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陈敬济徼幸得金莲 西门庆糊涂打铁棍

2019年8月22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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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几日深闺绣得成.看来便觉可人情.一湾暖玉凌波小.两瓣秋莲落地轻.

南陌踏青春有迹.西厢立月夜无声.看花又湿苍苔露.晒向窗前趁晚晴.

话说西门庆扶妇人到房中.脱去上下衣裳.赤著身子.妇人止著红纱抹胸儿.两个并肩叠股而坐.重斟杯酌.西门庆一手搂过他粉颈.一递一口和他吃酒.极尽温存之态.睨视妇人云鬟斜軃.酥胸半露.娇眼乜斜.犹如沉酒杨妃一般.纤手不住只向他腰裡摸弄那话.那话因惊.银托子还带在上面.软叮噹毛都鲁的累垂伟长.西门庆戏道:「你还弄他哩.都是你头裡唬出他风病来了.」

妇人问:「怎的风病.」

西门庆道:「既不是疯病.如何这软瘫热化.起不来了.你还不下去央及他央及儿哩.」

妇人笑瞅了他一眼.一面蹲下身子去.枕著他一隻腿.取过一条裤带儿来.把那话拴住.用手提著.说道:「你这厮.头裡那等头睁睁.股睁睁.把人奈何昏昏的.这咱你推风症装佯死儿.」

提弄了一回.放在粉脸上偎晃良久.然后将口吮之.又用舌尖挑砥其蛙口.那话登时暴怒起来.裂瓜头凹眼睁圆.落腮胡挺身直竖.西门庆亦发坐在枕头上.令妇人马爬在纱帐内.尽著吮咂.以畅其美.俄尔淫思益炽.複与妇人交接.妇人哀告道:「我的达达.你饶了奴罢.又要捉弄奴也.」

是夜.二人淫乐为之无度.有词为证:战酣乐极.云雨歇.娇眼乜斜.手持玉茎犹坚硬.告才郎将就些些.满饮金杯频劝.两情似醉如痴.

一夜晚景题过.到次日.西门庆往外边去了.妇人约饭时起来.换睡鞋.寻昨日脚上穿的那双红鞋.左来右去少一隻.问春梅.春梅说:「昨日我和爹搊扶著娘进来.秋菊抱娘的铺盖来.」

妇人叫了秋菊来问.秋菊道:「我昨日没见娘穿著鞋进来.」

妇人道:「你看胡说.我没穿鞋进来.莫不我精著脚进来了.」

秋菊道:「娘你穿著鞋.怎的屋裡没有.」

妇人骂道:「贼奴才.还装憨儿.无过只在这屋裡.你替我老实寻是的.」

这秋菊三间屋裡.床上床下.到处寻了一遍.那裡讨那只鞋来.妇人道:「端的我这屋裡有鬼.摄了我这只鞋去了.连我脚上穿的鞋都不见了.要你这奴才在屋裡做甚麽.」

秋菊道:「倒只怕娘忘记落在花园裡.没曾穿进来.」

妇人道:「敢是肏昏了.我鞋穿在脚上没穿在脚上.我不知道.」

叫春梅:「你跟著这奴才.往花园裡寻去.寻出来便罢.若寻不出来.叫他院子裡顶石头跪著.」

这春梅真个押著他.花园到处并葡萄架跟前.寻了一遍儿.那裡得来.正是:

都被六丁收拾去.芦花明月竟难寻.

