

如果说塄塄和嘶响的死,像寒冬一样冻住了阿桑的心,那么花雯的美丽则是一只皮靴,把那冰面踩得一片污黑。

其实,阿桑在花雯之前,先见到的是墩墩。

那时,她已经习惯了孤单麻木的生活,塄塄和嘶响的死也已经成为往事,想起来时,会让她冷,却已经不能催动泪水了。

那天夜里,她忽然感到寂寞,茫茫然在星光下找着,却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找累了,她就爬上一根枯草顶端,四下里百无聊赖地望。

墩墩就是在这时出现的。

一眼看到墩墩,她才忽然明白自己在找什么:男螂。

墩墩似乎也正在逃避寂寞,四处惶惶地爬行,那六神无主的神色不由阿桑不动心。

但是,也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因为女螂的矜持,她没有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墩墩,渴望着他能发现她,可是,他没有。

等墩墩消失在黑影里,她才后悔起来,才慌忙追过去,却早已不知所踪。

从第二天起,她总会不由自主朝墩墩消失的方向去找,一连找了好几天,还是花雯的笑声帮助了她,这才再次见到墩墩。

墩墩和花雯在一起,他们正在撕打着,顽闹着。

由于塄塄和嘶响出世时也都带着残疾,阿桑从来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看到花雯后,她才第一次被自己的丑陋所震惊。

和花雯相比,她没有丝毫嫉妒的资格,最后望了一眼墩墩,她悄悄回去了。虽然很伤心,她却没有哭,只是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

于是,她更孤单、更麻木地活着。

后来,又发生了一场大“雷震”,她就逃到了王祖咸家猪圈这边,挖好洞,继续她枯叶一般的生活,直到遇见阿粪。

自从意识到自己的丑陋以来,阿粪是阿桑见到的第一个螂。

那不知收敛的笑,让阿桑立刻想起了墩墩,而那赤裸裸的目光则让她害怕,她在那目光里看到了一把锋利的尺子,一毫一厘地在测量她,而那尺子的刻度则是花雯。

她想发怒,但阿粪笑声和目光是如此灼热,一触之下,她的怒气顷刻便化为灰烬,所以她只有逃。

虽然她终于成功逃脱,但阿粪留下的灼热却迟迟不褪,让她一整天都焦躁难安,以至于都没有发现洞里的粪球少了一个。

夜色降临的时候,她爬出了洞,目光在黑影中四处搜寻,这次她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也时刻提醒自己,一旦看见他就立刻逃走。

一路走走停停,直到晨曦微露,她都没能给自己找到逃走的机会。

终于等到太阳高悬,又是昨天团粪球的时间,她急忙赶往猪圈,一路上又在提醒自己,一旦看见他就立刻逃走。

可是,尽管她一再拖延时间,依然没有等到逃走的机会。

没精打采把粪球推回去后,她吓了一跳,这才发现粪球少了一个,难道他来过!?回想几遍,昨天粪球真的应该剩两个,他真的来过了!什么时候?

她忙冲出去,风不吹,草不动,四下一片寂静。

住处已经暴露,站在太阳下,她全身冰冷,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他应该不会再来吧?她安慰自己,并说服自己回到洞里,心底另一个期望却在昏暗中火一样窜动。

突如其来,阿粪忽然闯了进来。

她惊恐无比,却竟然没有逃走,任凭阿粪紧紧抵住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和成年男螂贴身接触,男螂的热气粗野地穿透她的甲壳,然后又温柔地搔弄她漆黑的心,心里似乎生出一棵嫩芽,痒痒地破土而出,正要舒展枝叶,她忽然听到阿粪骂“你已经够丑了,别告诉我你还是个哑巴!”

刹那间,土地冰冻,嫩芽枯死。

阿粪却浑不在意,越逼越近,试图强行挖出一条隧道闯进她心洞。

她不恨他,却也不再迷乱,更不愿意让他像掘粪一样掘穿自己的心,即将洞穿的那一瞬,她奋力一挣,逃了出去。

她没有逃远,躲在土缝里,一直怔望着阿粪走远。

阿粪留下一个大粪球,她所从未见过的滚圆光滑,看着这粪球,她心中一片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