两个寻了一遍回来.春梅骂道:「奴才.你媒人婆迷了路儿~没的说了.王妈妈卖了磨~推不的了.」

秋菊道:「不知甚麽人偷了娘的这只鞋去了.我没曾见娘穿进屋裡去.敢是你昨日开花园门放了那个.拾了娘的这只鞋去了.」

被春梅一口稠唾沫哕了去.骂道:「贼见鬼的奴才.又搅缠起我来了.六娘叫门.我不替他开.可哥儿的就放进人来了.你抱著娘的铺盖就不经心瞧瞧.还敢说嘴儿.」

一面押他到屋裡.回妇人说没有鞋.妇人叫踩出他院子裡跪著.秋菊把脸哭丧下水来.说:「等我再往花园裡寻一遍.寻不著随娘打罢.」

春梅道:「娘休信他.花园裡地也扫得乾乾淨淨的.就是针也寻出来.那裡讨鞋来.」

秋菊道:「等我寻不出来.教娘打就是了.你在旁戳舌儿怎的.」

妇人向春梅道:「也罢.你跟著这奴才.看他那裡寻去.」

这春梅又押著他.在花园山子底下.各处花池边.松牆下.寻了一遍.没有.他也慌了.被春梅两个耳刮子.就拉回来见妇人.秋菊道:「还有那个雪洞裡没寻哩.」

春梅道:「那藏春坞是爹的暖房儿.娘这一向又没到那裡.我看寻不出来和你答话.」

于是押著他.到于藏春坞雪洞内.正面是张坐床.旁边香几上都寻到.没有.又向书箧内寻.春梅道:「这书箧内都是他的拜帖纸.娘的鞋怎的到这裡.没的摭溜子捱工夫儿.翻的他恁乱腾腾的.惹他看见又是一场儿.你这歪刺骨可死的成了.」

良久.只见秋菊说道:「这不是娘的鞋.」

在一个纸包内.裹著些棒儿香与排草.取出来与春梅瞧:「可怎的有了.刚才就调唆打我.」

春梅看见.果是一隻大红平底鞋儿.说道:「是娘的.怎生得到这书箧内.好蹊跷的事.」

于是走来见妇人.妇人问:「有了我的鞋.端的在那裡.」

春梅道:「在藏春坞.爹暖房书箧内寻出来.和些拜帖子纸.排草.安息香包在一处.」

妇人拿在手内.取过他的那只来一比.都是大红四季花缎子白绫平底绣花鞋儿.绿提根儿.蓝口金儿.惟有鞋上锁线儿差些.一只是纱绿锁线.一只是翠蓝锁线.不仔细认不出来.妇人登在脚上试了试.寻出来这一隻比旧鞋略紧些.方知是来旺儿媳妇子的鞋:「不知几时与了贼强人.不敢拿到屋裡.悄悄藏放在那裡.不想又被奴才翻将出来.」

看了一回.说道:「这鞋不是我的.奴才.快与我跪著去.」

吩咐春梅:「拿块石头与他顶著.」

那秋菊哭起来.说道:「不是娘的鞋.是谁的鞋.我饶替娘寻出鞋来.还要打我.若是再寻不出来.不知还怎的打我哩.」

妇人骂道:「贼奴才.休说嘴.」

春梅一面掇了块大石头顶在他头上.妇人又另换了一双鞋穿在脚上.嫌房裡热.吩咐春梅把妆台放在玩花楼上.梳头去了.不在话下.

却说陈敬济早晨从铺子裡进来寻衣服.走到花园角门首.小铁棍儿在那裡正顽著.见陈敬济手裡拿著一副银网巾圈儿.便问:「姑夫.你拿的甚麽.与了我耍子罢.」

敬济道:「此是人家当的网巾圈儿.来赎.我寻出来与他.」

那小猴子笑嘻嘻道:「姑夫.你与了我耍子罢.我换与你件好物件儿.」

敬济道:「傻孩子.此是人家当的.你要.我另寻一副儿与你耍子.你有甚麽好物件.拿来我瞧.」

那猴子便向腰裡掏出一隻红绣花鞋儿与敬济看.敬济便问:「是那裡的.」

那猴子笑嘻嘻道:「姑夫.我对你说了罢.我昨日在花园裡耍子.看见俺爹吊著俺五娘两隻腿儿.在葡萄架儿底下.摇摇摆摆.落后俺爹进去了.我寻俺春梅姑娘要果子吃.在葡萄架底下拾了这只鞋.」

敬济接在手裡:曲是天边新月.红如退瓣莲花.把在掌中.恰刚三寸.就知是金莲脚上之物.便道:「你与了我.明日另寻一对好圈儿与你耍子.」

猴子道:「姑夫你休哄我.我明日就问你要哩.」

敬济道:「我不哄你.」

那猴子一面笑的耍去了.

这敬济把鞋褪在袖中.自己寻思:「我几次戏他.他口儿且是活.及到中间.又走滚了.不想天假其便.此鞋落在我手裡.今日我著实撩逗他一番.不怕他不上帐儿.」

正是:

时人不用穿针线.那得工夫送巧来.

陈敬济袖著鞋.迳往潘金莲房来.转过影壁.只见秋菊跪在院内.便戏道:「小大姐.为甚麽来.投充了新军.又掇起石头来了.」

金莲在楼上听见.便叫春梅问道:「是谁说他掇起石头来了.乾淨这奴才没顶著.」

春梅道:「是姑夫来了.秋菊顶著石头哩.」

妇人便叫:「陈姐夫.楼上没人.你上来.」

这小伙儿打步撩衣上的楼来.只见妇人在楼上.前面开了两扇窗儿.挂著湘帘.那裡临镜梳妆.这陈敬济走到旁边一个小杌儿坐下.看见妇人黑油般头髮.手挽著梳.还拖著地儿.红丝绳儿扎著一窝丝.缵上戴著银丝鬏髻.还垫出一丝香云.鬏髻内安著许多玫瑰花瓣儿.露著四髩.打扮的就是活观音.须臾.妇人梳了头.掇过妆台去.向面盘内洗了手.穿上衣裳.唤春梅拿茶来与姐夫吃.那敬济只是笑.不做声.妇人因问:「姐夫.笑甚麽.」

敬济道:「我笑你管情不见了些甚麽儿.」

妇人道:「贼短命.我不见了.关你甚事.你怎的晓得.」

敬济道:「你看.我好心倒做了驴肝肺.你倒讪起我来.恁说.我去了.」

抽身往楼下就走.被妇人一把手拉住.说道:「怪短命.会张致的.来旺儿媳妇子死了.没了想头了.却怎麽还认的老娘.」

因问:「你猜著我不见了甚麽物件儿.」

这敬济向袖中取出来.提著鞋拽靶儿.笑道:「你看这个是谁的.」

妇人道:「好短命.原来是你偷拿了我的鞋去了.教我打著丫头.绕地裡寻.」

敬济道:「你怎的到得我手裡.」

妇人道:「我这屋裡再有谁来.敢是你贼头鼠脑.偷了我这只鞋去了.」

敬济道:「你老人家不害羞.我这两日又不往你屋裡来.我怎生偷你的.」

妇人道:「好贼短命.等我对你爹说.你倒偷了我鞋.还说我不害羞.」

敬济道:「你只好拿爹来唬我罢了.」

妇人道:「你好小胆儿.明知道和来旺儿媳妇子七个八个.你还调戏他.你几时有些忌惮儿的.既不是你偷了我的鞋.这鞋怎落在你手裡.趁早实供出来.交还与我鞋.你还便宜.自古物见主.必索取.但道半个不字.教你死在我手裡.」

敬济道:「你老人家是个女番子.且是倒会的放刁.这裡无人.咱们好讲:你既要鞋.拿一件物事儿.我换与你.不然天雷也打不出去.」

妇人道:「好短命.我的鞋应当还我.教换甚物事儿与你.」

敬济笑道:「五娘.你拿你袖的那方汗巾儿赏与儿子.儿子与了你的鞋罢.」

妇人道:「我明日另寻一方好汗巾儿.这汗巾儿是你爹成日眼裡见过.不好与你的.」

敬济道:「我不.别的就与我一百方也不算.我一心只要你老人家这方汗巾儿.」

妇人笑道:「好个牢成久惯的短命.我也没气力和你两个缠.」

于是向袖中取出一方细撮穗白绫挑线莺莺烧夜香汗巾儿.上面连银三字儿都掠与他.有诗为证:郎君见妾下兰阶.来索纤纤红绣鞋.不管露泥藏袖裡.只言从此事堪谐.

这陈敬济连忙接在手裡.与他深深的唱个喏.妇人吩咐:「好生藏著.休教大姐看见.他不是好嘴头子.」

敬济道:「我知道.」

一面把鞋递与他.如此这般:「是小铁棍儿昨日在花园裡拾的.今早拿著问我换网巾圈儿耍子.」

如此这般.告诉了一遍.妇人听了.粉面通红.说道:「你看贼小奴才.把我这鞋弄的恁漆黑的.看我教他爹打他不打他.」

敬济道:「你弄杀我.打了他不打紧.敢就赖著我身上.是我说的.千万休要说罢.」

妇人道:「我饶了小奴才.除非饶了蝎子.」

两个正说在热闹处.忽听小厮来安儿来寻:「爹在前厅请姐夫写礼帖儿哩.」

妇人连忙撺掇他出去了.下的楼来.教春梅取板子来.要打秋菊.秋菊不肯躺.说道:「寻将娘的鞋来.娘还要打我.」

妇人把陈敬济拿的鞋递与他看.骂道:「贼奴才.你把那个当我的鞋.将这个放在那裡.」

秋菊看见.把眼瞪了半日.说道:「可是作怪的勾当.怎生跑出娘三隻鞋来了.」

妇人道:「好大胆奴才.你拿谁的鞋来搪塞我.倒说我是三隻脚的蟾.」

不由分说.教春梅拉倒.打了十下.打有秋菊抱股而哭.望著春梅道:「都是你开门.教人进来.收了娘的鞋.这回教娘打我.」

春梅骂道:「你倒收拾娘铺盖.不见了娘的鞋.娘打了你这几下儿.还敢抱怨人.早是这只旧鞋.若是娘头上的簪环不见了.你也推赖个人儿就是了.娘惜情儿.还打的你少.若是我.外边叫个小厮.辣辣的打上他二三十板.看这奴才怎麽样的.」

几句骂得秋菊忍气吞声.不言语了.

且说西门庆叫了敬济到前厅.封尺头礼物.送贺千户新升了淮安提刑所掌刑正千户.本卫亲识.都与他送行在永福寺.不必细说.西门庆差了钺安送去.厅上陪著敬济吃了饭.归到金莲房中.这金莲千不合万不合.把小铁棍儿拾鞋之事告诉一遍.说道:「都是你这没才料的货平白乾的勾当.教贼万杀的小奴才把我的鞋拾了.拿到外头.谁是没瞧见.被我知道.要将过来了.你不打与他两下.到明日惯了他.」

西门庆就不问:「谁告你说来.」

一冲性子走到前边.那小猴儿不知.正在石台基顽耍.被西门庆揪住顶角.拳打脚踢.杀猪也似叫起来.方才住了手.这小猴子躺在地下.死了半日.慌得来昭两口子走来扶救.半日苏醒.见小厮鼻口流血.抱他到房裡慢慢问他.方知为拾鞋之事惹起事来.这一丈青气忿忿的走到后边厨下.指东骂西.一顿海骂道:「贼不逢好死的淫妇.王八羔子.我的孩子和你有甚冤仇.他才十一二岁.晓的甚麽.知道毴也在那块儿.平白地调唆打他恁一顿.打的鼻口中流血.假若死了.淫妇.王八儿也不好.称不了你甚麽愿.」

厨房裡骂了.到前边又骂.整骂了一二日还不定.因金莲在房中陪西门庆吃酒.还不知.

晚夕上床宿歇.西门庆见妇人脚上穿著两隻绿绸子睡鞋.大红提根儿.因说道:「啊呀.如何穿这个鞋在脚.怪怪的不好看.」

妇人道:「我只一双红睡鞋.倒吃小奴才将一隻弄油了.那裡再讨第二双来.」

西门庆道:「我的儿.你到明日做一双儿穿在脚上.你不知.我达达一心欢喜穿红鞋儿.看著心裡爱.」

妇人道:「怪奴才.可哥儿的来想起一件事来.我要说.又忘了.」

因令春梅:「你取那只鞋来与他瞧.」

~「你认的这鞋是谁的鞋.」

西门庆道:「我不知是谁的鞋.」

妇人道:「你看他还打张鸡儿哩.瞒著我.黄猫黑尾.你干的好茧儿.来旺儿媳妇子的一隻臭蹄子.宝上珠也一般.收藏在藏春坞雪洞儿裡拜帖匣子内.搅著些字纸和香儿一处放著.甚麽稀罕物件.也不当家化化的.怪不的那贼淫妇死了.堕阿鼻地狱.」

又指著秋菊骂道:「这奴才当我的鞋.又翻出来.教我打了几下.」

吩咐春梅:「趁早与我掠出去.」

春梅把鞋掠在地下.看著秋菊说道:「赏与你穿了罢.」

那秋菊拾在手裡.说道:「娘这个鞋.只好盛我一个脚指头儿罢了.」

妇人骂道:「贼奴才.还教甚麽毴娘哩.他是你家主子前世的娘.不然.怎的把他的鞋这等收藏的娇贵.到明日好传代.没廉耻的货.」

秋菊拿著鞋就往外走.被妇人又叫回来.吩咐:「取刀来.等我把淫妇剁作几截子.掠到茅厕裡去.叫贼淫妇阴山背后.永世不得超生.」

因向西门庆道:「你看著越心疼.我越发偏剁个样儿你瞧.」

西门庆笑道:「怪奴才.丢开手罢了.我那裡有这个心.」

妇人道:「你没这个心.你就赌了誓.淫妇死的不知往那去了.你还留著他的鞋做甚麽.早晚有省.好思想他.正以俺每和你恁一场.你也没恁个心儿.还要人和你一心一计哩.」

西门庆笑道:「罢了.怪小淫妇儿.偏有这些儿的.他就在时.也没曾在你跟前行差了礼法.」

于是搂过粉项来就亲了个嘴.两个云雨做一处.正是:

动人春色娇还媚.惹蝶芳心软又浓.

有诗为证:

漫吐芳心说向谁.欲于何处寄想思.想思有尽情难尽.一日都来十二时.